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豪門逆子

今年已經四十七的吳媽在林公館已經幹了足足六年，連當初介紹她過來的老姐姐都走了，她卻堅持了下來，而且一待就是六年時間，在林公館如今僅有的七名傭人中，她的工齡是僅次於管家福伯的第二長。

不過，吳媽能待這麼久，也跟林家的地道有關。雖然林家並非香港頂級豪門，但待遇卻也算得上出眾。傭人家中若是有些困難事情，林家多少都願意出手幫助打點下，只這一點就留住了不少人心，比如吳媽，她的兒子畢業之後就進了林家的九龍銀行工作，如今雖然仍只是個普通出納，但收入也比同期畢業的大多數同輩要高一些，令她十分滿意。

林家因為人丁稀少，所以家裡的活兒並不重。每天打掃下廚房、兩個浴室、三個洗手間，收拾下少爺跟幾個孫少爺的房間，老爺那邊的房間有老管家親自整理，餘下的時間裡，除了偶爾要跟車去買菜，大多數時候都是空閑著的。而這些時間，也就是吳媽跟另外兩個能說會道的傭人嚼舌頭的時候。

最近吳媽她們三個就多了一個新話題，家裡那個素來不學無術的二少爺，最近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還是吃錯了葯，似乎要學好了？

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看、寫寫的，人也不像以前那麼難相處，偶爾見面還會主動跟人打招呼了。

這古怪的一幕不但老爺跟少爺他們在猜測，是不是那個紈絝子弟又想耍什麼鬼點子要錢，就連他們這些傭人看著也覺得不適應。

天將亮起，吳媽今天起了個大早。作為林家的傭人，他們吃住都是在林公館里，每個月有四天假期回家。今天輪到吳媽當值，早晨天才蒙蒙亮，她就要起床把送過來的鮮奶跟報紙分別送到廚房跟老爺、少爺還有孫少爺的房間里去。

90年代的香港對於內地出生的林孝智而言到底太陌生，回到家第二天他便去訂了幾套報紙，以儘快適應這剛剛步入九十年代的香港。

「咚咚咚！」

「進來！」

敲門聲傳來，已經醒來了一會靠坐在床上，拿著一本書名為《庫里肖夫效應》的繁體書看得津津有味的林孝智應了一聲，接著房門被推開了。

「孫少爺，你訂的幾份報紙送來了，油墨還沒幹透，我給你擱這兒了！」

「是吳媽啊，謝謝！」

林孝智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微笑著點了點頭。他今天醒的比較早，在家裡干待著也有幾天了，也該出門去想想出路了。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就對之前那個紈絝子弟有些埋怨。他給自己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就算這些天來他在家裡表現的不錯，但似乎在旁人看來，也不過只是為了從家裡騙錢揮霍的手段。

這兩天林孝智也認真考慮了一番，覺得這種偏見也不是他一天兩天的刻意作秀就能扭轉過來的，乾脆不再去想說動家裡掏錢投資給他拍電影的念頭，準備出去碰碰運氣。畢竟現在可是1988年的香港，遍地的黃金若是錯過了，林孝智自己都不會原諒他自己。

吳媽的怪異眼神被他看在眼裡，林孝智這幾天逐漸也習慣了家裡一幫傭人看他的眼神了。

沒辦法，那個紈絝子弟留下的糟糕印象太深刻了，可這第一步他又不得不邁出去，不改變了前任留下來的糟糕印象，對於以後的發展不利。

吳媽將報紙放下，轉身就要出門，林孝智連忙叫住她，「吳媽，早飯準備的如何了？我肚子有點餓了！」

他這兩天晝夜顛倒的趕稿子，體力消耗自然也厲害。事實上今天早晨，他就是被餓醒過來的。

吳媽說：「孫少爺，廚房已經開始準備了，再等會就好了！老爺跟少爺都還沒起床呢！」

林孝智點點頭，「早餐好了讓人過來喊我一聲！」

「好的，孫少爺！」吳媽應了一聲，帶上門走了出去。

5月20曰，對於香港眾多市民而言，只是最普通的一天，也只有少數人關心國際時政的人才知道，5月15曰正式生效的《蘇阿曰內瓦協議》，首批蘇聯士兵將在今天撤離阿富汗。1979年蘇聯集中10多萬兵力入侵阿富汗，欲將中東、中亞地區控制於手中。然而這個紅色超級帝國卻沒有想到，正式這一場看似必勝的戰爭，卻將紅色帝國拖入了戰爭的泥潭中，蘇聯先後動用了150多萬軍隊在阿富汗作戰，累計傷亡5萬餘人，耗資450億盧布，嚴重削弱了國力，動搖了蘇聯統治基礎。這個老大的紅色帝國，距離滅亡不遠了。

今天的林孝智起床很早，比家裡的其他人都要早得多。吳媽放下報紙離開之後，因為肚子有點餓，他也沒有了繼續看書的意思，跟著起身下床完成了洗刷，從自己的一堆稀奇古怪的服飾中，才剛挑選了兩件普通的衣服穿上，就有傭人來通知他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拿著幾份剛送來他還沒來得及看的報紙，林孝智下樓趕向一樓的餐廳。

「早！」

林孝智並不是最早趕到餐廳的，他下來的時候，父親跟大哥林孝義還有他的嫂子王小曼都已經坐在了餐桌前，在福伯的伺候下，用起了早餐。

「孫少爺，你起來了！」

林孝智點點頭，「福爺爺，早啊！」

老爸林建年沒有搭理他，林孝智到底記得那個紈絝子弟跟他的關係並不多好，所以，也沒有主動打招呼。

他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扔，在大哥對面坐下來，「早……」

跟大哥林孝義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從過去的記憶來看，兩人雖說是親兄弟，關係卻也很一般，主動打了一個招呼，林孝智就沒了開口的意思，淡定坐下。

「孫少爺，你要吃點什麼？中餐還是西餐？」福伯詢問了一句。

林孝智往餐桌上看了看，林家的早餐並沒有電視、電影中的那些所謂豪門那麼奢侈，比如林建年的早飯也不過是一碗黑米牛肉粥陪一小碟不知名的小菜，那碗並不大也最多不過中型，算是中餐吧。而他的兄長跟嫂子卻用的是西餐，每人面前擺著一份三明治跟一大杯純牛奶。

「給我來一份火腿三明治、一份培根牛肉三明治，不要沙拉醬，多幾片生菜。再來一杯番茄汁，沒有牛奶也行。怎麼沒看到老爺子？」

「老爺最近經常失眠，這兩天用的安眠藥藥量比以前重了一些，估計還要一會才能睡醒！」福伯給他解釋了一下，招來一個傭人交代了幾句，很快他要的早餐就送來了。

「哦！」

林孝智一閉上了嘴，整個餐廳內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氣氛十分沉悶。福伯瞧見林建年幾次想要開口詢問他些什麼，但是兒子不給面子，他終歸還是要臉的人，也本著一張臉，一勺接一勺子的低頭吃粥。林孝義那邊卻跟妻子默契的都不開口，令氣氛尤顯尷尬。

他只好開口問道：「孫少爺，你等會是要出去嗎？」

他拉了一張板凳，坐在了林孝智的旁邊。一家人卻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一絲異議，一來他本就上了年紀，二來他在這個家裡待了幾十年，幾乎是看著林建年跟林孝義、林孝智父子幾人長大，雖說掛著個管家的身份，卻不是一般的傭人。

林孝智喝了一口剛榨出來的新鮮番茄汁，點點頭，「嗯，聯繫幾個朋友談點事，可能要在外面幾天……」

放下盛放著番茄汁的玻璃杯，他咬了一口剛弄好的培根牛肉三明治，假裝不經意的回答，眼睛餘光卻快速掃過坐在一側始終不發一言的林建年。

果然，他一提到自己要出去幾天不回來，林建年終於忍不住臉上變色，擱下湯勺皺眉插嘴說：「怎麼又要出去？」

「嗯，是有點事。我一個朋友給我介紹個台商，有意投資電影製作。前兩天我們電話里聊過幾句，今天我們碰面商量一下。明後天我準備去台灣一趟，跟那個台商聊聊！」

這自然是假話了，自打鳩佔鵲巢之後，林孝智就沒再跟他那幫狐朋狗友聯繫過，一門心思的悶頭在折騰《我為卿狂》的劇本。他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從這個便宜老爸兜里掏出錢來。

林建年冷哼一聲，「就你那點斤兩，還去台灣跟人家談，我看你是被人賣了，興許還要幫人數錢呢！」

林孝智當下『臉色』也變了，剛拿起來的番茄汁杯子也放了下來，轉過臉去看著他，「老豆，我知道你看我不爽。是，我是家裡老二，我不學無術，我是社會垃圾一個。我沒有大哥博學多才、也沒老三懂事聽話。你要是看我不爽，給個痛快的，直接趕我滾，反正我四肢健全的就算是去碼頭當搬運工也餓不死，至於嗎，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要拐彎抹角的嘲諷兩句……」

「你……」

「阿智，怎麼跟爸說話呢！」

「好了……爸，你也消消氣！」

大哥林孝義一看到餐桌上炮聲隆隆響了起來，頓時也坐不住了，他先是開口訓斥了林孝智一句，又趕忙勸住臉色十分難看的林建年。

林孝智眉頭一揚，卻『不領情』，繼續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你說我流里流氣像個混混，好啊，我耳釘、項鏈都不戴了，戒指扔了、頭髮理了、衣服也換了，有點人樣了吧？你跟老爺子說我不學無術，行，我給林家丟臉了，我改還不成嗎？家族產業你們鐘意大哥，是，我承認大哥比我有學問、人也穩重，所以我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跟大哥爭，林家家產以後你們愛給誰給誰去，你們養了我二十多年，這恩也夠了。」

「我看中了電影市場想投資拍電影，我也承認以前找過各種借口跟家裡要錢，所以你罵我，不相信我認了，我自己想辦法。現在我出去聯繫資金，你還找著道兒拐彎抹角的嘲諷我。那我倒是想問問，老豆，你到底想讓我如何？」

豪門紈絝子弟是沒有前途的，要當就當李澤凱那樣的『豪門逆子』。林孝智心中對他這一世的便宜老爸暗道一聲抱歉，戲要演全套，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