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對於忽然在自己的家門前看到桐人,西涼子的心情是複雜難辨的。

她以為，在自己與他正式決裂,說了那些話，並且還曾經當著他的面殺人之後,他會對她失望，進而將放在她身上的心收回。與桐人一同生活了兩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桐人的性子，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桐人對於隨意奪取他人性命,不把生命當回事兒的人有多麼地厭惡。就他自己來說,那份已經到了一定境界的善良勁兒，即使涼子不能理解，也無法改變他骨子裡的這些屬性的。想當初[泰坦之手]那事兒,即使桐人對於那些謀財害命的人厭惡到了極點，但最終也只是選擇將他們送進監獄，而不是讓他們一命償一命。

也許，當時自己是真的下了決心與桐人一刀兩斷，才會這麼不給自己留退路吧？只是，這個時候他不在前線呆著，怎麼到這裡來了？西涼子覺得有些詫異，有隱隱地，有些期待。

送走了一臉曖昧地看著她與桐人的西田大叔，臨走前還威脅著讓他下次補回那頓全魚宴，之後，西涼子便面無表情地越過桐人想要開門進屋了。

「涼子。」桐人見西涼子這麼無視自己，頓時急了，臉上的微笑再也無法維持。他出聲喚住西涼子，語氣神態之間儘是小心翼翼。

天知道這幾天他是怎麼過的！

自從前幾天遭到克拉帝爾那個小人的暗算，涼子忽然出現救了他一命之後，緊接著就跟著一名陌生的男子離開，自那之後他就徹底失去涼子的消息了。那天他與亞斯娜回到血盟騎士總部后，第037章奏。她不住地在心中暗罵自己賤，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會被他那極具欺騙性的表象，以及那雙閃亮亮的眼眸所誘惑，所影響。色字頭上一把刀的苦楚，她到現在還沒吃夠么？

當西涼子關上門，轉身正想要將桐人領到客廳去好好說話的時候，迎接她的，是桐人緊緊的擁抱。她的臉被埋在桐人的胸前，只感受得到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不安氣息，以及他撲通撲通的心跳。他的雙手收得很緊，彷彿要將西涼子嵌進他的身體里一般，讓西涼子徒然之間呼吸變得有些難受。她本能地伸出雙手抵在桐人胸前就想要將他推開，卻被桐人先一步一手按住她的頭，將她的腦袋塞進他的頸側，另一隻手牢牢箍著她的腰，將她整個身體貼到他的身上，她的手也因此滑倒了他的身後，就這麼僵硬著停頓在半空中。

「涼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桐人夾雜著不安，忐忑，小心翼翼，又透露著一絲疲憊的話讓西涼子神情一怔，控制不住地心中一軟，心疼悠悠地在心房裡蔓延而上。只是剎那間，她卻又恢復了自己冷靜的表情，淡淡道：「你先放開我吧，我們去客廳談。」

西涼子冷淡得沒有情緒的聲音讓桐人身體一顫，手卻抱得越緊了。

「桐人，我們已經分手了。」腰間越來越大的力道讓西涼子無奈，淡淡地道出了這個桐人最不願意聽到的事實。

「不，我還沒有同意，不算。」桐人悶悶的聲音在西涼子耳旁響起，讓西涼子好氣又好笑。他現在這是，在耍小孩子脾氣？

看不到桐人此刻的表情，又推不開他，西涼子也有點煩了，便沉聲道：「放開！」

西涼子的語氣讓桐人變得慌亂：「不，放開了你就真的離開我了！涼子，求你，不要離開我。」

桐人可憐兮兮的語氣讓西涼子心頭又是一軟，但她到底還是狠下心腸，咬咬牙動了大力硬是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然後，看著桐人哀怨與不安的臉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涼子，請你離開！」

西涼子冷漠的話讓桐人心中一痛。涼子她，果然是在意著他那天所說的話，被他說的話傷了心，才會這麼決絕地離開他。

「涼子，不要趕我走。」桐人慌亂地上前想要將涼子重新禁錮在自己懷裡，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不再空蕩蕩地難受。西涼子不停掙扎著想要從桐人的懷抱中脫離出來，卻始終被桐人緊緊地禁錮在懷裡。

「我愛你，涼子，不要離開我。」

一句話，帶著期盼，帶著祈求，以及，從桐人心跳中傳遞過來的最真誠的情誼，讓西涼子瞬間停止了掙扎。她彷彿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般，怔怔地停留在桐人的懷裡，感受著他的氣息。

她，到了現在還是過不得他啊！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就能夠將她築起的厚厚防備，輕而易舉地瞬間粉碎。

也許是察覺到了西涼子的改變，桐人擁抱著她的力道緩緩放輕了一些。他的動作始終帶著小心翼翼，就怕下一秒，西涼子會突然地從他伸手能夠夠到，睜眼能夠看到的地方脫離消失。

他雙手輕輕地搭在西涼子的肩膀，將她微微推開，眼睛對上西涼子還透著些怔然的眸子，帶著堅毅與懇求：「涼子，你聽我說。」西涼子怔怔地看著眼前離她只有十厘米不到的桐人，獃獃地不發一言。

「我知道，我總是給你帶來麻煩，還有意無意地，總是做出一些讓你傷心的事來。兩年了，無論我的身邊來來去去路過了多少人，始終在我身邊的，一直是你。無論我是人人喊打遭人唾棄，還是榮耀加深讓人仰望，你對我始終如一。當我為了自己自私地拋棄柯萊因的時候，是你不在意我的自私，我的無情，堅定地留在我身邊，沒有嫌棄我將我拋棄。當我受到提亞披露的影響，決定像他一般為了大家的團結，不管不顧地給自己套上了beater的稱號，被所有人排斥的時候，也是你堅定地選擇留在我身邊，讓我沒有因為無邊的孤獨而崩潰。我知道你喜歡悠閑的生活，喜歡在優美的風景中享受人生，可是為了我，你卻不得不一天到晚被困在迷宮區里刷怪練級。我知道你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你怕麻煩，可是為了我也一次次捲入別人的私事當中。」

桐人的話，帶著西涼子一同陷入了回憶。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一一在西涼子心頭回放。桐人的話中，她彷彿成為了一個為了桐人而無限委屈自己，痴情無比，無限犧牲的偉大人物，可回過神來之後，西涼子卻自嘲一笑：「你說的不是我，我可沒有那麼偉大無私。」

西涼子話里的嘲諷桐人自然聽得出來，他堅定地對上了西涼子染上些諷意的眼眸，道：「不，涼子，你聽我說。我承認，一開始，我愛上的是那個自始自終都陪在我身邊，替我驅趕孤獨，想盡辦法讓我走出自己的世界，那個體貼又彆扭，總是能夠為我，為周圍的人帶來快樂與笑容的涼子。她樂觀，她活潑，即使處在這樣的世界里，即使周圍的人都因為死亡的威脅而變得壓抑，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時不時地能夠帶來笑容。她明明總是強勢如同女王，但有時卻又孩子氣，有些傻得可愛。她明明也同許多人一樣，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為遊戲的攻略做著貢獻，卻偏要像艾基爾一樣擺出一副吝嗇一毛不拔愛財如命的模樣。她明明也是想要關心她的朋友們的，卻偏偏要裝出漠不關心的模樣。這樣的涼子，讓我不知不覺迷戀，陷入其中。」

聽著桐人的話，西涼子不以為意地撇撇嘴。他說的真的是她嗎？桐人自然沒有錯過她這一小動作，心下覺得涼子果然還是那麼可愛。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繼續道：「我知道涼子還有另一面的。她自私，她冷漠，除了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她連一個眼神可能都不屑於施捨，自然，也不會去關心他們的死活。在啟太離開那天，我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說到這裡，桐人語氣停頓了一下，西涼子以為，他大概直到如今，還被黑貓團眾人的死影響著。西涼子沒有開口說什麼，桐人亦調整了心態，繼續他的『表白』。

「當時的我，大概是拒絕接受『涼子竟然是一個這樣冷漠的人』這種可能吧，我知道涼子當時對啟太說那樣的話都是為了我，可是明知道這一切，我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對涼子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那時的你，大概在心裡罵我不知好歹，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吧？」說到這裡，桐人觀察了一下西涼子臉上的表情，看到對方眼中『就是如此』的信息之後，暗暗苦笑。

「之後，無論是涼子你在聽說了那個被[泰坦之手]襲擊的小公會會長的悲慘遭遇時所表現出的不以為意，亦或是面對莉茲貝特在我們面前遭遇危險卻無動於衷，更甚至，不久前當著亞斯娜的面說著要犧牲放棄她的話，都讓我徹底看清了那個事實。我所愛著的涼子，有著冷漠無情自私的另一面。我一直排斥著想要接觸那一面，所以在那天，你真真實實地將它揭開在我面前的時候，才會下意識地不想要接受。」

西涼子想到了那天，她讓桐人與自己一同離開時，桐人臉上恍惚而不敢相信的神情，苦澀再次蔓延上她的心頭。

「那天你走之後，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是一個任性的人，因為提亞披露的犧牲，我不自量力地想要當救世主，想要拼盡自己的力量將大家帶回現實世界。很多時候，還會因為幫助一些不相干的人而給自己，給涼子你帶來麻煩。我想要所有人都能夠為了回家而無私地奉獻自己，像亞斯娜，像艾基爾，想很多很多攻略組的成員一樣，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所以在我的潛意識裡，涼子也就應該和那些人一樣，是大公無私的，是可以為了別人犧牲的。可是當我發現原來涼子並不是我心中想的那樣，她還有著另一面，而那一面與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我就問自己，我還愛著那樣的涼子嗎？」

西涼子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了桐人的臉，似也在詢問著他是否愛著那樣的她。

「當時我不知道，我很茫然。」桐人苦笑：「理智上，我覺得自己應該是無法接受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奔向兩個極端的涼子，但是，只要一想到涼子從此以後就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她會從此離開我的世界，我的心告訴我，它會痛，它不想涼子離開。直到那天涼子你親口對我說出那樣決絕的話，要與我分手，我才意識到，無論涼子是怎麼樣的，我都不希望她離開我的身邊。我希望她永遠將我放在她的心間，哪怕她要為此犧牲掉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因為這樣的她，讓我感覺到很幸福。我願意為了全世界犧牲自己，同時我也高興著涼子能夠為了我犧牲掉全世界！不管是哪一面的涼子，我都愛著她。」

西涼子低下頭不看桐人亮得刺眼的眼睛，小聲嘟喃道：「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說什麼不在乎我為了你犧牲掉全世界，恐怕我只是動了別人的一根汗毛，你都要來跟我拚命呢！」

雖然西涼子的語氣是抱怨著，但西涼子明顯軟和下來的態度，讓桐人心中一喜，伸出雙臂將西涼子攬得離自己近了一些：「我知道自己像你說的那樣，有點聖男傾向……」

「你哪是有點傾向啊，根本就是，還病得很嚴重呢。」桐人話還沒說完，西涼子就忍不住開口吐槽。

「好好好，我有聖男病，這點我不否認，估計我也改不了了。」

西涼子一把推開了桐人，生氣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後還會繼續犯這種毛病，繼續給我氣受了，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當我喜歡天天為你擔驚受怕，最後還被你埋怨啊？」

「不是！」桐人緊張地將涼子攬了回來，生怕她一氣之下做出什麼讓他後悔莫急的事：「涼子我向你保證以後會好好保重自己，不會再動不動就想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好不好？可是，我心中有著自己的責任，我不可能放任著，sao里等著回家的幾千人不管，涼子你能夠理解我嗎？你會陪著我的吧，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西涼子定定地看著言語有些混亂的桐人，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桐人深呼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涼子，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