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散里 第三十八章 對朱顏3
「真巧,你也出門?」
羽君悠然無辜的笑著走過去,還故意打量了他一番,「你這是正要出門,還是剛回來?我們一起進去?」
「湘無雙!」沈驚濤的臉色一陣反覆,陰沉得比方才更加厲害,可是看著羽君那一臉笑容,卻有種有難無處發的無力。一旦有了空子,羽君便毫不客氣的去鑽,挽起驚濤的胳膊拉了他進門。「我已經餓了呢,今天吃什麼?」
沈驚濤已經完全沒有機會發作。
若不是今日偶然有這個機會撞見,羽君還真不知道原來這個院子里都不開火的。為了安全起見玉川跟這裡的東家包下了整個小院,每日飯食都是出門去買的,涼了便扔掉。這樣雖然很浪費,卻也是沒有辦法。……玉川是個殺手,自小跟在湘無雙身邊,雖然在教坊學了很多聲色技藝,廚藝卻是沒有學過的。而驚濤偶爾會出門在外,打個野兔燒個野雞什麼的沒問題,這傷患吃的東西卻還是不會做。
羽君略想了下,說道:「我們也不能總這麼每日吃外食,長久下來不是個辦法,還是這樣好了……」
驚濤聽到這裡,估計她是打算親自下廚,先且不說信不信任湘無雙的廚藝,首先她現在有傷在身,立刻開口阻止:「不行你的傷……」「你來下廚!」
兩個人均是一愣,羽君偏了偏腦袋,「傷?這個跟我的傷有什麼關係?」
「你剛剛是說……」驚濤的手指遲疑的指向自己。
「對,你。不用擔心,我會指點你做菜的方法。」
「但……」
「噢,我的傷是吧,沒事的,我只在一旁坐著,不會累到的。」
「……」
於是乎羽君開始了對驚濤的培養,她對以前的驚濤倒也沒什麼不滿意的,但是如今畢竟不是在臧雲山莊當少爺小姐,既然他們兩個有一輩子要過,自己又懶得做,當然要培養個好男人出來養著他們兩個。
……原來湘無雙是這種人么?他開始懷疑自己著實沒有看人的眼光,是不是要後悔一下自己的決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這個女人妥協,不甘不願卻仍舊義無反顧。他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羽君微微勾了勾嘴角……叫你愛當管家婆,這次讓你當個夠。小樣兒,玩不了你,我就白跟你一起生活二十年。
這個小院里終於開始有炊煙,每當沈驚濤在廚房裡開始忙碌,羽君便搬了椅子裹了被子,包得暖和和的坐在廚房門外,避開屋裡的油煙,指指點點。
朱羽君的廚藝如何沒人曉得,據說當年朱夫人在時也是把她拎到廚房裡親自教授督導過的,只是臧雲山莊里不缺老麽子火夫大廚,真箇做起飯來也輪不到朱大小姐動手,她自然沒有那個勤快勁兒自己跑去下廚。就連沈蒼瀾也不曾嘗過,於是兄弟三個曾暗中誹腹,她的廚藝一定是很不怎麼樣的。
只是這幾日羽君指點出來的菜色都還是不錯,也不知是羽君指點的好還是驚濤悟性高。
日子如果可以這樣下去也不錯,只有他們三個……但是,她要如何忽略掉暗處那些無時不在的暗哨?
有這些暗哨在,她就如天上紙鳶,飛得再遠,也一線相牽。
平淡的日子轉瞬即逝,三人的傷也已經好得七七八八。羽君在院子里支了躺椅曬太陽,南方一直便是這麼暖暖的,甚至感覺不到冬天幾時過去,春日幾時來的。
「姑娘。」玉川走近,「花散里那邊有消息來……」
羽君微閉的雙眼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這些日子,玉川是從不曾提起關於花散里半句的。果然,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么?可是……還不夠。她和驚濤的時間還不足夠。
「……要回去了?」
「是。有件事……香珠兒請姑娘示下。」玉川定定望著羽君,這些時日他跟在她身邊,是懂她的心思的,只是他向來沒有多餘的語言,直接道:「任相爺翻了臉,責難於花散里,前些日子王爺派人送翠翠和綠綠回去的路上便被劫了她們去,相爺如今發了話,不見到姑娘給他個交待,便要將翠翠和綠綠的屍首送回來。」
羽君驀然起身,怔怔坐了半晌,終於站起來,「玉川,通知暗哨,我們明日啟程。」
「是。」
這樣的日子,終於還是要結束的。
沈驚濤從外面採購了食材回來的時候,見到的是院子里柳樹下怔然不知望著何處的湘無雙,緞白的纖羅長裙,五色流蘇彩珠,她的面容許是冷艷的,神情卻是平淡柔和,彷彿這兩者本不該屬於一個人,如今卻融合了。
他幾乎都要想不起,過去的湘無雙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在想什麼?站在這裡發獃……」曾幾何時,他們也可以如此平淡隨意的談話,好像家人一般。
羽君回過頭來,看著他兩手提物走進來,用腳踢上院門,噗哧一聲便笑了。
「想你。」
驚濤一窘,她卻繼續道,「想你這個沈二公子如何在集市上挑魚買菜。」
驚濤氣結,瞅著這個女子笑得止也止不住,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總碰上這種人。
羽君好容易笑夠了,走過來接過他一隻手中的東西,「你買了什麼?這麼多……這哪裡吃得完?」
「這幾天東西一日比一日貴,多買點存著,慢慢吃。誰也沒要你一日都吃完。」
沈二公子竟也有這柴米油鹽斤斤計較的一天,羽君聽著便又要笑,看了眼驚濤正要陰沉下來的臉色,好容易收斂了。
……慢慢吃……他們哪裡還有那麼多時日……羽君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轉瞬被笑容遮掩了。「我餓了呢,快去做飯……」
「可是天色尚早……」
「好了,快去快去,今日有好酒,我們慢慢把酒言歡。」
「酒?」驚濤停了腳步,一挑眉毛,「你幾時又偷跑出去買的?你的傷才剛剛好,怎麼能碰酒……」
「好啰嗦,沈大媽」
羽君雖然打發了驚濤下廚房,今日不知為何卻格外挑剔,他做的菜湊合吃吃也還行,可是拿來下酒口味便差了些。於是把他支到一邊,羽君親自拿起了鍋鏟。不多會兒幾盤菜已經上桌。
「玉川呢?」
「他今日有事出門去了,不回來吃晚飯。」
「有事?」驚濤狐疑,在這麼偏遠的地方他能有什麼事?只是別人的事情他不想多問。
羽君將菜擺上院子里的石桌,又從桌下摸出兩壇酒,抱出一副琴來,看得驚濤疑惑不已。
「今日可是有什麼事?」
「沒事啊。」
「那為何……」
「欸」羽君伸出一根指頭示意他不要繼續問,「今朝有酒,難得好酒好琴,傷也已經好全,就當慶祝我們劫後餘生。」
太陽正緩緩的落去,整個小院里一片昏黃的金色,照在羽君身上顯出一片暖融融的顏色,驚濤那麼瞧著她,便覺得的確都沒所謂,此情此景,今朝有酒今朝醉。
羽君斟了,他便喝,嘗了她做的菜,微微一怔,著實意外。
「我沒想過你有這麼好的手藝……」
「怎麼,看我的樣子不像個下廚的女人?」
「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驚濤斟酌著,卻不知該怎麼形容,她的手藝著實好得太離譜,較她往日躲著廚房遠遠的連指點他做菜都只呆在門外躲油煙的模樣,誰能想得到?
「我只是討厭油煙罷了。」羽君斟了酒,淡淡道:「雖然我的生長環境也用不著我下廚,但是故去的娘親在時始終認為女子無論如何還是應當具備做菜的手藝,一交之下才知道我很有做菜的天分……只是過去我不曾做給別人吃,想著我這手藝若是給人嘗了,怕是常常要下廚的。我懶散慣了,又不喜聞這油煙,索性當作沒這手藝了。」
「那我還真是三生有幸……」驚濤聽著,這樣的經歷,如此熟悉……羽君只是微微笑了,未應。
酒過三巡,天色已經黑了,羽君點上燈籠,搬出琴,驚濤想起什麼,問道:「當初困在水匪船上之時,唱歌的人,是你吧?」
羽君輕輕點點頭,撫上琴弦……
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惹塵埃是非
緣字訣幾番輪迴你鎖眉哭紅顏喚不回
縱然青史已經成灰我愛不滅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
我只取一瓢愛了解只戀你化身的蝶
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
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
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
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
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
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
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
銅鏡映無邪扎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驚濤怔住,微微變了臉色,手中的酒杯險些掉落。
一幕幕往事重現,只是過去的那個女子,一切都為著沈蒼瀾,為他而歌,為他而死。眼前的這個女子,卻是為著自己。
這首歌,不是常給沈蒼瀾,而是沈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