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局勢慢慢發展[八]
曾經在重慶、成都、昆明、西寧和銀川上演的凄慘一幕現在也在迪化上演了：盛世才的房間里，他的高級政府官員和軍事指揮官聚集在一起，個個愁眉苦臉，情緒低落，就好像他們即將被送上刑場。
當然，實際情況與他們表現出來的情形沒有多少區別——至少這些人這麼認為——西南軍隊正在向迪化前進、前鋒已經通過吐魯番、新疆軍隊唯一的一個機械化團遭到沉重打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有什麼麻煩。
災難已經降臨了。
理論上，在這個時候……在生與死的邊緣，這些人應該立即開始逃亡生涯或者投降，而不是聚集到最大的目標身邊，傻瓜一樣把自己也搭進去。但是，他們不得不聚集在這裡，因為盛世才還掌握著軍隊，並且他要求他們立刻趕到他的身邊，否則就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他們和他們的家人身上。
仔細想想，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們的老闆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那麼他的威脅就絕不會僅僅只是威脅，所以，高級官員和軍官們非常榮幸的接受了邀請，來到城外的一個軍營里。
在接到西南軍隊已經入侵的報告之後，盛世才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立刻躲到軍營里。雖然很清楚他的士兵根本不可能保護他，他們在可怕的敵人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但只有在這些士兵的包圍之下，新疆的統治者才能稍微感到一點安心、才能儘可能平靜的對他的部下們講話。
他宣布他的最後一個決定：「諸位，我已經決定流亡俄國……就是今天，收拾完行李以後立刻動身……」
當然，收拾行李的時間可能有點久。正如人們都知道的那樣，像他這樣的大人物總是有一筆相當豐厚的私人積蓄：黃金、銀元、珠寶、珍貴的古董、書法作品和繪畫……等等，想要將如此眾多的東西全部打包並不是幾個小時就能完成的複雜工作，他還有相當充足的時間與他的部下們「親密」交談，以及告別。
其實他應該立即出發。
「這裡是毒蛇領隊。」在他的「雌鹿」上，呂強最後一次檢查了他的軍用地圖，然後在無線電里宣布到：「下降到100米高度並準備好你們的武器，先生們。我們就要到了——還有最後十五公里。」
「明白，毒蛇……領隊。」回答中有一個明顯的猶豫。畢竟，一直到部隊出發的時候，呂強仍然只是毒蛇一號，他的提升既突然又不夠正規，當然更重要的是飛行員們還沒有按照慣例舉行慶祝活動，大多數人並不習慣稱呼他為「毒蛇領隊」。
但呂強就是毒蛇中隊的領隊，他下達命令，也接受來自上級指揮官的命令。
「毒蛇領隊。」軍事情報局副局長的聲音突然在耳機里響起來，「更新情報，你的目標已不在原來位置。開始執行B方案。」
「執行B方案」——意思是根據地面引導展開攻擊，當然毒蠍中隊將根據相同指示著陸突擊部隊——「明白，長官。」
通話結束了。
「那麼，B方案。」前座的武器控制官笑起來，「也許最後，我們將不得不執行C方案，或者D方案。」
「這一點也不好笑，要是抓不到盛世才，我們都會倒霉。」呂強搖了搖頭，開始向他的中隊傳達最新的指示。
而十五公里很快就過去了。
當這群如同外星昆蟲似的飛行機器出現在迪化時，它們引發了一場嚴重的騷亂。這座城市裡還沒有一個人見過如此怪異的飛行器，而且它們飛得極低，幾乎緊貼著屋頂，帶著一陣響亮而又空洞的噪音呼嘯而過，像一陣狂暴的旋風。只是因為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天然恐懼，許多人驚呼起來，隨即開始四處躲避——但還有一些人則是害怕「怪物」機翼下掛載的、幾個顯然只可能是武器的圓筒，即使他們並不清楚那些是火箭彈發射器。
然後，有人認出了機體上的銀色鳳凰標記。
不過這個發現沒有解除城市中的慌亂，相反讓它變得更劇烈了。在那一刻，恐懼感在人們的心中迅速增強了，首先是那些認出標記的人，接著是他們身邊的居民，然後是所有人。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的城市即將陷入一場可怕的戰火當中，也許它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但根據傳說當中西南軍隊具有的強大火力和他們一貫表現出來的冷酷無情，戰鬥結束以後整個城市可能不會還有什麼完整的東西剩下。
這種認識只帶來一個結果：每一個人，不管他是軍人、警察、商人或者別的什麼人，都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有人跑向城外，有人跑向自己的住宅，但更多的人只是像沒有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城市瞬間亂成了一團。
「太好了，我們什麼都還沒做就已經把這些可憐的傢伙嚇成了驚慌失措的兔子。」一個飛行員在無線電里自嘲的笑著。
「專心尋找你的信號，毒蛇十三號。」呂強嚴厲的說。他不關心地面上有什麼反應，他只關心他的任務。
他要那個信號。
最開始，飛行員和他們的武器操作員什麼也沒有看到，耳機里也沒有任何呼叫。仔細搜索了幾分鐘，機群爬升到一個更高的高度，在城市上空繼續盤旋。然後，他們注意到一陣奇怪的、有節奏的閃光，而且它正在按照某種規律重複。
就是它！
「發現信號！」一個飛行員肯定的宣布到。
「是摩爾斯電碼。」另一個飛行員更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興奮的叫到：「目標在城外軍營。」
「先生們，那是我們的目標。」呂強對著無線電說到，發出他的命令，「毒蛇一號至毒蛇五號跟隨我由軍營東方進入攻擊航線，毒蛇六號至毒蛇十一號由南方進入，毒蛇十二號至毒蛇十七號由西方進入，毒蛇十八號至毒蛇二十三號由北方進入——注意，攻擊時隨時保持一半力量在高處待命。」
一個接一個，從毒蛇六號到毒蛇十二號，到毒蛇十八號，再到毒蛇中隊的其他成員，回答都傳了出來：「明白。」
「執行。」當毒蛇二十二號和毒蛇二十三號都表示他們已準備就緒了時，呂強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
機群迅速散開了，像一面張開的網。現在，戰鬥直升機短翼下的四具火箭發射巢都已經處於待髮狀態，機頭的加特林機槍也接通電源。它們隨時會將致命的火力撒向地面上的目標。
前面，軍營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各種設施、防禦武器、交通工具和正在奔向它們的新疆士兵也變得清晰可見。每個駕駛員都能認出碉堡、高射炮和機槍、卡車，以及其他能夠阻礙突擊部隊的東西。
然後毒蛇六號和毒蛇七號開始向其中一些東西俯衝——他們已經可以開火了——四發火箭彈呼嘯著衝出發射巢，將一輛卡車，一門高射炮連同正在操作它的幾門士兵炸得粉碎，順便引爆了放在旁邊的一堆彈藥箱。這個震耳欲聾的爆炸宣告死神正式降臨，也驚動了還在向他的高級官員和軍官訓話的盛世才。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從椅子上跳出來，沖向屋子的正門，但兩個從門外衝進來的警衛軍官將他攔住了。
「西南軍隊打過來了！」一個軍官高聲叫到，結果讓屋子裡陷入一片混亂。
「西南軍隊打過來了？」在他聽到爆炸聲時，盛世才已經預料到那個最可怕的結果，然而他完全想不明白，郭波和莫非的軍隊是怎樣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推進到迪化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西南軍隊派了幾十架樣子古怪的飛機過來，」警衛軍官回答到，「看起來他們想把這裡夷為平地。」
屋外接連不斷的爆炸聲似乎證明了軍官的判斷，儘管所有爆炸聲聽起來都有點遠——意思是還沒有哪顆炸彈就在門外爆炸。當然盛世才知道情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他衝出房間，穿過一群驚呆了的警衛，然後看到了地獄。
差不多兩打螺旋槳安裝在頂部的怪異飛行器正在他的軍營里肆虐，到處都是爆炸，到處都在燃燒，軍官和士兵徒勞無益的尋找可以向空中射擊的武器，或者就用手中的步槍胡亂開火，然而那些醜陋的機械怪物並不將這些無力的反擊當作威脅。它們分成一個又一個雙機編隊，反覆不斷的發動攻擊，繼續製造新的爆炸……
「小心！」他身後的警衛軍官突然大叫起來。接著，盛世才感到有人猛的撞到他的身上，將他推倒在地並且緊緊壓住。再過了一秒，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異常響亮的爆炸聲，同時感到一陣暴風在身邊颳了過去，接著是令人窒息的煙塵、破碎的磚塊和木屑。
幾乎過了一分鐘，甚至可能更久，這一切才慢慢過去。警衛軍官首先站起來，接著拉起驚魂未定的盛世才。他回過身，看到的是一堆瓦礫和從瓦礫中伸出來的幾支胳膊和大腿——就是這麼一瞬間，死亡已經與他擦身而過。
在空中，呂強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兩架戰鬥直升機差一點就殺掉了他們的主要目標，並且把所有次要目標都送到了上帝那裡。毒蛇領隊的將他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個看起來很重要的目標上面：一間顯然應該是彈藥庫的大房子。他對著送話器叫到，地面在他的身下疾馳而過。「我要進去了。」
「我就在你後面，毒蛇領隊。」一個聽起來像是他的老搭檔的聲音在他耳中說到。
呂強全神貫注的注視著他的目標，而他的武器操作員則把手指放到射擊按鈕上。戰鬥直升機射出兩枚火箭彈，它們一起從彈藥庫敞開著的大門鑽了進去，然後引發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爆炸和一團超過其他任何一個的大火。這團大火猛然迸發出來，眨眼之間已經將所有距離它太近的人和物體一掃而光。
但隨即呂強的喜悅變成了恐懼。他一下子認識到，他無法及時轉開直升機，以避免直接穿過那團急劇膨脹的火球。儘管他已經努力向一側扳動操作桿，他的死亡機器卻不能靈活的給出一個反應。下一秒，「雌鹿」直接衝進了它的飛行員親手製造的火焰中。
然後，他又從另一邊沖了出來。他快速的檢查了每一個儀錶，接著開始感謝上帝。完全出乎呂強的意料，戰鬥直升機沒有受到任何損害，甚至那兩台該死的發動機也沒有停止轉動——真是幸運!
他迅速拉升，回到高處，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地面上的一切。他的機群幾乎已將整個軍營徹底摧毀，現在輪到毒蠍中隊登場了。
呂強將頭轉向另外一側，搭載突擊部隊的直升機群正在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