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眼不見
羅東嶺的後山小路一直通向瞻明道觀主樓,這個主樓,是青雲上人的起居修鍊之所。想要從後山山崖上出來,就一定要從主樓前通過。
青雲上人從後山出來后,走到山崖頂端稍微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走進自己的木樓之中。一個年齡看上去約有十七八歲的少女站在樓上,對著青雲上人微微施禮,說:「師傅回來了。」
琅琊身上穿著寬鬆的道袍,讓她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個麻袋包住的木偶,而在青雲上人面前的這個少女,穿的卻不是道袍,而是一件凡俗的衣裳。
嫩綠色的羅衫外套著一個淺黃色比甲,看上去讓這名少女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她額頭上的劉海微微髮捲,把一半的眼睛都遮擋了起來,當她低頭時,劉海會遮擋住別人的視線,讓人無法看見她的眼睛里究竟有些什麼。修長挺拔的鼻子讓整個面孔生動無比,即使不說話,也會讓人覺得生命氣息不斷涌動。除此之外,沒有被道袍遮掩的雙手留著非常長的指甲,看上去就像是指頭延長了一樣,顯得纖細無比。指甲上雖然沒有塗抹什麼東西,但是卻自然而然的有種溫潤光澤,看上去如同玉石一樣。
青雲上人左右看了看,微微皺眉,問:「你那幾個師弟呢?」
那名少女垂著頭說:「他們正在溫習功課,大堂試在即,都不會有什麼閑心玩鬧。」
看了一眼少女臉上的表情,青雲上人搖頭說:「你先回去,方玄的事情,還不到你操心的時候。」
說完,青雲上人直接上了樓,隨手布下禁制,然後走到神案旁。在神案的另一側,房頂上垂下一幅大字,上面寫著一個大字,「道」。
這個字看上去筆法遒勁有力,只是掛在那裡,就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在神案這邊,還擺放著幾個風火蒲團,青雲上人的妻子,雲翳道姑此時正在蒲團上打坐。
聽見青雲上人走上來的聲音,雲翳道姑睜開眼睛,笑了笑,問:「看你的樣子,沒有成功。怎麼,方玄那裡還有什麼反覆?」
青雲上人點了點頭,把剛才在山洞裡的那些情況說了一遍。
雲翳道姑聽了青雲上人複述的那個故事,也是錯愕了一下。過了半天,才讚歎說:「這個故事,真是玄機莫測。第一次聽的時候,是一種想法。回味一下,又是另外一種想法。等到現在再品味一下感覺又有不同。大道至簡,只怕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青雲上人說:「我和你的感覺差不多,剛才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坐在那裡參詳了片刻,就覺得自己的心境有了一些不同。我倒沒有想到,方玄居然還有這樣的領悟。」
雲翳道姑安靜了片刻,說:「他的基礎應該是比較紮實的,和他的那些師弟相比,方玄看的書更多,在修鍊上花費的時間更長。所以如果突然開竅,能夠把那些知識融會貫通,說出這樣的故事,倒也不算太難。只不過,光是會講故事可沒用。」
青雲上人點頭說:「就是這個道理,修道這種事情,光是有個基礎沒有作用,修練不出道法,最終也只是枉然。」
雲翳道姑說:「既然方玄已經同你定下了這個約定,那就靜觀其變就是。道法自然,我們也不需要強求什麼。只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方玄真的能夠修鍊出道法,後面怎麼安排?」
青雲上人安靜了片刻,說:「琅琊現在的能力,參加大堂試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方玄真的能夠修鍊出道法,他過大堂試的希望就會大增。這樣的話,就要從他的那些師弟中摘出一個來。」
雲翳道姑笑著問:「你想摘出哪個?」
青雲上人回答:「不用我去想,到時候,他們自己就會有了結果。」
雲翳道姑頷首,說:「就是這個道理。」
三名師弟陷害大師兄,方玄可以算是後知後覺,可他們的師父青雲上人怎麼會被蒙蔽?說到底,讓方玄到後山去,也是對方玄的一種保護。畢竟大堂試在即,他的師弟們現在已經變得不擇手段,一次陷害不成,以後恐怕還會有後續動作。
青雲上人在大堂試之前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所以只是讓方玄到後山了事。不過對於其他的幾名徒弟,不懲戒一次怎麼能成?
而他和雲翳道姑所說的,就是讓這三個人自己爭奪兩個名額,如此一來,這三個人之間就要有一番爭奪。所謂自作自受,說的就是這個樣子。
青雲上人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夕陽將落,說:「先看看方玄這三天,能不能給我一個驚喜。」
雲翳道姑又是一笑,不再說話,而是雙目虛閉,重新打坐起來。剛才聽了方玄的那個故事,讓雲翳道姑心中也有所感悟,現在正好抓緊時間認真體會一下,說不定能夠很大的進步。
在青雲上人和雲翳道姑說話的時間裡,那名守在主樓下的少女皺著眉頭,慢慢向著偏前院走去。
瞻明道觀是個三進的大院落,青雲上人的主樓在最後一個院子里。第二進的院落里,幾個房間沿著院牆排布。青雲上人的這幾個徒弟,就是住在二進院子的這些房間里。
除此之外,在二進的院落和後面的主樓之間,還有一條迴廊通向另外一個小樓。那裡是雲翳道姑的起居場所,也是當初方玄被師弟們陷害的地方。
這名少女直接走進了第二進的院子,不像她剛才說的那樣,那三名師弟根本就沒有去讀書,而是圍坐在院子里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等看見少女進來,這三名穿著同樣青色道袍的男子急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喊著:「大師姐。」
少女微微點頭,走到院子里,安靜了一會兒,才說:「事情可能有什麼變化,原本師父是要去後山讓大師兄退出大堂試,這麼一來,我們每個人都能參加大堂試。但是剛才看師父的樣子,大師兄那邊可能發生了什麼,結果讓師父改變了主意。」
聽見少女的話,其中一名年齡約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有些不屑的說:「一個獃子而已,就算再有變化,又能怎麼樣?師父大概過於執著師徒情分,所以才沒有把話說死。等過上幾天,師父自然能夠分得清輕重緩急,大師姐,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
少女微微皺眉,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也不錯。我倒願意相信是我的一場虛驚,好了,各自回去。我這邊還要再想一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疏漏。」
那幾名師弟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些悻悻,隨後各自對著少女施禮,轉身各回各的房間。也不知道是偶然或是故意,這三個人的房間並不在彼此的隔壁,而是彼此之間至少隔著一個房間。好在瞻明道觀里的這種房間不少,大可以讓他們一一住下。
等到這些人各自進了房間,少女環顧左右,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到了讓人心裡發慌的地步。就在青雲上人扭頭看著夕陽的時候,少女同樣也在夕陽血一樣的光芒中安靜站著。青雲上人想的是方玄究竟會不會帶來一個驚喜,而少女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天空中忽然傳來幾聲仙鶴的啼鳴,接著,一隻巨大的仙鶴如同陰雲一樣從天空掠過。在這隻仙鶴的腳踝上,掛著一個銅鈴,只是這個銅鈴對普通人來說就如同銅鐘一樣大小。隨著這隻仙鶴在空中飛過,鐺鐺的銅鐘聲從遠處跟著慢慢過來,直到將整個瞻明道觀卷在裡面。
「還有九天了。」
少女抬頭看著仙鶴,這個時候想的,和青雲上人想的一模一樣。
琅琊在山洞中同樣聽見了這個鐘聲,「呀」的一聲跳了起來,說:「不好了,時間居然這麼晚了。大師兄,我先回去,明天再來教你。你有什麼不懂得,現在先想好,明天一起問我。」
方玄苦笑,看著琅琊蹦蹦跳跳的身體轉眼間從洞口那裡消失,心中想的卻是:「我什麼都不懂,這下該怎麼辦?」
又過了片刻,聽見那個響徹山嶺的鐘聲慢慢消失,方玄感到有些餓了,這才想起剛才放在一邊的食盒。打開來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普通的食物,至於菜,倒是有兩條拇指寬的鹹肉,還有一條看上去黑乎乎的魚。
方玄微微皺眉,這些食物再怎麼樣也沒有多少重量,和剛才那種沉重的感覺完全不符。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看上去木紋清晰的食盒,通體使用黃銅打造。
由於食盒之前一直放在伙房的角落,沒有什麼用處,所以方玄之前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這個食盒,他重新把目光收了回來,一邊吃著冷冰冰的餅子,一邊抬頭看著小洞室上方。此時夕陽西下,小洞室上方的裂隙中不再透出光亮,兩個洞室中只有大洞室里的蠟燭火苗一動不動,到這時,才真正體現出那種沉悶抑鬱的感覺來。
「這個道法,究竟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