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夏臻所說的「重新開始談戀愛」,虧她還期待了一下,結果他帶她去了一家崑曲的主題餐廳。整個餐廳裝修都是中國古典式的,連服務員都是穿著漢服進進出出。端上來的菜看著精緻,一個盤子上只有三口的量,她看著就知道今晚肯定要餓肚子了。
她見夏臻只是意思一下動了動筷子嘗了口,就不客氣地把盤子里剩下的菜都掃空了。
盤子撤下去,服務生又端上沏好的茶湯。趙思語兩口三口就喝完一杯:「有點燙,味道是很香的。」
夏臻搖搖頭:「牛飲。」
趙思語不理他,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現在飯吃完了,然後呢?」
「然後看戲。」
「……看什麼?」
夏臻把邊上的宣傳冊拿給她看:「今晚是《牡丹亭》。」
趙思語立刻想到他那件絲綢睡袍,他連愛好都這麼古舊,簡直都不像是三十歲。
待到了宣傳冊上說的時間上,表演者也魚貫上台,濃妝重彩,衣冠工整,開始上演杜小姐跟柳公子的千古情緣。
他們的位置離台上近,趙思語眼尖地看見杜小姐眼角還帶淚光。她又轉頭看夏臻,只見他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手指還輕輕叩著扶手,像是在打節拍。
杜小姐唱:「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綉線。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夏臻便端著茶不動。這時候端上來的糕點,全部進了趙思語的嘴裡。他如此專心,她不能讓美食分去了他的注意力。不過這一盤點心依然是每盤三個,小小的,還不足一口,聊勝於無。
中間換場的時候,夏臻低頭一看,桌上的點心盤裡空空,就連茶壺都是空的。他簡直匪夷所思:「你有這麼餓?」
趙思語摸了摸肚子:「現在很飽了。」
《牡丹亭》散場之後,夏臻檢討自己:「以後還是換個別的地方吧,我看你覺得很無聊。」
「我覺得挺好的,就是菜量少了點。」趙思語道,「還有你談戀愛的方式很沒有新意啊,一點都不符合你的身份。」
夏臻一面告訴自己不必要接話因為這後面肯定都是餿主意,但還是沒忍住:「你覺得什麼才是符合我的方式?」
「首先,你應該把那間餐廳包場,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就算別人想進來,都有服務員把人攔在外面說『對不起今天這裡都被人包下了』。然後在整個餐廳里擺滿鮮花,你就捧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出現……」
「不好意思,我比較節儉,準備把錢都存起來,就是一大筆遺產。」
趙思語露出超級震驚的表情:「你是暗示我,準備把不知數的遺產全部都留給我一個人嗎?真的不用這麼客氣的!」
——
她就隨口順著他開了一句玩笑話,就被夏律師抓著教訓了好一陣:「就算你現在是我的合法配偶,你也是不能繼承我的全部財產,遺產繼承順位是配偶,父母及子女。所以你之前所說的『遺產全部都留給你』這個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喂,我是開玩笑的……」
夏臻朝她微微一笑:「作為你的配偶的我,也有同樣的權利繼承你的財產。只要,做得比較巧妙,就像意外事故一樣。」
趙思語只覺得雞皮疙瘩又開始跑出來:「你別嚇我好不好?」
「我也是在開玩笑。」
玩笑也分有趣和無聊的,他那種明顯就是屬於無聊的。
等到夏臻開車進了小區,門口值班的保安突然對他敬了個禮。夏臻把車子停下來,搖下窗戶望著對方。
保安彎下腰,看著趙思語:「趙小姐,你有一個包裹,已經放在那裡快兩個月了。」
夏臻便繞了彎送她去物業。從包裹的形狀看來,應該是畫或者照片之類的東西。趙思語對著快遞單看了很久,也沒看出寄件人是誰。夏臻幫她把快遞搬到家裡,就走到門口:「時間也不早了,我先下樓去了,有事打我電話。」
趙思語又穿上鞋:「那我送你吧。」
她把人送到電梯口,又道:「我再陪你等一會兒電梯吧。」
這種時刻,依依惜別至少也該有個擁抱什麼的吧?趙思語從上到下打量了夏臻兩遍,得出了一個結論:不管怎樣,她都不吃虧。
電梯到了,叮得一聲打開門。夏臻倒是沒有動,反而轉過身看著她,伸出手去。
這是要擁抱了,那種把人緊緊嵌進身體的擁抱!趙思語一陣激動,她都還沒談過戀愛,也沒有跟人擁抱過,總算要有新的體驗了。結果,夏臻抬手按在她的頭頂,笑著說:「不管怎麼樣,你今天表現不錯,至少沒惹麻煩。」
趙思語喃喃道:「我覺得你這個拍我頭的動作,好像我老爹啊……」
——
她回到屋子裡,就拿剪刀把包裹拆了,當她把抱在外面的塑料泡沫和牛皮紙撕開的一瞬間,都驚呆了。
裡面的物件,果然是裝裱在畫框里的油畫。
可是這並不是讓她吃驚地地方,而真正讓她吃驚的是,油畫上的那個人。畫上的那個人看著十分眼熟,毫無疑問就是她早上在鏡子里看見的那張臉。她在照片里穿著一條黑色裙子,眼神有點失焦,似乎望向了很遠的地方。
照片里的人,雖然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可是通過油畫散發出來的氣質完全不同。
她把畫框拿起來,想在牆上找個地方掛,可是不管她站在哪個方向,從什麼角度去看這張油畫,都覺得畫里的人用一種曖昧失真的眼神看著自己。她有一種被偷窺的感覺,十分難受,就把畫框翻轉,隨便放在客廳的角落裡。
她從撕開的包裝盒外面找到快遞面單,因為是手寫的緣故,單子上面的字跡已經十分模糊,只能隱約看到時從隔壁一個城市發過來的。
她忙打開電腦,登入快遞公司的網頁,又輸入單號,出來的信息是該快遞從隔壁的c城發出,發件日期是在6月中旬,正是她發生了車禍還住在醫院的時間。她頓時有點疑惑起來,這個快遞究竟是誰寄過來的,為何要寄這樣的快遞給她,寄件人為何會有她的油畫?
其實她車禍之後,部分記憶損失,可是所記得的片段都跟她現在正在適應著的「趙思語」的生活完全不相關,但是她拜託了警察幫她尋找她記憶中在b城的父母,最終一無所獲。她才開始懷疑是否是自己的記憶出現問題。
可是現在看到這張畫,她只覺得她跟油畫上的人雖然長得像,氣質卻並不相同,很明顯油畫上的那個人要比她成熟多了。
她在網上查到這個發件的快遞公司的電話,就打電話過去,可是一直都沒人接電話。她心裡著急,卻又沒有辦法,這個時間點,快遞公司下班了沒人值班也很正常。其實就算她真的打通電話,快2個月前的快遞了,他們也未必能幫她查到始發地址。
她在屋子裡轉了兩圈,又轉到那張油畫面前,把畫框外面的保護作用的塑料紙全部撕開,只見裡面那層包裝紙上竟然有一個簡要地址,雖然不具體,但是她一看就知道是在c城的某個區,跟她在網上查找到的快遞收件地址是能夠對上的,另外還有一個座機號碼,和昕成畫廊的字樣。
她拿出紙筆,把這些信息都詳盡地記下來,再放進背包里。
她決定了,等到她之前丟失的證件辦下來,就去那家畫廊走一趟。
——
之後那幾天,她繼續在財務總監助理的辦公室體驗什麼叫做「坐如針氈」,只要一有人敲門,她都恨不得去撞牆。
那些需要她簽字的文件,大部分她還是一點都看不懂,就算她可以召喚夏臻下樓來幫忙,他也未必能隨叫隨到。夏臻跟她還是有本質區別,她這個算是閑職,說起來好聽,也相對輕鬆很多,也沒有什麼權力。
有時候,下面催她催得急了,她就直接把字給簽了,也不管裡面到底是什麼內容。
倒是燕堯經常到她的辦公室找她聊天,不是跟她聊最近的漫畫新番就是跟她聊有趣的電視劇,就算她開始真沒有聊天的心情,也被他帶動起來了。
一來二去,她也跟他稍微有點熟悉起來,便開玩笑地問道:「你是不是只拿薪水不做事啊,不然怎麼會經常有時間找我聊天?」
燕堯笑道:「你猜我是做哪一塊的?」
她覺得他如果不是高層家裡的公子,那就是高層家裡的小白臉,不然哪會每天都這麼空,夏臻就是大忙人,每天不是在準備如何去跟人吵架就是在跟人吵架中:「我猜你……是男公關?」
燕堯想笑又硬是憋回去,全身都在顫抖,隔了好久才平息下來,嘆息道:「你這次出了車禍,似乎又變回原來那個樣子了,真好……」
她是不是變回原來那個樣子,還是她根本就不是那個「趙思語」,這還有待定論呢。她今天早上剛領回補辦的身份證件,打算這周末就去c城一探究竟。這件事,她不打算讓夏臻知道,也不打算讓燕堯知道,她要單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