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后第一個元旦
在社會主義高等學府學習生活近四個月,迎來了入學后第一個、1956年元旦。k.四個月以來,自己完全沉浸在忘我的無憂無慮的大學生的學習生活之中。現在回憶起來,真好像有些「意氣揚揚,甚自得也」的狀態。
二班有一個人,姓名尚奇志。2009年去哈爾濱和孫殿卿會面時還提起過他。他是哈爾濱人,已經結婚,沒有工作,於是1955年參加了高考。在沒有分班之前,他跟我和孫殿卿同住在一個房間,後來,他和孫殿卿分到一個班。他是一個開放型的人物,對於自己的身世、家庭情況都毫無保留的介紹給同學們。其實,他的出身很簡單,高中畢業后,結了婚,無所事事。最大的愛好就是參加觀看各種娛樂、體育、聽報告等等活動。他不會跳舞,且場場不落,有始有終,走出舞場的最後一個人肯定是他,除了樂隊。星期天,觀眾不多的八一隊與瀋陽體育學院的籃球熱身賽,他會手掐觀看券,堅持到最後。看台上的足球愛好者還沒有踢球的人多的足球賽,他也能夠看到體育場里只剩下塵埃落定的球場與跑道,才興緻勃勃地離開。需要系裡派代表、誰也不願意去的市裡的集會、院里的報告會,他會樂不得的準時出席,不會提前溜號。一天,他到北陵院部參加一個活動回來,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孫殿卿對他說:「你是有這口累(lěi)呀,還是傻呀!」他回答道,「你才傻呢!」
開學兩個月之後,尚奇志突然接到哈爾濱某技工學校的入學通知書。就寢前,尚奇志向宿舍里的同學徵求意見:何去何從?事後,孫殿卿告訴我,宿舍里除了尚奇志本人,有四個同學希望他留在財經學院,有三個同學贊成他回哈爾濱。留下來的理由不說,誰都知道;回去,對於尚奇志來說理由有二,一是進了技工學校兩年後就可以畢業參加工作,可以養家糊口;二是守家帶地,夫妻團圓。議論一番之後,大家還是讓尚奇志本人做最後決定。他思索頃刻,一拍大腿,說了一句:「回去!」於是,宿舍里的同學幫助他收拾行李,悄悄地把他送出校門,雇了一輛三輪車,去了南站,坐半夜的火車回哈爾濱去了。前年我和孫殿卿會面時,他說尚奇志後來當上了廠長,文化大革命戴了尖帽,現在退休在家。
到東北電影院看電影,是我們經濟上基本可以承受的比較高的藝術享受。東北電影院是瀋陽當時最豪華的電影院,放映廳寬敞舒適,大銀幕(那時還沒有寬銀幕),音響效果極佳。開學后不久,看的第一部電影蘇聯彩色故事片《忠實的朋友》,一直留存於記憶之中。影片中的主題歌在同學之間傳唱許久,歌詞、曲調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區委書記》、《牛虻》、《奧賽羅》、《夜半歌聲》、《流浪者》、《偷自行車的人》等電影不是在我們系禮堂看的、就是在東北電影院看的。那段時間拉茲之歌,「到處流浪……」夜半歌聲「空庭飛著流螢,高台走著狸鼪,人兒伴著孤燈,梆兒敲著三更。風凄凄,雨淋淋,花亂落,葉飄零……」在宿舍里常常有人歌唱。大王一聽到有人唱「夜半歌聲」,立即捂上耳朵,甚至把腦袋蒙上棉被;跟我們現在不愛聽通俗歌曲一樣,煩透了!
很多同學星期天上街回來都要進到路過的馬路灣新華書店裡轉一圈。杞芳有時給自己的大侄子買上一兩本少兒讀物,我基本上沒有在這裡買過書。每當我們這些戴著大學校徽的學生進到書店的時候,(感覺)書店店員總是向我們投過來羨慕、歡迎的目光;虛榮心隱隱膨脹,孤高自賞,傲然一世的衝擊波在身體的經絡里上下躥動;於是乎停在一個書架前面,裝模作樣地隨便翻弄一本較厚的書……。
星期天晚飯後,我獨自在校園西側的小馬路散步。迎面過來一個戴紅底白字校徽的沒有給我們上過課的老師。走到他的對面,我對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鞠躬禮。當我抬起身時,我看見他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客客氣氣地對我笑了笑。說道,「在大學教了這麼多年書,第一次有一個學生在校外給我敬禮。」我說道,「從上小學開始老師就教導我們,在校外無論什麼時候見到老師都要給老師敬禮。」老師:「啊,說得對。你是新生?哪班的?」「工統五九一班的。」老師點點頭,走了幾步,回頭微笑著,把手舉到胸前,搖晃幾下,大概是對我給他鞠躬的回答。我邊走邊想,原來上了大學,見到老師就可以不敬禮了?
1956年元旦,新年晚會在統計系二樓禮堂舉行。晚飯後,以班為單位陸續在禮堂坐好。晚會開始前,禮堂里嗡嗡嗡,人聲鼎沸。主席台上系領導和院領導從幕後魚貫而出,嗡嗡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令我愕然。周圍、不同方位、不止一人同時悄悄地說道,「!」我仔細察看在主席台上的每一個人,大吃一驚!有一個人身材魁偉、額頭寬大而稍有些拔頂、梳著大背頭、一副慈祥的笑臉……,啊呀!難道真的來了?這時,早有人以低低的聲音做出了回答,「那是陳放副院長!」啊,原來是一場虛驚。不過,當天晚上陳放的裝束和體態真的有些太像了。晚會開始,陳放副院長講了幾句慶賀1955年國家政治經濟各個方面都取得了偉大成就、學院蓬勃發展的拜年話,系主任時鐘講了幾句之後,58班的同學演出了一些節目,看電影。之後,師生們等待收音機零點鐘聲響起,迎接1956年新年的到來。在學校其後的三個新年是如何度過的,沒有印象。
新年之後,開始了期考。這是我第一次參與這種形式的考試。考場設置在一個教室,同學們在另外教室等待,分批按規定時間進入考場應試;一個上午大概四、五批,一批四、五個人。第一天考試,我是第三批被招呼進入考場。主考老師坐在講台上,還有三、四個老師坐在他的左右,顯得挺莊重。進入考場時,每一個同學都要在主考老師桌上的大筆筒里抽取一枚摺疊的紙簽,簽上是試題。拿到試題后,隨便在教室中找一個座位,按試題要求準備答題提綱。大約準備15分鐘,依次開始口頭答題。第一天考的是《政治經濟學》,我們這批第一個答卷的是大王。大王答卷非常認真,聲音洪亮,鏗鏘有力,由於我在準備答題提綱,沒有注意大王回答的內容。大王正在滔滔不絕、流利地敘說著,主考老師突然大聲說道:「王世濟同學!停!停!(大王莫名其妙的停止了答題,獃獃地看著老師)不要再答了,再說下去,我就要給你扣分了。」
晚上就寢前,大王說:「今天出醜了。答題答過站了。」
杞芳:「你的記憶力太好了。」
春山:「我看了那道題,不注意查看,很容易把回答的問題所包含的內容擴大,出界。」
大王:「還是我沒有掌握所學知識的本質,只會記問之學。從小我就養成了背書的習慣。看完題,我就想到了答案在課本上哪幾頁、哪段。在下邊我就默背了一遍,上去答題絕對胸有成竹。就是忘了到哪應該止住。」
周易笑著說道,「真理再往前邁一步就是謬誤。」
大王哈哈大笑,「對對!」逗得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這次考試令我記憶猶新的事情是吃飯。我答完題出來,已經接近吃午飯的時間。食堂門前站著兩位廚師,看見我向宿舍走去,對我大聲呼喊:「吃飯了!別回宿舍了。」我走到他們面前說道,「還沒有到開飯時間吧?」一個廚師:「考試期間,午飯隨到隨吃,從11點一直開到2點。」我的心,感受到了一隻溫馨的巨手的撫慰。走進食堂,有幾個同學在吃飯。在取飯口,一個廚師問道:「有紅燒魚,有辣子雞,要什麼?」「紅燒魚!」廚師從大籠屜里端出一碗紅燒魚,遞給我,說,「祝你考試順利。」差一點,我的眼淚沒有流出眼眶。想不到,大學生活會是如此幸福。
(2010年5月6日10: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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