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坦言

一六五 坦言

以沫再度進宮,是被女皇宣召,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是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當入了內寢宮見過禮之後,女皇稍微寒暄了幾句,話過了平常,便揮手,令旁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一一退了出去。

柳以沫側過頭望著宮女們徐徐退後,心底七上八下,若非是緊要的事情,怎用避開別人?果然,人都退出去之後,女皇才柔聲說道:「沫兒,你不必緊張。」

柳以沫緩緩地抬起頭來,看了女皇一眼,望見那雙水色的眼睛里承載著脈脈柔情,忍不住一驚,微微愣神之後,重新低下頭去,說道:「皇上……」

女皇嘆了一聲,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啟口,望著坐在自己階下的那個人影,雙眼忍不住微微泛紅。

柳以沫垂著頭不敢開口,只望見旁邊垂地的長帘子被風吹動,微微地搖晃。

「沫兒……你抬起頭來。」女皇緩緩地說道。

柳以沫雙手拱起,說道:「微臣遵命。」慢慢地將頭抬起來,飛快地看了一眼面前人,卻又將目光移開,垂下眼瞼,不敢再多看一眼。

女皇望著她顫抖的睫毛,知道柳以沫心頭驚悸,嘆一口氣,復緩緩又說:「沫兒,你不必拘束,今日,朕傳你來,是為了一件家常之事,而非國事,只不過,朕竟不知從哪裡說起才好。」

柳以沫想了想,終於艱難開口,說道:「陛下,陛下若是有什麼教誨,直說便是,又或者微臣有什麼差錯……」

「不關你地事。」女皇急忙說道。

柳以沫摸不著頭腦。只好抬頭看著女皇陛下。女皇慢慢起身來。邁步向著台階下而行。柳以沫呆了呆。急忙起身。走上前去。代替宮女扶住女皇地手。女皇溫暖地手搭在柳以沫地手背上。人也停住腳。轉過頭看向柳以沫。

柳以沫覺得很不安。眼皮都在不停地跳。

「朕。有一件埋在心底地事情。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女皇說道。眼睛卻仍舊望著柳以沫。

柳以沫微微皺眉。心想:皇家地事。少沾惹為妙。女皇陛下地秘密。為何要對我說?

女皇嘆一口氣。似乎知道她地心意。說道:「這一件事。朕對誰也不能說。本來……對沫兒你。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柳以沫越發的糊塗,說道:「陛下是為了何事為難?若是微臣有什麼能替陛下分憂之處……」

「沫兒……」女皇伸手,竟將柳以沫的手蓋住,柳以沫覺得她的手心溫暖之極,且又柔軟,蓋著自己的手十分受用,只是卻有點迷惑,她雖然見過女皇數次,女皇對她向來是十分溫和,可是這……舉止也實在太過反常了。

女皇望著她,目光盈盈,仔細端量,一雙鳳眸,居然泛出輕紅,柳以沫看了一眼,只覺得心悸,知道有什麼不對。

「沫兒,你就聽朕說一個故事吧。」女皇躊躇了片刻,平常何等的殺伐決斷,落子無悔,面對柳以沫,卻幾番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終於嘆了一聲,緩緩搖頭。

柳以沫微微躬身,說道:「陛下願意講,微臣洗耳恭聽。」

女皇點了點頭,說道:「好,你且細細聽來。」

柳以沫扶著女皇的手,兩人重新回到御座旁邊,女皇陛下落了座,卻仍舊握著柳以沫的手不放,柳以沫只好站在旁邊伺候著,聽女皇開口,說道:「當年,朕還不過是這宮內的一個低階宮女。」

柳以沫心頭一動,女皇的目光同她微微對視,便轉開了去,那雙鳳眼,似看穿了虛空,看回到苦苦掙扎的身處後宮時候。

「先前同你說過一些舊事,想必你從沒有記在心上,你心底想必會奇怪,為什麼朕居然會對你說起那些……沫兒,」女皇微微走神,又說道,「當年朕被先皇寵愛,從宮女變成妃子,然而在那後宮之中,最無常的就是恩寵,今日高高在上,可能下一刻就身處監牢,朕自宮女而變成妃嬪,自然有人看不慣,處處陷害,用盡手段,老天保佑,朕當時終於有了身孕。」

最後這些,女皇卻是從來沒有對柳以沫說過,柳以沫聽她說到「有了身孕」,不知為何,心頭掠過一絲奇妙的感覺。

女皇微笑著,說道:「雖然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起初朕的確是嚇壞了,幾乎不敢對任何人說,因為在後宮內,有了身孕的女人,必將成為眾矢之的,所承受的明槍暗箭也必將會多起來,朕擔驚受怕,卻終於瞞不過去,當時宮內眾人都沒有喜信,只有朕承天之嗯,先皇聽說之後,龍顏大悅,封朕為貴妃,吩咐朕專心養胎,若是能生下皇子,就立刻封朕成為皇后。」

柳以沫肩頭一抖,不知為何,覺得身子發涼。

女皇又說道:「當時,多少人明著來恭賀,暗地裡用盡手段……一個女人

,好像就系在這個孩子身上了。」女皇一手握著柳另一隻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腹部摸過,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擔驚受怕的日子,她慢慢地說,「經歷過一些事情,當時朕想――是不是就要讓一切聽天由命?萬一生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的話……皇上對我的恩寵,又會到幾時,這時侯若不生下皇子,將來萬一是別的女人先生下,那麼我就機會全失。」

女皇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峭之色:「沫兒,你會覺得不可思議是不是,若朕不為後妃,自然也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時你人在局中,只能向前,底下無數的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假如你一步踏錯,便會從那高處跌下來,然後無數只腳會毫不留情地踩上來,一直把你踩成灰才甘心。」

柳以沫手腳冰涼,望著面前的女皇,似乎看著陌生的人。女皇說道:「朕從宮女出身,自然更是不容行差踏錯,因為若是從那高位失寵墜下,必將承受比別人更難以承受的後果。朕絕對不能坐以待斃,聽憑老天的安排,因為朕知道,老天絕不會總是護佑一個人的,有時候,你必須要自救!當時,朕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一條萬無一失的計策。」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陰測測的,柳以沫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聽女皇繼續說道:「朕還記得,分娩那一夜,忽然颳起了大風,朕當時就覺得不對,那個孩子在朕的肚子里好像也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將朕折磨的幾次昏厥過去,失血失的幾乎死去,然而朕心頭有事,便咬著牙從那鬼門關又爬回來,終於將她給生了出來,朕貼身的嬤嬤抱著那個孩子送到朕的面前,朕看到她……她……」

女皇的聲音變調,柳以沫覺得她抓著自己的手抓的有點疼,忍不住叫道:「皇上……」

女皇的眼中淚水盈盈,說道:「朕發現,她是個小公主。」隨著這聲音落定,眼淚嘩啦一下涌了出來。

柳以沫驚呆,說道:「怎麼可能……」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女皇有個公主,她不是第一次就生了太子嗎,從此就被皇帝封為了皇后,再往後,皇帝駕崩,女皇取而代之,現如今太子就在東宮內好端端的啊。

女皇轉過頭,含著淚看著柳以沫,說道:「你可知,朕的計策是什麼?」

柳以沫渾身發涼,忽然不想知道。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女皇說道:「朕的計策就是,找了幾個當夜生產的婦人,命人觀察她們的胎像,當晚上果然有兩個同時生產,其中一個便生下了健康的男嬰,因為朕是難產,一直在產房內死去活來兩個多時辰,因此外面等候的人都不知道,朕貼身的嬤嬤偷偷地將孩子帶進來,換走了朕剛生下的小公主。」

柳以沫倒吸一口冷氣,獃獃地望著女皇。

女皇緩緩地直起身子,擦了擦淚,望著柳以沫,說道:「沫兒,你可知道,朕的小公主,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沒有絲毫預兆的,眼淚從柳以沫的眼睛里湧出來。

女皇的手牢牢地握著她的手,女皇的手很暖,可柳以沫她卻仍舊覺得冷的要命,她怔怔地望著女皇,那一雙含淚的鳳眸裡面,帶著別人所不了解的深情,以前柳以沫同女皇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偶爾也會用這種眼光看自己,柳以沫只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從來沒有想更多。然而現在……

柳以沫忽然一閃身,同時使勁將自己的手從女皇的手中抽了出來。

女皇叫道:「沫兒!」

柳以沫猛地後退一步,撞翻了身後的椅子,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滾下台階。女皇驚了一跳,急忙過來試圖攙扶她,柳以沫叫道:「別過來!」

她飛快地爬起身來,望了女皇一眼。女皇伸手向她,叫道:「沫兒!」

她的眼睛之中,有萬語千言,然而柳以沫卻害怕,她害怕去懂,她不要相信,這一切一定是個夢,是噩夢的延續!她不要相信。

最後看了女皇一眼,柳以沫轉過身,踉踉蹌蹌地向著殿外跑去。

幾乎忘記了所有的君臣禮儀,柳以沫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飛快地衝出女皇的寢宮,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向著宮外瘋狂跑去。

眼淚消失在風中,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一直到自己狠狠地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柳姐姐,是你!」那人驚奇地叫道,伸手扶住了柳以沫的肩膀。

柳以沫淚眼朦朧抬頭看,卻見那人無辜清白純真的一張臉,正是東宮太子。

「太子……」柳以沫輕聲地叫,聲音飄渺,宛如夢幻。東宮太子望著柳以沫滿臉的淚,嚇了一跳,問道:「柳姐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他的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說道,「柳姐姐,是誰,你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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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有女初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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