258 再一次相聚
西門昱將白玉骨酒壺的酒倒在地上,酒水一股一股地慢慢傾灑在地上,西門昱的聲音輕輕淡淡的:「你是這輩子騙過我最厲害的人。」
「但是卻也從無責怪的人。」
「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地懂了你說的話只是一種欺騙,可是,漸漸懂了之後,怪不起來,只是很想你,尤其是去年小琳兒生下孩子后,忽然想到如果我現在和你遭遇一樣的境況,估計也會學你這樣做。」
「說來也真奇怪,小時候明明相信你會凱旋迴來,可是卻把你贏回來的那些彈珠都收藏得好好的,生怕會丟了一樣,想你的時候,會去你的房間坐上一會,很多人都說你死了,可是我知道我的爹爹一定會回來,因為我的爹爹說一不二,從來都不會騙我。」
西門昱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在我明白一切的時候,我已經長得夠大了,那個時候知道那一些,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謝謝你,爹爹。」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什麼陰影出現在西門昱的上空,那是一把傘,舉在西門昱的頭頂。
「下雪了,當心著涼啊。」女子的笑容溫柔秀麗,宛如三月輕搖的楊柳,帶著無盡的江南春軟。
西門昱看著走過來的妻子席琳兒,看著她輕輕淺淺的笑容,一瞬間,好像感受到了絲絲縷縷的溫暖,雖然她,只給他遮了一把傘。
「回去吧。」
西門昱微微一笑,他遺傳了父母五官中最為精美的部分,皮膚又美如白玉,一襲雪白的狐裘,好似遺落人間的仙靈,他牽起女子纖瘦的手。
一直以來,西門昱和妻子琳兒的關係都很好,兩個人舉案齊眉,好像沒有任何的矛盾,但這絕不是相敬如賓,西門昱喜歡與人交談,而琳兒很安靜,但他說的話她都能懂,在他不高興的時候,輕輕的一笑,就好像能撫平西門昱躁動的心,這是除她之外的任何女子都無法給予他的一種力量,她有一雙溫柔的手,能撫平他心靈的褶皺,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他們就能很好地理解對方,這是多年的相處所沉澱出來的一種心靈相通。
至於另一對的話,那就……
「病貓子我要嫁人了。」
「嗯。」
「你也真是沒一點良心啊,我們好歹也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了……」
「那祝福你。」西門澤仍舊是萬年不變的平靜臉孔,淡淡地說道。
「祝福什麼啊,你知道我要嫁的是誰嗎?一個又肥又大的糟老頭子,比我爹年紀還大!」雲霓老不高興地說道,「說起來這事還要賴你,誰讓你把我的行蹤告訴我爹的,害得我呆了這麼久的王府不能待,要被接去漠南那種破地方,現在還要被我爹逼著嫁人。」
「不想成婚的話,很簡單啊,你可以像你小時候一樣逃婚。」
「不行啊,小的時候我爹對我好差,可是我被接回家的這幾年,他對我特別好,還說以前都是他的錯,會好好補償我,這次我也看清形勢了,如果我不嫁那個老頭子,我爹會很慘啊。」
「那就嫁吧。」頓了一會,西門澤才說道。
「算我白來找你了,沒義氣的臭傢伙。」雲霓不悅地說道。
「因為,你經常跟我比,那我呢,也確實承認你比我強,那麼,我一個弱者說的話自然不夠有效力……」
聽到這話雲霓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之後擺出一個特別陽光燦爛的笑臉:「不是啊病貓子,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你比我強啊,我可是拍馬也不及您老人家啊……」
「左右你爹找人聯姻,目的也不過為了壯大你藩族勢力,你只要找一個權勢大過那老頭子的熟人聯姻,問題不就可以迎刃而解?」
「熟人聯姻……那我不還是要嫁給熟人?不過嫁給熟人也比嫁一個又丑又胖的老頭子強,可是找誰好呢?」雲霓一開始也很不樂意,說來說去還是得嫁人嘛,不過好像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也是嫁,只要不是嫁的人太對不起觀眾,那也……隨意啦。
雲霓眼睛在西門澤如畫的臉上打量,這幾年這病貓子出落得越發人模人樣了啊,被雲霓那直勾勾的目光打量著,西門澤常年蒼白的臉上升騰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紅色。
他清了清喉嚨:「你想好了沒有?」
「想好了!」雲霓高興地將手按在西門澤的肩膀上,特別哥們的姿勢,「我要嫁給丘丘!!」
「……」
「不行。」西門澤幾乎是下意識就說道。
「理由呢!」
「丘丘已經有喜歡的女子了,他成了親,連小孩都有了,你不知道嗎?」
「知道啊,那有什麼關係,男人三妻四妾不很正常?」
「……」西門澤淡淡地說道,「總之就是不行。」
「……」
「我原以為你是個自強自愛的女子,不喜兩女共事一夫,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嫁給丘丘跟自強自愛有什麼關係?」雲霓之後說道,聲音低低的,長長的睫毛在她精緻的臉上投下暗影,「其實呢我就是想繼續呆在王府,不想離開這裡,可是我也不能莫名其妙就待在這裡,好像除了嫁給丘丘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雲霓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我總不能嫁給你吧。」
很隨意的一句話,雲霓只是隨便一說,但是潛意識經常就是在這樣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西門澤眉頭輕輕皺了皺:「那你就去嫁給那個老頭子吧,我代表我弟弟回絕你。」
說完,西門澤就起身而去。
他這麼生氣幹什麼?雲霓還是第一次看見西門澤這麼無禮,以前要讓他臉上有一丁點情緒,那可比登天還要難啊。
「娘。」兩人並肩在游廊上走著,西門澤輕輕喚了顏溪一句。
「嗯。」顏溪其實是有點奇怪的,這個孩子一向閉門不出,今天怎麼有這樣的閒情逸緻來找她?還找她這麼悠悠閑閑地散步,真難得。
「我看起來……」西門澤說話仍舊慢吞吞的,「很差勁嗎?」
顏溪愣了愣,這不會是丘丘吧?小澤突然問出這樣的話,讓她非常難以置信啊。
「誰說我兒子差勁的?」這個聰明得不得了的孩子怎麼會問她這樣的問題,難不成受打擊了?可誰能打擊到他啊,他不去打擊人就已經是萬幸了,顏溪永遠不會忘記至今為止她一盤棋都沒贏過他的黑暗記錄。
母親溫柔信任的目光讓西門澤心裡注入了某種力量,即使置身於冰天雪地中,身體也感到了溫暖了很多,他沒有笑,可眼睛明亮如繁星:「只是隨意一問,沒有人說我差勁。」
在離王府不遠的地方,少女一襲碧綠的衣衫在風中飛舞,彼時的雲霓牽著一匹馬跋涉在雪地上,正往漠南的方向走去,她看著天上澄凈的月亮,忽然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
「我當然是不願意嫁給病貓子的啊,他又不喜歡我,因為壯大家族勢力嫁給他,他會很嫌棄我吧,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被嫌棄的人,就是他了。」雲霓弄不懂那是什麼情緒,或許是因為他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吧,她明裡暗裡跟他比了這麼多年,只有他,是她覺得真正有智慧,真正驚才艷絕,舉世無雙的人。雖然有時候嘴硬了一點,病貓子病貓子地叫個不停,不過內心裡,還是挺佩服他的吧。
忽然想起來,他好像一點也不喜歡她和丘丘在一塊玩,十五歲的時候,她跟丘丘誤打誤撞地倒在了床上,真的只是在玩一個遊戲沒玩好而已,她跟丘丘之間才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啊,被他撞見了,他就將她的行蹤告訴了她父親,之後,她是女子的身份也被王府的眾人知道了,之後,她就被帶回漠南了。
雲霓估計,西門澤那傢伙肯定是不喜歡她搶他的寶貝弟弟,要知道丘丘跟她的關係越來越好了,都不怎麼崇拜他那個親哥哥了,西門澤因此心裡肯定會不舒服,然後就孩子氣地把他跟丘丘分開了,小氣的傢伙。
別想了,想也沒用了,雲霓一個人打馬前行,長長的馬蹄印記印在雪地上,大風翩翩,吹起她碧綠的衣衫,恍恍惚惚的,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喚她,衣上的風帽被吹起,滿頭的青絲披散下來,澄凈的月光之下,雲霓轉頭,往來時的路,往傳來聲音的地方,回眸望去。
時間過得很快,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就像奔騰的江水,一去沒有盡頭,桃花開了又謝,鳥兒來了又去,日月升了又降,衣服厚了又薄,斗轉星移,白駒過隙,轉眼,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二十年過去了,五十年,也過去了。
顏溪死去的時候,正是九十歲,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太陽很明亮,天空很澄凈,一切美好得沒有任何紛擾,那時的她,已經聽了很多很多的音樂,看了很多很多的書,打理了很多很多的盆栽,已經有子孫滿堂兒孫承歡膝下的喜悅,也看到了煌國越來越繁榮,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像是美好的畫卷一樣在她面前鋪陳開來,絢爛到溫暖。
就在這樣的時候,她平靜地死去了。
死去的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那個依稀的身影,他一襲翻飛的衣衫,帶著山高水遠的溫潤笑意,朝他走過來。
顏溪很想說話,謝謝你想盡辦法讓我活著。謝謝你讓我感覺到,生命別樣的美好。謝謝你讓我感覺到,這個世界美好的愛意。
西門愛的名字,其實不只是想要傳達愛你的心情,更是因為,生下孩子的那個時候,我空缺的心好像因此得到了巨大的填補,孩子小小的手,孩子的哭,孩子的笑,都讓我感受到一種生機,一種由衷的喜悅之感。
謝謝你讓我感受到生的珍貴,生的喜悅。
恍恍惚惚的,顏溪看到那個桃花瀲灧的男子一如往常般笑了笑,溫柔如同四月早天里的太陽,然後,朝她伸手過來。
世事白雲蒼狗,誰也抓不住變遷的尾巴,雖然死去的已經死去,但是活著的,卻可以活得很精彩,這並不是無情,而更是代替他活著,一個人的生活活成兩個人的期待,替自己,也替他看遍人世的美好與溫暖。
生命是可以超脫一切的,情感也是可以超脫一切的,有緣千里難散,讓我們懷揣著期待的心,在下一次春暖花開的日子裡,在無邊的艷陽下,再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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