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柏陰一中高三（2）班同學會定於二零一一年七月十日在縣城檔次最高的天元國際大酒店舉行。作為這次同學會的發起人和所有費用的承擔者，葉欣偉的心裡並不輕鬆。

本來，像這樣的一個同學會，是輪不到他來出頭的。因為當初在班級里，他既不是班幹部，就是連班幹部里最小的寢室長也沒有做過；也不是學習成績的優異者，唯一一次考試沒有掛紅燈的，竟是在高考科目裡面用放大鏡也招不出的體育。

相反，他卻是全班出了名的「搗蛋大王」，那一天不設法弄出一點事來，他的手就直發癢。因此，班主任古文通的辦公室和政教處，是他三天兩頭要光顧的地方。在全班同學眼裡，葉欣偉的搗蛋是十分正常的。如果哪一天他沒有搗蛋，那倒是極不正常的了。

記得有一次，他不知從哪裡抓來了一條小蛇，偷偷地放進了宣傳委員李冰瑩的書桌抽屜里。李冰瑩上課時一打開抽屜，就發現了那條小蛇，嚇得「啊」地大叫了一聲，馬上關上抽屜跑出了教室。那一堂剛好是班主任古文通的語文課，他於是將語文課臨時改為訓話課，指桑罵槐地將全班同學罵得抬不起頭來。聽著全班同學為了自己而挨訓，葉欣偉坐不住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於是他站了出來，承認這惡作劇是他的「傑作」，並且聲明那隻不過是一條無毒的小蛇，想不到宣傳委員的膽子會這麼小，這麼不經嚇。事後，他在古文通的逼迫下，搜腸刮肚地，花了三個晚自習的時間，寫了一份接近一千字的檢討書，向全班同學作出了觸及靈魂的檢討。又在古文通的陪同下，親自登上李冰瑩的家門，向她及她的家長道了歉，這事才宣告完結。

因此，讓他來出頭組織這次同學會，確實有點名不正而言不順。

他也知道由自己出頭來組織這次同學會，其力度恐怕還不夠。於是早在兩年前，就拚命慫恿時任班委的一班人，出面組織一次同學會。先後給班長肖登峰、副班長高傑力、學習委員齊欣、宣傳委員李冰瑩、生活委員劉靚影、勞動委員包倉建、團支部書記戴鴻鶯打過不知多少次的電話，要求由他們中的某一位或幾位出面，在畢業二十五周年的時候，將往日的同學們召集起來，聚上一聚，聯絡一下感情。對尚且健在的老師表示一下慰問。沒想到卻碰了一個個軟釘子。他們要麼託辭說自己人不在國內，如齊欣就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擔任著教授和博士生導師。要麼借口工作上的事情很忙抽不出時間，如戴鴻鶯擔任著團縣委的宣傳科長，包倉建擔任著他所在的那個村的支部書記，也夠他們忙的。要麼推託說教學上的事情脫不了身，像肖登峰、高傑力、劉靚影都是國內或名牌或普通的大學里的教授或副教授，李冰瑩也是大學裡面的講師。既要給學生上課，又要搞科學研究，確實也夠他們忙的。

但是，即使再忙，也不至於抽不出那麼一兩天的時間的，何況各大中小學已經放假了。你大學教授也好，講師也罷，總得有個假期的吧？說穿了，他們是不願出面來組織同學會。他們的名聲和地位的優勢，可以不需要聯絡同學的感情。在他們看來，組織同學會，純粹是吃飽了撐的，是多此一舉。

當然，他們不願意出面來組織同學會，也不排除有囊中羞澀的因素。他知道在這些昔日的班幹部中，除了在國外的一位有著豐厚的薪水收入外，其他在國內的，日子過得都有點緊巴。雖然有的貴為教授，但由於資歷太淺，收入與職稱並不同步。況且如今物價高漲，靠那麼幾塊錢的薪水收入，自己要成家立業，買房買車，確實不那麼容易。那位擔任著團縣委幹部的，除了偶爾可以簽字請同學吃一頓便飯外，也不見得混得比別人要好。那位擔任著村支書的，儘管掌管著上千萬的錢，但那都是村裡的集體經濟。他除了每年能從中支取微薄的「工資」外，就沒有支配它們的權利了。雖然參加一次同學會，也就花費那麼千兒八百塊錢。但他們生怕誰來出面，誰將會成為到時經費超支的冤大頭。

「只要你們出面召集一下，同學會的全部開支，我全包了！不就是那麼幾萬塊錢的事嗎？」葉欣偉這樣對他們說。

「一開口就是錢什麼的，這豈不是太俗氣了嗎？不要以為你有幾個錢，就了不起。參加同學會的那麼幾塊錢，我們還是出得起的，用不著你來替我們買單。」絕大多數原班委的同學都用這樣的語氣來回答他。好像他們不是生活在現實的物質世界里，而是生活在虛幻的精神世界中。

倒是昔日的勞動委員、如今的村支書包倉建說出了一句大實話：「你的這個想法挺不錯，倒是替大家解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就由你來出面籌備這次同學會吧！」

在多方遊說無果的情況下，他只好親自出面了。在他看來，二十五年的時間不算長，但就在這二十五年裡，昔日的同學，有兩位因為積勞成疾，已經英年早逝了。而昔日的老師，已經有三位撒手人寰。如果再不組織這次同學會，那麼恐怕要找一個機會，聊一聊別後情，報一報教育恩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為了籌備這次同學會，他是煞費苦心。早在兩個多月前，他就著手準備了。首先是設法弄到如今尚健在的美一位老師和同學的聯繫方式。其次是一個個打電話，確定參加同學會的人員名單。再次是準備禮物，不光要送給老師，而且要送達每一位參加的同學。最後是落實時間和地點。儘管有的事可以委託下屬去做，但他認為像同學會這樣的事情，只有自己做起來才顯得穩妥。直到三天前，所有的籌備工作才告一段落。今天一大早，他就來到了酒店的大堂，坐等老師及同學的光臨。

最終答應來參加同學會的，共有三十位同學，約佔了當年畢業同學總數的五分之三。還有六位老師，他們分別是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古文通、數學老師高英樹、英語老師張美英、化學老師李蘇瓊、歷史老師趙天財和政治老師塗政經。

這些答應來參加同學會的老師和同學，會不會臨時又變了卦，說不來了。這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

第001章這次同學會，是做了一件大好事。這人老了，宗喜歡懷舊。雖然這班同學，當年沒讓我少費心，但畢業以後就一直沒怎麼聯繫，挺想念他們的。」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了幾張百元大鈔，塞到了葉欣偉的手裡。

「老師，你這是做什麼？」葉欣偉不解地問。

「這是內人和外孫的份子錢。我總不能讓他們白沾同學會的光。」古文通說。

「老師能拖家帶口地來參加，就是對我的莫大支持。怎好讓你們來破費呢？」葉欣偉說著，把那錢又塞回到了古文通的手裡。

「老師是在大堂里坐等，還是到房間去休息一下？」葉欣偉問道。

「我就在這裡等同學們的到來吧！」古文通說著，在大堂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們在這裡聊，我帶孩子去休息一下。」那位繼師母這麼說。

葉欣偉沖大堂的服務生招了一下手，過來了一位女服務生，將那女人和小孩領走了。

「老師的身體倒還硬朗。」葉欣偉說著，坐到了老師的對面，抽出一支香煙遞了過去。

古文通謝絕了他的敬煙，說：「這人老了，身體的各個部分的機能就退化了，最近老是咳嗽，醫生叮囑不要抽煙。聽說你混得不錯，已經有了過億的資產了？」

「那是因為當年老師的教導有方。」

「慚愧，慚愧，老朽說句實話，當時我不止一次地動過將你逐出這個班的心思。」

「但你畢竟沒有那樣去做，證明你對我還是手下留了情的。當年真的讓老師費心了。」

「難得你還這樣記掛著老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兩人正說著話，昔日的「打架大王」王浩然攜著「交際花」蔡嫣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