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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星期一。
原本這一天是趙思語最難捱的日子,因為這代表著周末已經過完,而下一個周末假期還在遙遠的地方。
今日卻又大有不同。她一到辦公室,也不等到準點上班的時間,就打電話給人力資源:「請幫我查一下柏玥的住址。」她先做好兩手準備,如果等到看見柏玥自投羅網來上班,她就不用親自去她的住處找她,如果她知道事情敗露,不敢來上班,她就找上門去。
等到過了簽到時間,她大模大樣地去財務部的辦公區逛了一圈,柏玥原來坐的位置果然是空的。趙思語問了她的同事:「她今天怎麼沒來?今天輪休?」
那個財務部員工則回答她:「柏玥上周就輪休過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到現在都沒來上班,以前她都從來不遲到的。」
看來她是知道東窗事發,不敢來了。
臨近中午下班,趙思語給夏臻打了一個電話:「你中午午休時間有沒有空?」
夏臻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怎麼,她今天沒來上班?你是想去她住的地方堵她?」
「那是自然的,我看她今天沒來就是做賊心虛了。」趙思語惡狠狠地說,「我已經把她的地址問來了,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我肯定是要去的。」
她原本以為夏臻肯定會願意跟她一起去,誰知道夏臻竟然回答:「好啊,你想去的話就去吧,我不陪你了。」
趙思語頓時心塞,這就是男人,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一到中午下班時間,她連飯都不吃,直接下樓打車,把從人力資源部那裡問來的地址告訴司機,直奔柏玥的住處。她到了地方,又在偌大的住宅小區里找了一會兒,才找到柏玥住的那幢樓。
她跑到三樓,走到門口敲門,很快就有人打開門來,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趙思語立刻露出甜甜的笑:「阿姨,我找柏玥,她在家嗎?」
「你找柏玥?」中年婦女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陣,「我是她的房東,她已經退租搬走了。」
趙思語愣了一下,她開始還以為這位中年婦女是柏玥的親戚家人,竟然是房東。她原本氣勢滿滿來質問她,卻連人都見不到,不由有些泄氣:「是嗎……那她有沒有說過,會搬到哪裡去?」
「她說找到新的工作,要離開這個城市,去外地發展。」房東忽然想起什麼,便問道,「你是不是姓趙?」
「對啊,我是姓趙。」
「我差點都忘記了,柏玥說,如果有位姓趙的小姐來找她,就把這個交給她。我想,她是把東西留給你。」房東轉身走進房裡,很快就迴轉身來,把一封信遞給她,「喏,就是這封信。」
趙思語垂頭喪氣地接過信,只好原路返回。她打到車,報出公司的名稱,便把手上的信封撕開,裡面有一張信紙。她以前沒有見過柏玥的筆跡,也不確定是不是她親筆所寫,不過信的末尾的確是有一個「柏」字。
她把信紙展開,認認真真地從頭讀起:「趙思語,請原諒我。我並非真的想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只能用盡量用我自己的方式減輕對你的傷害。請不要再探究真相,就讓一切過去。我看得出來,你現在應該會比從前活得更快樂……」
這簡直是一派胡言。她現在什麼記憶都沒有了,還被騙著認了一對全然純粹是陌生人的夫妻為父母。而她現在,卻不記得真正的自己的父母的模樣,甚至也記不起曾經跟父母在一起的往事。等到三個月後,她的父母回國,她應該怎麼面對他們?
「
……小心容家,也小心身邊的人,祝你幸福。」趙思語看到最末那句,又搖搖頭,其實她這句話也已經晚了,她被容家綁架過,只不過最後又安然無事。
——
「小姐,」司機忽然問她,「你介不介意跟別人搭車?」
趙思語心不在焉地回答:「嗯,不介意的。」
計程車司機很快就把車子停靠在路邊,搖下車窗問在路邊等車的人:「你要去哪裡?」趙思語就職的公司是在市區主幹道上,屬於城市的中心樞紐,不論去哪個方向都會經過。等車的人很快就回答:「我要去城西。」
司機便道:「那就上車吧。」
那個拼車的人打開副駕駛的位置坐了進去,轉頭看見她,便笑著打招呼:「趙小姐,這麼巧?」
趙思語看著那個人,總覺得對方有些面善,卻又記不起是誰,心道可能是她失去記憶之前認識的人,便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人又問:「我看你最近都沒有來心理門診看過,是不是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趙思語經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他就是之前她去做心理諮詢的醫生,她只能繼續含糊以對:
「應該沒什麼了吧,我覺得我本來的精神狀態就還不錯。」
她的公司很快就到了,計程車便停在大門口,趙思語付了錢,剛拉開門走下車,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一個她之前都忽略了的一個小細節。她忙回過身,一把拉住車門:「等一下!師傅,你先別開車!」
本來司機都已經踩油門了,被她這個把住車門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急剎車,嘴裡抱怨道:「小姐,你也要注意安全,你這樣直接扒在門上,萬一我不注意把你拖出去呢?」
趙思語探進半邊身子,語氣急促:「醫生,我記得上一回我看你的門診,你就叫我趙小姐。可是等到我們的談話開始時,你的護士才把病歷送進來。你是不是早就見過我?或者說我以前就找你做過心理諮詢?」
——
柏玥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一條線索便因此斷了。可是她因此而又見到以前的心理醫生,便有了新的方向。
她把自己的郵箱抄給了那個心理諮詢師,委託他把以前做過的每一次心理諮詢的錄音記錄都發到她的郵箱。
她一回到家,就把筆記本搬出來,打開郵件,把裡面幾個超大附件都下載下來,直接解壓文件,打開編號為oo1的音頻文件——那是她第一次做心理諮詢的錄音。她第一次做諮詢,語氣和心態中還帶有明顯的、對於心理醫生的不信任。那次對話很拘謹,也很空洞,幾乎沒有實質性的內容。她快進了一會兒聽到最後,完全沒有收穫。
編號為oo2的音頻倒是比上次放鬆了許多,她在裡面說了不少的話,開始提到自己的生活,言語之後有提到現在的生活並不是自己想要的,覺得人生很漫長又很絕望,不管是工作還是愛情都不順利。
趙思語支著腮想,那個時候大概是她剛畢業一年多,她因為父母的關係,成為公司的中層管理者,可是她本身卻無法勝任這份工作,雖然她是財務總監助理,卻很容易被作為下屬的財務經理所左右。她看過以前寫的日記,在這段時間中,她還在苦戀燕堯。
趙思語受不了這種濃濃的負面情緒,很快就點開第三個音頻,這個音頻的時間,她猜測是在跟夏臻結婚的前夕,她自己也在那段諮詢錄音里提到「就快要結婚了,卻不知道如何平衡這段關係」的疑問。
她對著電腦戴著耳機實在太專註,就連夏臻走到身邊都沒有留意到。還是夏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去吃飯了。趙思語戀戀不捨地摘掉耳機,走到餐桌邊上,悶頭用最快的速度扒著白飯。
「你今天胃口不好么?」夏臻見狀,給她夾了幾次菜,「以前你都不會只吃這麼點。」
趙思語汗顏:「你是在嫌棄我以前吃飯太多不是過日子的人嗎?」
夏臻再次領略了她那種奇特的腦迴路:「不是,我是覺得你以前能吃這麼多,今天突然吃得少了,這很奇怪。」
趙思語特憂鬱地告訴他:「我今天中午打車趕到柏玥的住處,她的房東告訴我,她突然間退租走人了,所以我一無所獲。」
夏臻嗯了一聲,回答:「意料之中。」
「是嗎……可是這樣一來,很多問題都無法解答了。」
「我之前查過人力資源的考勤記錄,在你出車禍前後,有兩個人的考勤記錄都不太正常,一個燕堯,另一個人就是柏玥。柏玥請的是事假,而燕堯寫的是公事外出,可是那段時間他都沒有出差住宿之類的發票證明。」
趙思語吃了一驚:「你是說,你覺得燕堯也有問題?」
「我覺得他的問題比柏玥更大。」
趙思語默然無語,的確,她當時找到那個住宅小區,並且找到趙建國夫妻,也是因為有燕堯的指引。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他一直都不喜歡她,她最多也就算是單戀,後來嫁給夏臻,他應該長出一口氣才對。
她吃完飯,又繼續聽那些心理諮詢的音頻,終於聽到了編號為oo5的那段音頻,她聽見自己詢問心理醫生:「我聽說國外有一種心理治療方式,可以用催眠和藥物並重,讓自身遺忘掉一些不開心的事,這個方法可行嗎?」
心理醫生回答:「也許國外有,可是在國內,這尚且是十分不成熟的一塊領域。」
昨晚柳絛便說過,治療精神分裂有一種治療方式叫忘卻療法,她懷疑她的記憶是經過強力的治療而造成格盤,然後又進行人工輸入新的記憶。那麼,這一切的鬧劇是不是她自己一手導演的?
趙思語對著那些音頻文件,有些犯疑,隔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定,拿著筆記本去找夏臻。夏臻正伏在案頭奮筆疾書,一份卷宗密密麻麻地被他標滿了字。在他聚精會神的工作狀態下,的確是經不起打擾,只是這一回情況特殊。她敲了敲門,出聲道:「夏臻,你能不能先停一停手上正在做的事?」
夏臻又寫了幾個字,放下筆,回頭道:「怎麼了?」
趙思語把筆記本放在他面前:「這個文件夾里是我從前做心理諮詢的談話錄音,你可以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