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番外一

188番外一

第一百八十八章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金雀屏開玳瑁筵,綠蟻光浮白玉鍾。

「娘娘,陛下請您去前殿呢。」綠珠走進椒房殿,笑吟吟地說,「王公大臣們都來啦,更別說那些公主啊、婕妤啊、夫人的了。為您一句話,今兒晚上李延年奏樂,李夫人跳拓枝舞,司馬相如當場撰文,場面可熱鬧得緊。」

可不是,未央宮內火把如龍,排場隆重,一場盛大宴會正在召開。

阿嬌擱下畫筆:「我不去了。你讓椒房殿里的女孩子們都去玩吧,別拘著她們,你自己也去。」素色絹帛上藍衣白裳的仙人身負劍匣,俯視雲海,那種凜然如仙的氣質讓人心嚮往之,忍不住要暗自猜想他的面貌。

「是,奴婢遵旨。」

「去吧。」

這樣的節日里,阿嬌依然一身素色衣裳,透過她身後的窗子能看到外面潔白雪花飄然墜落,像她曼妙身姿。她雖然在笑,可誰又看不出她的孤獨?

綠珠訕訕地說:「要是霍小公子在的話,還能陪陪您,偏偏今兒元宵節他又回家了……」

「他一個小孩子叫什麼公子,直接叫霍去病得了。」

綠珠走後,阿嬌把那幅畫掛起來晾乾,她坐著發獃。前殿歌聲依稀傳來,椒房殿里是全然的空寂,只余火苗燃燒著,嗶嗶啵啵的,這種安靜讓人恍然聽到雪花墜落的聲音。

像是靈魂碎裂,或者消融。

「今兒過節,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半空中忽然傳來衣裙摩擦的窸窣聲,有人巧笑嫣然,徐徐走近。

「青老闆。」阿嬌熟悉地偏過頭去,毫不意外此人的到來。她嬌慵地伸個懶腰,滿室沉寂一掃而空,「今天要出去祭祀太一神,累夠嗆,現在想歇著。」

「是么。」長裙委地的女子洞悉一樣地微笑,她轉移話題,「你原本那個世界里,今天既是元宵節又是情人節,真是熱鬧非凡,餐館、ktv、電影院什麼的全部滿場,歡慶得很。」

阿嬌只是笑,不說話。她眼睛是安靜的,雖然作出「我很感興趣你繼續說」的專註樣子來,也只讓人感受到禮貌,熱誠全無。此心安處是故鄉,在那個世界里她孤零零過了二三十年,既沒愛人也沒被愛,找不到歸屬感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令堂大人才忙呢,今兒一天的約會電話沒十個也有八個吧?聽說收花收到手軟,看紅玫瑰看得想吐,只要是巧克力統統扔出去……」青老闆哈哈笑,「她接收你部分遺產,現在是數得上名號的富女,追求者一打一打的。」

「可惜她沒再生育。」阿嬌說。

「嗯。不然那孩子一定比你或者她都要幸福。」多年來探望夢曇,青老闆和她早已無話不談,「一個人的童年影響她一生,夢曇,你童年時最大願望是什麼?」

「不依靠任何人,自己能夠自立。」夢曇支頤。

「不對,這是少年時期的願望吧,更小的時候呢?」

「……爸爸回來。」

青老闆要沉默一下才說:「很普通的想法。」

「我本來就是普通人。」

「你還普通人?」青老闆啞然失笑,「……這輩子也打算和上輩子一樣,從美少女熬成老姑婆,孤零零離世,賺下一大筆財產便宜他人?」

「赤條條來去無牽挂嘛。」

這樣的雪夜裡,溫一壺酒,知己二人剖白談心,也算樂事一件吧?

到酒過三巡的時候,青老闆已經喝得兩頰生暈,她彷彿無法控制自己,指著夢曇掛起的畫:「為什麼畫了那麼多幅,全都是背影?」

夢曇一直在喝,可是一直沒醉,只是笑意流連在兩頰上,和平時不大一樣。她說:「當然是我怕他回過頭來。只敢站在背後默默瞻仰。」

「你這就不對了。」青老闆拍她肩膀,「我們配不上哪一個?嗯?哪一個膽敢說我們配不上的?」

夢曇失聲而笑。那個人是不一樣的,當然不一樣,對其他人她可以傲氣到連眼角也不瞥一下,可紫英……

「他是你的男神?」青老闆以一種惋惜而輕鬆的口吻說,「你確定?不是因為他是你遇到的男人當中、唯一一個徹徹底底強於你的?」

夢曇略微震動。是,這是她無法否認無法遮掩的天性,她尊重強者、仰慕強者,一個男人若無法讓她崇拜,也就無法得到她純粹的愛情。

「再者,如果你回到那個世界,他卻已經不愛你了——他斷情絕欲去求仙道,你真不後悔?」青老闆轉動著茶杯,專註凝視著杯口的花紋,「其實何必呢,你有大好前程。真是……」她吐出一聲幽微的嘆息,「肯把此心移修道,即身成聖有何難!」

夢曇猝然抬頭,被那樣如電的目光掃過,就算是青老闆在瞬間也有著凜然生寒的感覺。夢曇神色複雜而變幻,她最後說出的卻是這一句:「……可以回去?」

青當然由衷地失望。她苦笑一下:「不如這樣,我送你回去一段日子,權當度假,如何?若到那時候你反而情願留在那裡,我自然沒什麼可說的。你的紅塵煉心之旅,也到此結束罷。」

夢曇站起來,她手指緊握椅背,激動到關節都生痛,那把木椅竟然生生碎裂。

青到底是不甘心的,最後添上一句:「須知情愛之樂,不過空花泡影,轉瞬即逝,唯有體悟大道的樂趣,才是無窮無盡……這麼多年了,這麼多辛苦,你要一夕放棄?」

然而她眼睜睜看著夢曇頭也不回地走進那個時空傳送陣,悵然若失。是,一國之後的無上尊榮、執政掌權的至高權力,這些珠玉綺羅、榮華富貴,她何嘗有半分留戀?連享受都不屑,過往辛苦又有什麼值得牽絆拉扯的,倒是她自己看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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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蘇感覺很煩惱。

一個像他這樣背負著亡族滅種之恨的少年人,偏偏修習的又是斬妖除魔的劍法,平時冷淡沉默一點很正常。但從小在與世隔絕的山村裡,後來又直接入仙山修行,還是這樣的性格,他不懂人情世故就很說得通了。

所以……在霧靈山澗他把柳夢璃這樣的神仙姐姐誤認為山精鬼魅,彷彿也是……可以說得通的?

因為在天墉城內被冤枉害死師弟,百里屠蘇忿而下山,又因手中無錢在英雄榜上接了任務,從而往翻雲寨拯救被掠走的秦川百姓。離開翻雲寨后,他打算通過霧靈山澗直奔秦川,誰知剛進山谷,一直在前方低飛的海東青阿翔突然鳴叫一聲,揚翅高飛。

一隻金色的小狐狸驚慌地吱吱叫了兩聲,跌滾兩步後站起來,飛快地跑走,阿翔在後緊追不捨。百里屠蘇跟著緊追兩步,突然止步。

有琴聲。

霧靈山澗本有瀑布,在這裡也能隱隱聽到流水淙淙之聲,更兼山風拂過綠林、春日裡黃鶯婉轉歌唱……而這琴聲竟能奇妙地與大自然中萬千中聲音貼合,這一刻,就像是天地萬靈活了過來,近在咫尺地一呼一吸。

聽著琴聲,人的五官知覺被傳遞到很遠,極遠處的歸墟、極高處的洪崖境、極近處的城鎮、乃至腳下一株小草的些微脈動……都是如此清晰。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百里屠蘇渾忘一切,只希望這片刻時間能被無限拉長。

是,就連在夢境中也糾纏不休的血海深仇之痛,此刻也忘卻。

而那琴聲中又蘊含著極豐富的情感,琴聲忽而低回如泣,忽而高亢如歌,起承轉合之間,流露出一種惆悵無限、而又歡喜無盡的意味,那種綿延不已、纏綿到死的感情,就算從未識情滋味的百里屠蘇也聽得心蕩神馳。琴聲轉細轉柔,在山水之間越發顯得飄渺,近乎若有若無。那麼多年的離別,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的痛苦……在這樣的音樂中,人又會想起自己最傷心、最不堪忍受的一切過往。

忘卻一切,又想起一切。像是喝一口忘川水,又喝一口記川水。或是一瞬踏進天堂,一瞬重返人間。

阿翔啞啞地叫了一聲,俯衝下去,金色小狐狸跌一跤,哧溜一下子鑽進琴后佳人的裙擺下。

百里屠蘇晃過神來,上前抱拳行禮:「這位姑娘,在下冒昧,請問……」

那位少女拂了拂前襟,抱琴回首,僅一個簡單的姿態就美妙絕倫。她微笑,眉心一點美人記意蘊悠長,而屠蘇聞到微妙潔白的香氣,此前從未見過。她彎腰把金色小狐狸抱起,斂衽一禮:「公子請勿多禮,這是你的海東青?不知可否給在下一個面子,先放過這隻小狐狸。」

「自然。」百里屠蘇還未見識過這種禮節多多的大家閨秀,「是我不該放阿翔追捕你的狐狸。」

「請問公子尊姓大名?」新月眉、含露目的少女又是一禮,微笑道,「在下柳夢璃,家居壽陽。我想向公子打聽一下附近的城鎮路徑。」

或許是因為兩人眉心都有一點紅痣吧,百里屠蘇對這位素不相識的柳夢璃倒挺有親切感:「我名叫百里屠蘇。你來自壽陽?這地名我從來沒聽過……附近有座小城,名叫琴川,若要從此間過去卻有些麻煩,須得翻山走壁,不知小姐可以嗎?」

「我略通武藝。」柳夢璃淡淡說,心神不屬,「沒聽過壽陽?那麼……現在是什麼年間?」

「今年是龍朔二年。」百里屠蘇已經覺得怪異了。

「龍朔?」柳夢璃更是蹙眉,「請問現在又是什麼國號?」

百里屠蘇吃驚道:「自然是大唐。」

「……數百年了啊。」明明是綺年玉貌的少女突然發出這樣的嘆息,實在是讓人感覺又滑稽又詭異的。百里屠蘇懷疑地打量著她,發現她服飾也不似常人,身上既無包袱也無武器錢袋,單單隻抱著具琴,像是突兀從天而落似的。

他暗暗握緊了劍:莫非是山精狐魅?

「百里公子,能否帶我往琴川?」柳夢璃感慨完畢,大眼睛看牢屠蘇。

屠蘇略一猶疑,已經又聽見一陣歌聲,那聲音婉轉溫柔,不似凡間所有,隱隱綽綽就在前方。他看向柳夢璃,碰巧夢璃也錯愕地望向他,兩人四目一碰,屠蘇暗暗叫苦:怎麼,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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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在男神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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