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最後的真相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如果薩拉爾有精力同身中厄洛斯金箭的波塞冬折騰的話,那最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往往人在無法反應的情況下做出的選擇才是最真實的,任何經過了思考的決定都只能成為一種可能性,所以即便是薩拉爾自己,都不太確定會怎麼做。
那時的傷心離去,多半抱著「他不可靠」,「不想再看到他」,「絕對不向他求助」之類的想法,負氣離去,當然也是因為她並沒有到絕境,還孤注一擲的抱著那位深淵神明也許會幫助她的念頭。
如果她是一路遊玩到了特洛伊呢?是會同樣離去,還是上前質問?說不泛酸絕對是假的,可薩拉爾也不會致波塞冬於不顧,作為妹妹,她不會插手兄長的獵艷,作為愛人,她卻無法容忍一點點出格。
更何況她本來就對愛情抱以敬而遠之的懷疑心態……
所以最後的結果,無非是她拒絕愛情,推遲婚禮,以及不計較三種可能性,而究竟是哪一種可能性會大一點?
「我受重傷,和波塞冬中暗算,時間未免太過巧合,所以赫拉她們一致認為是一個陰謀——畢竟,若只是惡作劇,厄洛斯根本沒有必要躲起來,不是嗎?」
「可是我卻在想,厄洛斯為什麼要幫蓋亞?」
「同我的神體一樣,厄洛斯也不知所蹤,那我為什麼不能認為,他也藏匿在塔爾塔羅斯?」
「厄洛斯為什麼要藏起來暫且放到一邊,我更在意的是他為什麼要對波塞冬出手?阿佛洛狄忒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厄洛斯……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
「所以我一直在想啊想,好像被我想到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你還不願意出來見見我嗎?」
薩拉爾露出笑容,可眸光閃爍著盈盈的水色,聲音也有輕微的顫抖,宮殿之內沒有任何動靜,好似自由女神突然發起了癔症。
「覺得我在詐你?那好,不提厄洛斯。」
「會失憶的神明,聽起來就很可笑……而我一直惴惴不安的原因卻是,我究竟是簡單,還是薩拉彌西亞?失去神明的記憶,又為什麼偏偏留下簡單的記憶?」
「誰……又會是想讓我失憶的那個人?」
「而在見到慕夏的時候,我就在想,慕夏既然在這裡,我的哥哥,是不是也在這個世上的某一個角落?」
「更有趣的是,德累斯頓石盤讓我看見了一個有趣的預言,預言里有波塞冬,也有哥哥……」
對於薩拉爾來說,哥哥這個稱呼從來只屬於一個人,哪怕面對波塞冬,甚至哈迪斯,都是加了前綴的。
薩拉爾眨了眨眼,幾滴淚珠墜落在裙上,暈染出一抹深色,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想要不那麼狼狽……
她不想這麼早揭開的,一切的真相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可是……沒有人給她這個機會!
「我其實很好奇,究竟什麼方法能讓神明失憶?後來我問了一個人,他告訴了我答案。」
「你能讓我失憶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所以在回到神體前,我如何都想要見到你——簡易……」
「又或者我該叫你……」
薩拉爾閉上眼睛,淚水蜿蜒留下,正如薩菲羅斯猜測的那樣,她不僅僅是為了把伊菲忒墨爾送走,她還「順便」去了另一個世界拜訪路西法,那位地獄君王一定早就看出了什麼,她從他口中得到了答案。
水晶棺上的封印流轉,一絲灰色的氣流淡淡流溢,空氣輕微波動著,最終凝聚成一個飄渺的人影。
「別哭。」
冰涼的手指輕輕觸碰著沾染淚珠的眼睫毛,突然出現的黑髮男人面容平靜淡漠,那雙墨色的瞳孔涼薄到沒有一絲人氣,似站在雲端般出塵的九天神佛,他可以是天山上的雪蓮,可以是懸崖上的寒冰,可以是天邊漂泊的浮雲,卻惟獨不該是這塵世間的人。
唇邊沾染著微笑,可卻無法察覺到他的喜怒哀樂,彷彿只是為了笑而笑,他淡薄冰冷,飄渺宛如煙氣。
「哥哥……」一直壓抑的眼淚和哭聲終於崩潰,薩拉爾朦朧著淚眼,怎麼都止不住,是哀傷還是喜悅,她都不知道,她就想哭,在這個人面前流盡一生的眼淚——大概是因為她猜到,這一次以後,她再也沒有機會在這個人面前哭泣了。
只有此時此刻,是真實的。
漠然的瞳孔微微閃爍,簡易看到薩拉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扯著他的衣服,倔強的姑娘眼淚一直沒停過,卻還要努力睜大眼睛望著他,怎麼不讓人傷腦筋?
哪怕是不惹塵埃的仙也要無奈的,那淡薄寂靜的眸終於有了波動的溫度,低頭看著薩拉爾已經揪著他的衣服擦眼淚,猶豫了一下,蒼白的手覆上了那頭長發。
察覺到簡易的動靜,薩拉爾哭的更加大聲,同時也不忘記運用神力,把容貌改成簡單的模樣,這樣看起來,更像是兄妹。
簡易僵硬了一下,難免更加苦惱起來,哪怕這些年他都有關注薩拉爾的成長,但還是不得不說,女孩子的心思怎麼都做不了准,太難猜了。
覺得可能是他的舉動讓薩拉爾太激動了,簡易本來準備抽回手的,沒想到薩拉爾哭聲更大……耳朵被荼毒暫且不提,怎麼能哭這麼長時間?眼睛都要腫的。
「不哭了?」
終於有止歇的趨勢,簡易忍不住出聲,早知道薩拉爾的反應這麼大,他怎麼都不該出現的……只是他終究自私了,想要最後一次站在妹妹面前,聽她喊一次哥哥。
幽深的黑眸涼意一點點蔓延,又被壓制下去,這點輕微的氣息變換並沒有讓薩拉爾察覺,而簡易一開口就有點後悔,因為頂著一雙兔子眼的薩拉爾嘴一癟,有種再戰的趨勢。
這絕對是讓人頭皮發麻的經歷,讓簡易連自己衣服濕透都懶得理會,看著薩拉爾抽抽鼻子,努力壓制自己情緒的模樣,簡易也不自覺的鬆了口氣,再哭下去絕對要落荒而逃。
「都,咯,都怪你……」薩拉爾斷斷續續的抗議,時不時還夾雜著打嗝聲,著實有些狼狽。
等到終於平復了情緒,像點模樣時,又是好長一段時間,薩拉爾的眼睛微微紅腫,聲音也還沙啞著,一直拽著簡易不放手,小心翼翼的看著黑髮男子淡薄的臉色:「哥哥,我能抱抱你嗎?」
簡易並沒有作聲,涼薄的墨瞳靜靜的注視著薩拉爾,彷彿穿梭過這世間的塵煙,直刺人心底最深的地方,整個人都無所遁形,周身沒有一絲溫度,存在感如空氣般渺無蹤跡,而無形的疏離似乎已經說明他的態度。
薩拉爾卻當他默認,頓時從吊椅上跳下,撲到簡易身上,黑髮的男人並沒有閃躲,寂靜的瞳孔沉默的注視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此時的他無法看到薩拉爾的表情,也不願意去猜。
如果時間能停滯在這一刻該多好,也許此時兄妹倆心中都有著這樣的想法,但這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去希冀反而徒增傷心。
除卻之前薩拉爾大哭時的那一絲無奈與苦惱,簡易彷彿再沒有別的情緒,手指微微顫動,但還是打消了再次覆上女孩頭髮的想法,清朗的嗓音溫潤,卻無法叫人覺得暖和:「簡單,你長大了。」
男子能察覺到懷裡的姑娘身子微顫,只是他沒有絲毫的動容,以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口氣,淺淡淡的開口:「所以,不能再這樣孩子氣了。」
「哥哥?」
薩拉爾咬著嘴唇,只覺得內心冰涼,男人蒼白的手掌輕輕推開了她,好像不知道這樣的舉動讓薩拉爾多麼受傷。
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薩拉爾重新倒回了吊椅,嘴唇幾乎要被咬出了血,卻仍然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淡薄的男人。她又想要痛哭,但這個時候卻如何都不敢。
「不知道就不會覺得難過,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明明話語的內容近乎嘆息,可從這個男人口中,聽到的永遠是波瀾不驚,「沒想到你還是猜出來了。」
「那是因為,因為哥哥你根本沒有想過要隱瞞!明明是我太笨……」不能哭,絕對不能哭,薩拉爾用力擦了擦眼睛,抿著嘴唇,好像這樣就能杜絕眼淚的出現,而事實上,只讓人覺得慘兮兮的。
「把我和慕夏帶到這個世界的是哥哥,贈予我神格的是哥哥,一直以來保護我的人都是哥哥!」
「而把我送往異界,讓我失憶,又讓我轉生的人……也是哥哥。」
「如果沒錯的話,讓厄洛斯射出金箭的人,也是哥哥對不對?」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這麼多……」簡易面色不變,輕聲道,「但有一點你錯了,你本來就屬於這個世界,慕夏是因為你才被捲入了時空隧道,與我無關。」
簡易微微一頓,眸光略微閃動:「厄洛斯的事,是我指示的沒錯。」
「但三千年前的事,的確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