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他們(大結局)
時間,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
不管這個世界曾遭受了多麼沉痛的傷,不管這個世界上的人曾經歷了何等刻骨銘心的苦難,終有一天,都會被時間抹平。
戰爭過後,生活還要繼續。
時至今日,早已不是天聖歷了,這個偉大的紀年終止於134年冬,在見證了這片大陸上三個最偉大文明的興衰榮辱之後,最後只留存於史書的載文中。
現在是聖曦歷。
曦,代表了朝陽,代表了新生,以及,希望。
又是一年新春。
波瀾壯闊的大漠河邊,一輛沒有徽記的馬車自北方風塵僕僕而至,沿途卻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和盤問,輕而易舉地便穿過了如今妖族的新都,來到了大漠河的腹地。
趕車的是個中年男子,單手挽著韁繩,腰間似有些隨意地掛了一把黝黑的長劍,頭上戴著一個寬大的斗笠,垂下的黑紗將他的面容盡數遮擋在其中,難窺分毫。
這一路上,他都沒怎麼開過口,直到此時,馬車緩緩駛到岸邊停下,他才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
「到了。」
話音落下,一個五大三粗的胖子,一個身負長弓的少年,以及一個愁眉苦臉的小老頭兒,同時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入目及處,大漠河的河水正靜靜流淌著,兩條垂線自河中延伸出來,其一握在一雙修長的手掌中,另外一條,卻是被踩在了馬蹄之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一頭會垂釣的龍馬獸。想來是不多見的,所以當這一幕發生的時候。多少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味道。
可在場誰都沒有笑,也不敢笑,因為他們知道,那頭龍馬獸,曾經是這世上實力最強大的人之一。
即便他已經從那張王座上走了下來,也仍舊令人敬畏。
馬車上的這三人今日前來,所為的目標並不是那頭龍馬獸,而是他旁邊的那個少年。
但此時他們誰都沒有妄自上前,而是安靜地等候在了原地。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那個少年與那頭龍馬獸,正在進行一場非常重要的談話。
而這場談話的最終結果,或許便將直接影響到聖言大陸的下一個百年歲月。
可事實上,此時大漠河畔的這兩位釣叟,只是在話著家常,談著風月。
龍馬獸自然便是昔日的妖帝天璣,在這個世界上,有資格陪他一起垂釣的人。絕對不超過五指之數,而這個少年,便是其中一個。
論實力,二人相當。
論親疏。他是他的女婿。
或者說,是准女婿。
可作為堂堂的准岳父大人,天璣在這方面。卻顯得異常的小心眼兒,甚至連說出來的話也滿是酸氣。
「聽說李家那位大小姐天天催著你成婚。整個大陸上的人也天天盼著你成婚,你竟然有空陪我這個糟老頭子釣魚。這要是傳揚出去,我豈不成了天下人的公敵了?」
蘇文賠著笑,訕訕地說道:「我這不是等著小雨重新幻化成人形么。」
天璣狠狠地打了一個響鼻,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可有得等了,涅槃這種事情,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運氣好可能一兩年就完成了,若是運氣不好,嘿嘿……」
聞言,蘇文立刻義正言辭地說道:「那也得等,這可是原則問題,萬萬不能違背的。」
天璣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蘇文卻突然放軟了口氣,眼中閃過一抹眷戀之意,喃喃而道:「以前的時候,總是她在等我,一等就等了十七年,現在輪到我等等她,又有什麼難的呢?」
天璣似有意動,不禁轉過頭看了看蘇文,良久之後,終於無奈道:「不管怎麼說,我天璣的女兒嫁給你,必須要是正妻,這是底線。」
對此,蘇文早有準備,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
對於蘇文如此果斷決絕的態度,天璣頗為意外,不禁疑聲道:「根據你們的聖律規定,不論是修行者還是普通人,一個男人終其一生都只能娶一位妻子,難道那李家大小姐……」
蘇文乾咳了兩聲,說道:「您說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吧,沒想到您遠在南疆,對我們北域的律法倒是清楚得很啊。」
見蘇文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天璣心中疑竇更盛,當下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你剛剛在人類那邊推行了什麼所謂的法制建國,便準備帶頭破這個例吧?」
蘇文搖了搖頭,伸手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虛地回答道:「當然不會,不過您也知道,我是有權……修改聖律的……」
天璣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準備為了一己私利就更改聖律?」
蘇文乾笑道:「不是準備,而是已經改了。」
這一番話頓時把天璣給噎了個夠嗆,良久之後,才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字。
「你夠狠。」
蘇文謙虛地笑了笑:「您過獎了。」
一時之間,天璣突然失去了垂釣的興趣,他憤憤地拋了魚線,沒好氣地說道:「有人來找你了,還不滾蛋?」
蘇文厚著臉皮道:「我這不陪您釣著魚呢嘛,您沒發話,我哪兒敢走啊。」
天璣重重地噴了一口鼻息,恨恨地道:「認識你真是倒了血霉了,王城丟了,王位丟了,現如今連女兒也要被拐跑了,你趕緊滾吧,我怕你這掃把星再留在身邊,不知道還會撞上什麼鬼呢。」
蘇文笑嘻嘻地站起身來,老老實實地對天璣行了一禮,然後開口道:「那行,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看小雨的情況。希望到時候……」
天璣惡意滿滿地將其打斷道:「想得美!」
說完這句話,還不等蘇文離開。天璣便率先於原地消失了,只留下河面上的淡淡漣漪。以及蘇文眼中的連連苦笑。
轉過身來,蘇文慢步走到馬車跟前,卻來不及跟唐吉三人打聲招呼,便猛地盪起了手中的一縷紫金光輝,駭然朝那趕車人刺去!
可惜的是,即便面對蘇文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那趕車人也絲毫沒有慌亂,只是輕輕將腰間的長劍向上揚了三寸,便將空中的那道紫金光芒擊了個粉碎。口中冷哼一聲:「還差得遠呢。」
聞言,蘇文不禁破口大罵:「好你個堂堂亞聖,真是不要臉不要皮了,有種你把忘川劍還給我,咱們再打一場!」
「不還。」
「那是我的劍!是書聖大人親自交到我手中的劍!當日在王城中我看你可憐才借給你的,沒想到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竟然還真學了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了是吧?」
「反正就是不還。」
「我呸!」
「你呸我我也不還。」
……
一位堂堂劍中亞聖若是耍起賴來,便是蘇文也無可奈何。這段毫無意義的爭吵整整持續了快半柱香的時間,蘇文才終於狠狠地喘了口氣,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唐吉等人的身上。
「好吧,這次又是怎麼了?」
率先開口的是那個背著長弓的少年。曾經的他,是衛國州考四大榜首之一,而現在。卻已經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分院院長。
「蘇聖大人,是這樣的。過幾天,就是鴻鳴書院的百年院慶了。院長他老人家希望您能親自回去一趟,也算是給咱們書院撐撐場面。」
很明顯,相比於唐吉和姚庄,梁山對於蘇文的態度要謙恭很多,看起來再也不是那個當初那個與蘇文並肩作戰的同伴和朋友了,他的臉上多了一些沉穩與內斂,卻讓蘇文感到有些遺憾。
然而對於梁山的這番提議,蘇文只問了一個問題:「還有那些人會到場?我那兩位老師可願參加?」
梁山有些局促地開口道:「陸半聖據說正與其夫人在崇南島遊歷,暫時未能聯繫上,至於白半聖,您也知道,現在的他定居於魔都,即便是書信往來,也不是那麼方便,所以……」
蘇文沒好氣地揮了揮手:「那我回去做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陸老頭兒在打什麼算盤,肯定還在為我偷了他的紅菊毛峰生氣呢,等見到我,肯定沒我好果子吃,不回去不回去。」
梁山苦笑連連,半晌之後,似乎有些尷尬地看了唐吉一眼,然後硬著頭皮說道:「可,謝院長,還有瑤依師妹,都在盼著您回去呢。」
聞言,蘇文不禁一愣。
葉瑤依?
貌似是很遙遠的名字了啊……
他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有把話說死,而是回答道:「這樣吧,到時候看我有沒有空,如果正好閑著沒事兒乾的話,我就帶著夕兒回去看看,陸老頭兒敢向我發飆,我就讓華叔對付他!」
對此,梁山可不敢有任何評斷,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頓時垂首站到了一邊。
同一時間,姚庄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我沒那麼多廢話,再過一個月,我跟婉兒就準備成婚了,你到時候來不來?」
蘇文翻了個白眼:「怎麼又是結婚啊,你們是商量好了嗎?還是今年真有這麼多好日子?前兩天我剛去參加了胖子和水兒的婚禮,可把我累得夠嗆,估計再過幾天,我那便宜師父也要和師娘成親了,你們這扎著堆兒辦婚宴,是怕我跑了不成……」
姚庄臉上的愁容半分未減,說道:「要不是婉兒覺得主動對你提出退婚,讓你失了面子,我才不會請你呢,總之一句話,去不去吧。」
蘇文只能嘆了口氣:「好吧好吧,這事兒算我欠你們個人情,下個月給你們包個大紅包總行了吧。」
姚庄沒有回應,乾脆利落地轉過身,重新上了馬車。
最後,蘇文才看向唐吉,卻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胖子。你別這麼看著我,我瘮的慌。有事兒說事兒,是不是夕兒讓你來的?我過兩天就回去了。讓她別擔心。」
唐吉賊兮兮地笑了笑,然後拍了拍蘇文的肩膀,說道:「那什麼,其實這次來找你的不是我,我只是個跑腿兒的。」
說完,唐吉從懷中掏出了半塊玉玦,將其輕輕捏碎了。
下一刻,沐樹林和李秋霜兩夫婦,也就是沐夕的父母。齊刷刷地出現在了蘇文的面前。
蘇文心中一抖,趕緊躬身行禮,連連開口道:「小婿見過岳父岳母大人,給二老請安。」
沐樹林豪氣干雲地一擺手:「免禮了,上次你差人送來的紅菊毛峰的確是好茶,也算是有孝心了,今日過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蘇文眼前一亮,急聲道:「莫非是夕兒的絕陰寒體……」
李秋霜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點了點頭:「功夫不負有心人,找了這麼多年,如今再加上醫聖大人的幫助,讓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味藥材。可以中和絕陰寒體的寒氣。」
不待蘇文長舒一口氣,沐樹林便接著道:「所以呢,我想著。這婚期的事兒,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
一時間。蘇文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無比的尷尬。
這一回,該結婚的。終於輪到他自己了……
但正如他之前對天璣承諾的那般,此事,他希望等到小雨蘇醒過來之後,再做定奪。
好在,還不等蘇文做出回答,老天爺便再次給了他一個逃跑的機會。
一道無比璀璨的紫金焰火自滄瀾山頂驟然升空,一陣極其強烈的才氣對撞再次讓這片大陸成為了驚弓之鳥,戰戰兢兢。
那是超越了聖階的戰鬥。
蘇文凝目舉頭望去,輕輕一嘆:「看來,有些恩怨,即便隔了這麼多年,也始終有人放之不下。」
……
同一時間,在大陸東邊的崇南島上,一個神色陰柔的男子也感受到了那股劇烈的才氣波動,不禁放下了手中才烤到一半的鮮魚,眼中似有意動。
然而,還不等他做出決定,一道冷厲的聲音便自他的身後及時傳來。
「不準去!」
一個身材火爆,身穿羊皮短襖、虎皮短褲的女子叉著水蛇腰,外厲內荏地說道:「那是人家的私人恩怨,你去摻和什麼?有那精力,敢不敢再跟老娘大戰三百回合?」
說著,獵鷹一手輕輕勾住了陸三嬌的下巴,媚眼如絲,有意無意地將一對傲人的酥胸貼在了陸三嬌的胳膊上,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耳垂。
然而,陸三嬌卻是面色不改,反而轉過頭,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的眼睛,開口道:「我想去看看。」
「老娘說了,不準去!」
陸三嬌輕輕拉過獵鷹的手,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你跟我一起去吧,再過些日子,便是書院的百年院慶了,我想順便請院長大人做我們的主婚人。」
獵鷹的目光明顯變得有些慌亂起來,罕見的羞意浮上了她的雙頰,帶著明媚的紅暈。
「啊?哦……嗯……這樣的話……那……那就去,去吧……」
……
迷失澤林中,汪賜將與李白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要不要去看看?」
李白搖搖頭,笑道:「不過是一場聖階之戰而已,又不是沒見過。」
汪賜將感慨一聲:「在這世上,或許也就只有你還能如此淡然了。」
李白輕輕拂了拂袖袍,對此不置可否:「不被塵世所羈絆,不為他人而悲喜,才是真正的大逍遙,既然好不容易出了世,又何必還要入世呢?」
汪賜將嘆道:「這便是你一直以來不肯成為聖階的原因么?」
「聖階?」李白又一次搖了搖頭:「聖階不過只是一個稱號罷了,而且,既冠以聖號,便需得以天下蒼生為重,你看我,像這樣的人嗎?」
汪賜將淺笑:「的確不像。」
李白又反問道:「那你呢?為何始終不肯踏出那一步。」
汪賜將聳了聳肩,答道:「再等些時日吧,完美的神聖領域。不是那麼容易凝成的。」
李白抬手舉杯,飲了一口酒。搖頭笑道:「你這傢伙啊……」
……
長安的一間獨門小院兒內,一個小屁孩兒哭著鼻子。從外面光著腳丫跑了進來,一把揪住了禹墨的褲子不放。
「爹……隔壁的虎妞兒又欺負我……」
禹墨沒好氣地丟下手中的棋子,義正言辭地教訓道:「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有空多看看書!人家虎妞兒是女孩子,你得學著謙讓些,難不成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的,還能真的對女孩兒動手不成?還有,就算要打,咱們也要做一個靠智慧獲勝的男人。只靠蠻力有什麼好炫耀的?再過些時候,也該把你送到私塾去了,到時候讓教書先生好好管教下你,我看你真是被你娘給慣壞了……」
禹墨還在絮絮叨叨地教訓著兒子,下一刻,紫曦便風風火火地從廚房跑了出來,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手中提溜著一個被燒焦了的鍋鏟,不住地咳嗽著。
而在她的身後。卻是火光衝天。
禹墨見狀,哪裡還有空教訓兒子,趕緊從院子裡面打了一桶水,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廚房裡面。
紫曦倒是一臉沒事兒人似的。只是看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兒子之後,趕緊匆忙地跑了過去。
小傢伙目瞪口呆地看著被燒著的屋子,喃喃道:「娘。火……火……」
紫曦擺擺手:「沒事兒,就是娘煮飯的時候。不小心沒控制好火候而已,有你爹去收拾。倒是你啊。小寶,你跟娘說,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
小寶聞言,頓時悲從中來,不住地點頭道:「虎妞兒……她扒了我的鞋……」
紫曦隨即義憤填膺地牽起了兒子的手,開口道:「走,為娘給你報仇去,敢扒我兒子的鞋,看我我不扒了她的褲子!」
說完,娘倆就這麼毅然決然地走了,而禹墨,則跟這場大火整整叫罵了半個時辰,終於在來回往複了數十趟后,用井水將其澆滅了。
最後,他忍不住一屁股倒在地上,仰天長嘆:「我的後半輩子幸福啊……啊……咦?有聖階在滄瀾山打架,哼,你們娘倆自己跑了,可不能怪我不帶你們去看熱鬧!」
說完,禹墨身上金輝一閃,整個人於場間消失不見。
……
於西北苦寒之地的某座破廟中。
一個白髮赤瞳的少年,在認真地吃著飯,雖然只是很普通的素齋,卻吃得津津有味,分外仔細。
旁邊一個獨臂僧人面色寧靜,彷彿對於空中拿到燦爛的紫金聖輝視而不見。
片刻之後,僧人才緩緩開口道:「如今聖教便如這漫山的野花,正值繁茂之時,你我二人卻在世間傳揚佛道,無異於逆水行舟,或許日後會被燒死在那火刑架上,在史書上留下亂臣賊子的惡名,你真的想好了嗎?」
修羅第一次在吃飯的中途停下了筷子,抬頭看著釋信大師,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但聲音中卻帶著一如從前的堅定,言簡意賅。
「唯死而已。」
釋信大師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在他的身前,有一堆快要燃盡的篝火,將熄未熄,還有幾粒不安分的火星在輕輕閃爍著光芒。
卻不知道,這把火,是否還能復燃,這些火星,又可否燎原呢?
……
在南疆以南,是一片不毛之地,昔日妖族人便曾被魔君屠生趕到過這裡,險些就此滅族。
此處烈日蔽天,黃沙飛揚,地面因為長時間的高溫灼烤,早就變得滾燙似火,人腳踩在上面,恐怕都能嗅到一絲烤肉的味道。
然而,在這片絕地之上,卻有兩道人影,在緩緩行進著,從高空俯視下去,就像是兩粒瑩白色的光點,雖然渺小,卻絕不卑微。
因為他們身上的那層光,叫做希望。
經過長時間的艱難跋涉,或許誰也不敢相信,昔日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如今被這驕陽和風沙所侵蝕,竟然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村野夫婦。
一路行來,兩人很少開口說話,這是因為他們的個性使然。也是因為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說話。其實是一件很浪費力氣,很奢侈的事情。
大多數時候。都是男人在照顧著女人,畢竟她已經沒有聖獸守護在側,徹底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好在,現在還有他能保護她。
他們不遠萬里而來,只是因為君后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是圓的,而在跨越這片絕地之後,或許便是新生?
但到了現在。就連沈木也不禁有些懷疑,即便在這條路的盡頭,真的有一片世外桃源,可她的族人,在經過如此艱難的遷徙之後,到最後,又還能剩下多少人呢?
但他什麼也沒有說,更沒有阻止她的決心,因為不管她想要做什麼。自己只需要靜靜地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陪伴,原本便是這世上最深情的告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終於又一次落下了地平線,荒漠中的溫度立刻驟降。而淺夏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遙望來時的路,看著那抹目所難及的紫金聖輝。輕輕抬起手臂,指向夜空。笑著說了一句話。
「看,焰火。」
……
滄瀾山是聖言大陸的最中心。因為其上的積雪已化,所以已經不能被稱為聖雪峰了,自然又變回了一百多年前的那個名字。
今日,整個聖言大陸,絕大多數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裡。
因為在此處爆發了一場久違的聖階之戰。
雖然相比起當初飲馬湖畔王羲之與蘇軾的那一戰,此戰的含金量無疑降低了很多,可仍舊足以令世人為之矚目。
除去聖階本身的吸引力之外,對戰雙方的身份,也讓市井中生出了不少熊熊的八卦之心。
那是兩個早就已經被載入史冊的傳奇名字。
身穿棉袍的老人,叫徐煥之。
頭戴帝冕的男子,叫姬南天。
這場戰鬥無關兩族立場,也無關三族所訂下的和平條約,而是私人恩怨,關乎於一個叫九兒的少女,也關乎一段早就被塵封的歷史。
這段恩怨原本早就應該在多年前的汜水關城外被了結,卻在陰差陽錯下延至今日,不論此戰的勝負成敗如何,想必,兩人的心中也不會再留有遺憾了吧……
……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盛大的一場戰事,卻並非所有的人都會感興趣,比如蘇文,他雖然借口前去滄瀾山觀戰,實際上,卻是偷偷溜回了北域,來到了聖城外的那座小山坳上。
從這裡,可以隱約看到遠方無字碑的模樣。
他的膝間搭著一張普普通通的木琴,一曲未終,卻輕輕按下了琴弦。
因為有一個人從他的身後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這首曲子,還是我教你的呢。」
今日的沐夕,臉上少了些冷傲之色,卻多了一些風霜,想來這些年人族內外的大小事務,也著實讓她有些累了。
蘇文笑了笑,很自然地從沐夕手中接過一壺桂花酒,淺淺地酌了一口,開口道:「果然還是得配上春山樓的桂魚呢。」
沐夕把腦袋輕輕靠在蘇文的肩頭,說道:「我已經叫華叔去買了。」
蘇文低著頭,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沐夕搖搖頭:「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畢竟,她的付出,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多,如果她還活著,我必定是要與她爭上一爭的,但現在……又怎麼爭呢?」
沐夕的這番話不是為了讓蘇文心安,或者讓自己心安,而是在述說一個非常簡單,非常淺顯的道理。
一個死去的人,是無法戰勝的,也是無法與之相爭的。
蘇文的眼裡面透著一絲淡淡的悲意,他搖搖頭,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而是轉言道:「我聽胖子說,前兩天雲後派人給我送了個口信?」
沐夕點點頭:「還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問你對屠生那座道陣的研究怎麼樣了?」
蘇文無奈地回答道:「哪有那麼快,當年屠生用了多少年才成功的?我這才研究了多久……」
然而,蘇文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沐夕便將其打斷道:「可是,我知道,你其實早就已經破解了其中奧秘了,對嗎?」
蘇文一怔,隨即將沐夕摟在了懷中,笑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的。」
沐夕沒有接話,而是安靜地閉上了雙眼,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咪。
於是蘇文繼續開口道:「屠生所謂的大道,不過是打開了兩個世界的通道而已,只是不知道,在通道的另外一邊,究竟是我曾經所待過的那個世界,還是什麼別的地方……現在我更傾向於認為,那或許是一個更加可怕的地方。」
「為什麼?」
蘇文搖搖頭:「我也說不好,大概是某種直覺吧,也或許是因為老管家在死前對我說的那番話,我想,他或許是知道真相的。」
「永遠……不要……重蹈覆轍……永遠……大道的終點……毀滅……」
即便過了這麼久,衣威泊的最後這句話,依舊在蘇文的腦中揮散不去,也成為了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警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蘇文相信,衣威泊不會騙他。
沐夕並沒有因為蘇文的這番話而放下心中的憂慮,而是繼續問道:「可是,你就不想回去嗎?」
蘇文笑著搖搖頭:「若是我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若是帶著你們回去,我又怎麼忍心呢?」
說完,蘇文俯下身,輕輕在沐夕的額頭吻了一記,嘆道:「再過些日子,等這個世界再安穩一些,我們就回到徽州府去好不好?」
「不走了嗎?」
「不走了。」
沐夕重新睜開了眼睛,抬起頭來,看著蘇文的臉龐,心中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無比的安寧。
所謂的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或許,便不過如此吧。
蘇文的目光透過了這片小小的山坳,去到了更遠的地方,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這片世界千萬年來的變遷,他看到山川挪動了方向,他看到河流改變了渠道,他看到袁野更加廣袤,密林更加蒼翠。
數萬年光景,讓他感慨,時間對世界所產生的變化。
當人類文明再度開始輪迴,沐夕看到,他的笑容,一如少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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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八千字大章最後奉上。大概在明後天的樣子還會有一篇完本感言,莫語有很多話想說,也想跟大家聊聊書中的故事,書中的人,如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屆時前來一觀。
最後,感謝您陪我走完了聖言大陸上的最後一段旅程,看完了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抹風景,莫語的新書《九泉歸來》已經發布了差不多10萬字了,希望新的故事,能讓您喜歡,新的風景,能讓您駐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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