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趙思語覺得自己腦補太多,根本停不下來。如果她喜歡一個人,最後卻因為某些原因嫁給了另一個人,但是又始終對心中的白玫瑰念念不完,她肯定會鄙視這樣的自己。要麼就一心一意地付出感情,要麼就重新開始,這樣不上不下算什麼。
她打開平板電腦,又開始搜索最近b市的尋人啟事,她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沒有看到跟她有關的。她在這次車禍中保有的記憶都是些零碎片段,一些跟父母和同學相處的片段,那些片段里的人臉甚至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開始時,根本沒有擔心過。她記不得的事,她的父母一定會記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父母一定會先找到她。可是,如果她的記憶是混亂而錯誤的呢?如果她的記憶有誤,又是什麼造成了這些錯誤?
她敲敲頭,只能以「暫且順遇而安」這樣的理由安慰自己。
她在屋子裡到處找線索,累得一身汗,洗完澡後背對著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扭頭去看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像。她看見在自己背部靠近腰側的地方,赫然是一塊紅色的胎記,不算大,顏色卻很明顯。而這胎記的位置,跟夏臻給她看的照片上畫著蝴蝶圖案的位置是一模一樣的。他並沒有騙她。
她雖然一直覺得自己不可能是「那個趙思語」,可是排除各種可能性后,最後剩下來的答案也就只有這個。不管她接受不接受,暫時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洗完澡,繼續看她的動畫片,她住院這麼久,體重增長速度過快,從小圓臉大步奔向了大餅臉,但是那部動畫片讓她徹底放下了對臉又瘦下巴又尖的人的仇恨,裡面一句標準台詞是「來吧,讓我用下巴把你戳死」。
她頗有阿q精神地想,她一定不會有機會一不小心戳死自己的。
她看著看著就困了,直接滾倒在床上。
她在朦朧中看見自己一直站在黑色的鐵門之前,門上纏繞著盛開的紫藤花,伴隨著清風和風鈴聲響,晚風和煦流年安穩,一切都好像文藝片里的慢鏡頭。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景緻,她卻覺得眼眶發熱,好像下一刻就會有眼淚掉出來。
她猛然睜開眼,在黑暗中喘著氣。
趙思語瞪了一會兒天花板,還是艱難地爬起來,拎著拐杖走到玄關,拿起寫有夏臻的手機號的字條。都說字如其人,他的字跡也是流暢而端正,一筆一劃堪比字帖樣本。她抓起邊上的座機,直接撥出了字條上的號碼。
電話那頭一直是長長的通暢的鈴聲,只是沒人接,她不死心又撥了第二遍,這回終於接通了。夏臻的聲音有些濁氣,聽出來還是壓著怒意:「趙思語,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經他這一提醒,她才想起這個時間點多半是凌晨了,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打擾你睡覺了。」
她正要把話筒放下,忽聽夏臻道:「算了,反正已經被你吵醒了。你有什麼事要找我?」
趙思語道:「我剛做了個夢,是個真實的夢,我懷疑我去過那裡。」她把夢裡的鐵門、紫藤還有風鈴形容了一遍,又問:「你說這是哪兒?」
「這是一個到處都有的地方。」
「難道你家或者我家附近都沒有這樣的地方嗎?」
「我不記得有,你盡可以相信我的記憶力。」
趙思語沉默一陣,又問:「你好像從一開始就認定了我的身份,事實證明你很可能是對的,可是你又從來不告訴我一些關於我自己的事情。」
「我並不想讓你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一下子灌輸給你太多信息,而你又不相信我,不過是白費力氣。」
趙思語哦了一聲,又道:「那個,大叔……你現在告訴我其實還來得及。」
——
回蕩在耳邊的只剩下電話掛斷的忙音,趙思語瞪視話筒許久,只剩下憤怒:他居然掛了她的電話,掛了她尋求真相的電話,她不過習慣性地叫了他一聲大叔而已,至於這麼小氣!不管現在事情往什麼方向發展,她真心覺得自己只有二十歲,她才二十歲喊他一聲大叔很過分嗎?
她給自己壯壯膽,準備再接再厲再打電話繼續騷擾對方,忽聽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夜半有人在外面敲門!
趙思語還沒想好怎麼應對,就聽見夏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我,開門。」
她嘴角抽搐地打開門:「你……你就住在樓上……還是樓下?」
說好的分居呢?現實中哪有樓上樓下的分居方式的?!
夏臻還穿著長長的睡袍,還是絲綢質地的,看上去真是很像電影里爺爺輩的品味。他走進屋子,直接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靠著沙發後背:「你想問我什麼?」
趙思語問:「那你跟……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算是大學校友,不過並不太熟。」夏臻笑了笑,「所以當你對我說不如去結個婚的時候,我不會比任何人更鎮定。」
「簡直想象不出來,你不鎮定的樣子是什麼樣的。」她忍不住吐槽,「不如去結個婚,這句話說得就像不如去吃頓飯不如去洗個澡不如去逛下商場一樣隨便啊。」
夏臻笑了:「然後我答應了。」
「答、答應了?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你不覺得你太不矜持了嘛?」
「男人留著矜持有什麼用?」
這說得也是。趙思語盤腿坐在沙發上,飛快地說:「第二個問題,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給你三秒鐘立刻回答——三、二——」
夏臻不等她倒數及時完,就回答上來:「奇怪的人。」
趙思語抱著頭:「我還以為你會回答,雖然長得不算是很好看,但是看上去很順眼啊,而且性格很有趣脾氣又很好。」
夏臻這次笑得爽朗,那笑聲在寂靜的環境里顯得更為突兀,她拉拉他的睡袍的腰帶:「別笑了,會把狼引來的。」
他低頭看著她扯他身上睡袍的動作,側目道:「女人還是矜持點好。」
……這說得也是。萬一他的腰帶被她扯下來了,那她豈不是還要負責任?
「第三個問題,我的……爹媽,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回來?老實說我對現在的局面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也許我見到他們就會有感覺也說不定。」
「你的父母,早在前兩年的時候就在辦理移民,每年都要在國外住上一段時間,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非洲做志願者,盧安達那種地方,幾個月聯繫不上也不是稀奇的事。」夏臻站起身,走到書房,從柜子里找出了一本相冊:「這裡面有照片,你可以先看一看,說不定會想起什麼。」
趙思語打開相冊,這裡面沒有她,全部都是兩個中年人在外面的旅行照片,現在的照片都是數碼格式,她還專門列印出來整理成相冊,想必家庭氛圍融洽,感情很好。
她皺著眉,一頁頁地看著照片,其中一張是中年男人穿著彩虹色泳褲,腳踏衝浪板,擺出一個又一個矯健的身姿,她忍不住吐槽:「好自戀,居然全部都是擺拍!」
夏臻卻站起身:「你慢慢看照片,我先回去睡了。」
對於她這種不看時間直接把他弄醒來談心的做法,他倒也不生氣,反正她撞壞了頭,必須原諒生
病的人。現在她像發現了新大6一樣看相冊,估計也不會需要他了。
夏臻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頭道:「明天我帶你回去銷假,你還有堆積下來的一大堆事要做。」
趙思語根本沒聽他說了什麼,就揮揮手道:「晚安。」她的眼睛卻還是一直盯著相冊,恨不能把照片都瞪出一個洞來。
她把整本相冊都翻完了,只得出了一個結論:真是,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明明那些失憶的人看到過去跟自己有關的物件都會想起過去的片段來,結果她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更不用說看到照片上那兩個據說是她的父母的人會有任何熟悉感。
——
趙思語最後就抱著相冊在沙發上睡著了,現在是暑假,處處都是烈日普照,她打算回歸夜出日伏的作息,結果才剛睡了沒多久,就直接被人推醒。
「別吵我!我死都不會醒的!」
「起來。」
是誰在說話?聽聲音還真有點耳熟,不過這也影響不到她堅決不起的信念:「別惹我,惹毛我就打死你!」
那人離開了,只是過了一會兒就回過來,手上還多了塊毛巾,直接幫她擦臉:「我倒想看看你準備怎麼打死我。」
她一個激靈,終於清醒:「呃,是你啊……我馬上起,立刻起。」
她提著拐杖磕磕絆絆趕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完畢,又回房間撈了兩件衣服穿上,嘴裡道:「好了好了,我們走吧。」
夏臻直接把她堵在門口:「你就穿這個?」
「不能穿么?」粉色漫畫t恤,牛仔褲,又不暴露又不性感,應該沒什麼問題。
夏
臻打開衣櫃,拎出一排衣服,扔在床上:「隨便挑一件換上。」
趙思語看著床上那些黑白灰套裝,一口回絕:「我才不要,我才二十歲正值青春年少,這些顏色會把我穿老了的。」
夏臻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還真當自己二十歲?都快奔三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裝嫩?」
「……你打我幹什麼?」
「對不起,手上的動作不受控制。」
趙思語思索了片刻,接受了他的著裝要求:「好吧,其實我是個很隨和的人。」
夏臻走到外面,還能聽見她哼著歌換衣服。突然又聽見她驚喜地啊了一聲,他無奈地抬手扶額,心中暗道千萬不要再給他弄出幺蛾子來,他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會爆發。
他極紳士地走到門口,抬手扣了扣門,問道:「還有什麼問題要我幫忙?」
趙思語已經換上了襯衫和半裙,正舉著外面的薄外套:「我剛才還在想,這麼老氣的套裝除非是香奈兒的我才勉強接受,結果還真的是。」
夏臻心平氣和地回答:「你一向都說,貴的才是最好的,不貴的就不買。」
趙思語驚訝道:「聽起來好像窮慣了的人一夜暴富成了暴發戶的感覺。」
夏臻抬起眼,正好看見梳妝檯面上那隻銀鐲子,便拿起來遞給她:「這是你父母送給你。」
趙思語接過鐲子,掰開來套在手腕上:「o9o6o3,這上面的數字是什麼意思?我明明記得,這個牌子鐲子上的數字應該是1837,代表品牌創立的年份。」
夏臻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