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140】【五千字】
不遠處,一直冷眼相看的慕弘不適於兩人如此狎昵的動作,不由抱臂冷哼。
沒想到慕檸七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在他眼中閃現不屑的瞬間回過頭來,含笑睨著他。
那刀鋒一般的笑彷彿能剜心穿骨,看得人一陣發毛。
慕弘趕忙別過眼去,不再與之對視。
慕檸七回過頭來,朝北辰瀟勾了勾唇。後者明了她的意思,微帶不情願地放開手,由她站好。
下一秒,溫暖的觸感將他微涼的手指包圍,不是如玉的細膩,而帶著繭子的粗糙,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一隻女孩子的手。
北辰瀟眸光一暗。慕檸七卻如沒有察覺般,拉了拉他的手,道:「走嗎?陪我一起去禁閉室看看。」
他頓了頓,繼而嘴角微揚,唇齒間輕吐出那個字:「好。」
慕檸七與他視線相交,看得微愣。
是有珠玉在側,皎皎生華。
*
禁閉室。昏暗的禁閉室無窗無縫,四圍斑駁牆壁圍成陰仄的一圈,難以透進一絲天光。天花板上正吃力發出黃光的電燈是唯一的光線來源。
室內陳設簡陋到只有一桌一床,桌上放著一本落滿了灰的神鬼怪談,估計將它帶入這個禁閉室的人早已化作塵土。
慕千熏盤腿坐在床/上,抵牆閉目休憩,垂下的眼帘遮擋住眼底恨意。
聽到開門聲,她刷地睜開眼,看到相攜而入的兩道身影時,美眸中迸射/出扭曲的仇恨光芒。
「慕檸七,你果然不會這麼簡單就放了我。」撥了撥額前亂髮,她隱隱冷笑道。
慕檸七眯了眯眼,語氣平和:「姐姐,果然還是你了解我。」
她是想說,他不夠了解她嗎?北辰瀟臉一黑。
哼,他吃醋了!
要是慕檸七知道他此時內心的想法,頭上掛的黑線估計都能下麵條了。
你一霸道總裁,跟惡毒女配較什麼勁啊?去去去,哪涼快哪待著去!
當然,前提得是她知曉了他的心思。自始至終,慕檸七的目光都像洞/開層雲的銳雨,冰冷地砸在慕千熏身上。
慕千熏雖心虛,卻也不甘示弱,死死地盯著慕檸七,彷彿要把她的臉撕碎。
北辰瀟趕忙握緊了身側人的手。
慕千熏察覺到什麼,眼珠一轉,視線慢慢移到慕檸七和北辰瀟十指相扣的手上,美艷的臉龐扭曲到了可憎的地步。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人,我就贏了!!對嗎?!」她幾乎吼著質問出聲,「你知道我布置這一切究竟花了多久嗎?你怎麼知道!你個小人!」
「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給我滾!給我滾!」她聲嘶力竭地咆哮著,將僅有能摔的東西都狠狠往慕檸七身上砸。
北辰瀟見狀,眉尾一挑,一手攬過慕檸七,抱著她退開。
「這個瘋女人,要不要我現在就解決她?」他低聲耳語。
「暫時不行,我留著她還有用。」慕檸七搖頭,嘴角一點似彎非彎的弧度更顯諷刺。
北辰瀟見拗不過,只好怏怏不快地放手,同時再三告誡:「如果你敢讓自己被傷到,那這個女人說什麼也不能留了。」
「嗯。」慕檸七應道,慵懶地踱著步子,走向已喪失理智的慕千熏。
她腳步很輕,讓垂著首的慕千熏毫無察覺。直到看到停在自己眼前的一雙板鞋,才猛然驚覺:「你不要過來!」
「呵……」來人似乎揚了揚眉梢,本應歌聲婉轉的嗓中溢出陰冷的笑,像長在荊棘叢間的甘美果實,危險並美麗。
慕千熏被她這一笑激惱,尖聲叫道:「你笑什麼笑,你……」
她還想說什麼,但顯然說不出了。一隻手緊緊扼住了她正欲揚起的手腕,另一隻手正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纖長的手指略有些粗糙,硌得她嬌/嫩的皮膚一陣疼痛。
慕檸七垂眸,悲憫地看著她,如看待表演雜耍把戲的小丑。
「事到如今了你還不肯承認嗎?是你自己的貪婪,你自己的懦弱,才導致了今天的一切!」她唇畔依然噙著殘存的笑,在這種情況下,越發教人毛骨悚然。
「我為什麼可以不經過長老會陪同就進入禁閉室,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
「你……不可能,這才過了多久!」慕千熏急紅了眼,牙關中擠出嘶啞顫抖的字眼,活像一頭窮途末路的野獸。
慕檸七也不畏懼,俯下/身子看著她開口,語氣雖稱得上平靜,眼神卻凜冽而不容置疑:「對了,今天的祠堂,勞煩慕大小姐再陪我走一趟。」
說著,她一個手刀劈在慕千熏頸側,身子微弓成不自然的弧度。
仔細一看,一把薄刃幾乎貼著她的腹部,只差幾公分就可以穿透皮膚。
隨著慕千熏昏倒過,薄刃也鏗然落地。慕檸七撿起這把做工精緻的匕首,微一打量,看到刃背上刻著的一個「青」字,不禁冷笑出聲。
八長老啊八長老,你還真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真是留你不得!
「叫你小心一點,又差點傷到自己。」北辰瀟走上前,有些不悅地說道。
「那也是差點啊。」慕檸七隨口答道,將匕首遞過去,「你看看這把匕首怎麼樣?」
北辰瀟接過匕首,隨意地掂量兩下,頗有些嫌棄地甩手一扔,瀲灧眸中儘是不屑:「放到別處算是上品,在我這裡,一文不值。」
在這個熱兵器時代,刀劍再好也不及一挺m134,更何況他那有無數這種東西。
財大氣粗!慕檸七撇了撇嘴,倒也肯定了這是慕青的防身之物。
將匕首收好,她彎腰,拍了拍昏迷不醒的慕千熏的臉,見其毫無反應,便垂下眼眸,唇角掠過一絲深意莫測的笑:「把她給我扛走,我有用。」
讓他扛個滿身脂粉臭味的女人?北辰瀟不情願地皺眉。慕檸七斜眼飛來一記眼刀,他嘆了口氣,嫌棄地把慕千熏拎起來,俊逸卓爾的眉眼籠在了無奈之中。
她呀,總讓他一次次低下脊樑,心甘情願地將一切驕傲放下。
「你要去哪裡?」走出禁閉室,他看向身側止步不前的她,問道。
「祠堂。」慕檸七側目,帶著淡淡譏誚的目光掃過爛泥般被人拿捏於手中的慕千熏,牽了牽嘴角,「我說過,要讓她跪在她母親的牌位前,親口說出她所做過的一切。」
似乎又想到什麼,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又道:「對了,我要借你的人用用。」
「沒問題。」北辰瀟道,含笑眼神盡數落在她身上。
有些時候,她的手段未必見血,卻也不比他溫柔。這點他得好好向她學學。
*
二十分鐘后。宗族祠堂。
依舊是孤寂搖曳的長明燈,依舊是一堂清冷肅穆,如果忽視掉黑壓壓的人頭和縈繞在人群間的緊張氣氛,那麼一切都如昨天。
一人站在最前方,一剪長影將他身形修得筆挺,手腕內側的黑色紋身在不經意間露出一角,更添壓抑。
「家主將有重要事情宣布,請各位在此靜候。」少頃,他動了動唇,冰涼的字句擲地有聲。
眾人驚愕抬眼。他們都是慕族子弟,無論是直系還是旁系,只要入了族譜的,一息尚存的,皆受家主詔令,聚集於此。
滿堂八十九人,其中不少人還是第一二次入這禁地般的存在。
究竟是什麼事,需要如此興師動眾?
沒有人喧嘩,甚至沒有人妄自揣度,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一個足以震驚全族的消息。
「抱歉,讓諸位久等了。」清亮的女聲忽而響起,如一記悠揚鐘鳴,撞在每個人心扉間。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小徑,供聲音的主人走到最前方。
人們驚訝地發現,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身矜貴的男子。
而這個看似疏離的男子此刻卻淡淡笑著,墨玉的瞳仁底仿若只有眼前人。
但這都不是慕家子弟們所關心的重點。令他們吃驚的是,他正雲淡風輕地提著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看起來,似乎非常眼熟?!
這個人,可不是他們昨天才耀武揚威、頤指氣使的大小姐慕千熏?
所有人一時都忘了反應,只顧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貴若神祇的男子扔下他們的大小姐,然後優雅地掏出一塊手巾,將拎過慕千熏的手仔仔細細擦拭一遍,彷彿要把滿手俗不可耐的脂粉味擦得一乾二淨。
慕千熏嬌生慣養二十年,從來只有她耍脾氣的時候,何時被人這般無情地對待過?
頭重重地磕在祠堂冰冷的石磚地上,她終於被疼痛刺激,慢慢轉醒。
當她醒來時,只聽到一道令她這生最恨的聲音在溫和說道:「今天承家父厚愛,檸七得以即任家主一位,還往各位多多關照。」
在場人大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然而在聽到她親口說出時,還是止不住錯愕,饒是身處祠堂,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最終演變為小聲的爭論。
顯然,這是認可者和反對者的舌戰。
家主?!她真的成了家主,慕家千年來最年輕的家主?!慕千熏只覺腦袋中「嗡」地一下,眼前一片黑暗。
家父厚愛,呵,只怕那個男人早就被/幹掉了吧?
她的驕傲、她的野心,在今天被那個看似不爭的少女盡數奪了去!
慕檸七察覺到了慕千熏的蘇醒,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唇角微微上揚。
「你一個女子,有什麼能力擔起大任?慕家堂堂千年古族,就要毀在你的手裡了!」突然,二房一名直系子弟站了出來,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全場寂靜。
對,就這樣,所有人都站起來反對吧!平日最處心積慮消除的言論如今竟成了唯一的希望,慕千熏心底泛起一絲欣喜。
慕檸七聞言,卻並無半分想象中的驚慌,反像是早就料到般,平靜道:「自古以來就是能者居之,我敢坐這個位置,自然是有把握負起責任的。」
說著,她眉尾微挑,話鋒一轉,變得銳利逼人:「不過,既然你說我沒有能力,那麼請問你有什麼雄才大略,可以振興家族?」
那名子弟面色一僵,好半晌還緩過神來,硬著頭皮道:「當著老祖宗的面,我說的只是老祖宗的規矩。慕家從前的確沒有女子繼位的先例。」
事實也好像的確如此……場下又是一陣低語。
「規矩是人定的,也就該由人來破。怎麼,老祖宗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慕檸七站在人群之前,斂眸睨他,嬌小的身軀散發出男子亦是難及的氣場。
那人被她的氣勢震懾,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小步。
見狀,她冷笑一聲,又道:「倘若我真的管理無方,屆時定當讓出這個位子,但在此之前……你一個連家族試煉都沒有通過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那人啞口無言。
慕檸七在十四歲時就通過了試煉,離家三年,依然沒有人打破她的記錄。論能力,年輕一輩誰也不能與之比肩。
他的檸七有無人所及的優秀。站在慕檸七身畔的出塵男子微一撩唇,俊朗的五官漾起足以撥開煙雲的笑。
這一笑,冠絕京華。竟有人生生看呆了,忘了眼前瑣事。
一片啞然中,她冰冷的聲音響徹了祠堂每一個角落。
「我既然敢請諸位共聚祠堂,自然是有了破規矩的心。也請各位記住,所謂規矩放誰那裡都行得通,但除了我這裡!在我這裡,請用能力說話!」
滿坐寂然,無敢嘩者。
繼而,一個旁系子弟帶頭鼓起掌來,很快/感染了所有人,熱烈的掌聲蓋過了死寂。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慕千熏在心底苦苦哀求。
然而那道聲音再度響起,溫如暖陽的語氣落在她耳中卻像冷酷的詛咒:「其實,我本不願爭這一席之地,也從未想過針對任何人,然而今天,某些人卻非要逼我動真格。」
她走到慕千熏身旁,按著她的肩頭,將她上半身拉起,臉上謙和的笑容變得有些冰冷奪眼:「可以說,造就今天一切的人,就是我的堂姐。諸位在此,前輩英靈在上,我要讓慕千熏親口說出自己做過的齷齪事!」
「慕檸七你說什麼胡話!我什麼時候做過齷齪的事情了!」慕千熏尖叫著拍開慕檸七的手,一眾慕家子弟看到她這幅潑婦樣,不由皺了皺眉,知曉她真面目的少數人更是直接嗤笑出了聲。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境遇,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欲從地上站起來。只一雙憤怒仇恨的眼,死死攫著慕檸七。
「你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慕檸七眼快瞅見她的動作,一腳踹在她的腿彎上,「跪下!」
慕千熏沒有學過武,身手自然不能同慕檸七而語,一下就腿腳發軟跪在了滿目牌位前。
「十二,你看看這個。」慕檸七一手鉗著慕千熏的肩頭,另只手一揚,拋給身側一道寒光。
十二伸手接住,手指在刀刃上細細摩挲,好像完全沒有知覺一般。
慕檸七盯著他的動作,也無多言。見他猛地伸手一劃,眼中微微有了些興味。
刀鋒很快,只一劃,手上便裂開一道細細的血痕,一滴滴血珠從傷口中溢出。
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十二也盯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
十秒鐘、半分鐘、一分鐘……鮮血如斷線了的珠子般滾落,絲毫沒有停下的徵兆。
「傷口不愈,是八長老的匕首。」一分半鐘后,十二淡淡開口。因為失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為了能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特地用了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
「你啊……」慕檸七似乎微微嘆了口氣,抬眸道,「去包紮一下吧。」
「是。」十二也不多言,悄然退下。
她手握著沾了血的匕首,用刀背拍了拍慕千熏的臉蛋,聲音恰到好處地能讓所有人聽到:「堂姐,就在二十分鐘前,這把刀還在你手上,而且差一點就扎進了我的腹部,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嗎?」
冰冷的刀背貼著臉蛋,讓一向視臉蛋為本錢的慕千熏萬分驚恐,不禁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碰我的臉!」
「碰不碰,這可由不得你。」慕檸七笑笑,「不過我一向正人君子,從不輕易動手。現在大家都在這裡,你如果再不乖乖說實話,相信沒有人會反對我的動作的。」
這樣虛偽的女人,想來就肯定干過很多令人不齒的事。場下年輕人俱是點頭。
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還能漫不經心的,這個年輕的家主是狠角色。稍年長者暗自思忖。
「你要我說什麼?」慕千熏盤算一番,心知今天不管她被不被划花臉,也都躲不過了,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慕檸七注意到她的用詞,在心底冷哼一聲,面上依舊悠悠笑著道:「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我這個看起來好說話,但發狠了是什麼樣的,誰也說不準。如果我沒猜錯,你最近好像胃口不太好,還喜歡乾嘔吧?」
她的話說得再明顯不過,連十一二歲稍懂世事的孩子都聽得出意思。
想不到她竟然未婚先孕?一時各種厭惡嫌棄的目光都掃向慕千熏,目光就像在看回收站臭氣熏天的垃圾。
慕檸七笑得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