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於
光祿勛方績和代王騙開南城門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皇宮裡。
裴天舒下意識問了一句:「你說方績和誰?」
來報信的新任京兆尹裴七里道:「是,是……代王。」說實在的,他也很難接受這個事情,比他更難接受的人應該就是皇帝了。
裴天舒坐在高座之上沒什麼表情,下頭的人全都在猜測他的心情。
反正,心情很不好那是一定的。
畢竟代王不止姓林,還是裴家的女婿。
在場的武陵七子的心情卻是生氣又著急,裴七里和程八駿對看了一眼之後,裴七里毫不猶豫地走了出來,請命道:「皇上,派我前去追擊。」如此,或許還能有轉機。
裴天舒卻擺了擺手,淡淡地道:「不用。」
這是什麼意思?裴七里不明,還想再問,裴天舒又擺了擺手,示意在場的人全部退去。
然後裴天舒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殿里。
讓誰看,這都是一副「我被人甩了」的倍受沉重打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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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七里實在是弄不懂皇帝的心思,想了又想,不能放任代王,讓他就此糊塗下去,唯一的方法那就是去找裴金玉了。
他也知道現在的裴金玉並非從前那個了,可實在是放不下和代王的幾年同窗情誼,也就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於是,裴七里又將代王和方績出城的消息告知了裴金玉。
裴金玉的反應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她竟然一句話沒說,就越過了他,向外跑去。
看方向還是去找皇帝的。
裴七里頓時有一種「我是大嘴巴,我闖禍了,我要被三叔批死」的無措心情。
他趕緊跟上。
誰知,前頭的裴金玉一提裙擺,飛似地跑了起來。
裴七里到底沒能攔下裴金玉。
裴金玉闖進了大殿,第一句話就是:「父皇,你為什麼不派人去追方績和代王?」
大殿里的裴天舒獨自呆了一會兒,想想代王這次出城若是始終不肯迴轉,遲早也會有起兵的那天。接著就順帶想起了那年他同林青巒才起兵時的艱苦生活,寒冬臘月啃了半個月的乾糧,好不容易攻下了唐城,才吃上一頓羊肉熱鍋。
這麼想著,他就有點兒餓,正想著中午要不要吃頓羊肉熱鍋,他女兒就突然闖了進來。
裴天舒還來不及給出反應,他女兒的第二句話就在殿中響起:「父皇,給我一萬兵馬,我去追他們。」
好吧,裴天舒一下子沒了想吃羊肉熱鍋的心情,他看著他女兒氣急通紅的臉道:「你去追,他若是不跟你回來,你就提著他的頭回來見我?」
裴金玉咬牙道:「不管他是願回還是不願,我都將他帶回來。是生是死,全憑父皇發落。」
裴天舒似無賴一樣地道:「我就不發落,人是你要去抓的,抓住了以後該怎麼辦,你說的算。」
裴金玉以為她爹是在試探她,她本應該想也不想就說「代王若是不知悔改,我定斬了他」,如此這般的話語。
可是糾結了許久,她實在不想騙她爹。
說真的,她氣憤,她震驚,甚至還覺得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被代王背叛。饒是如此,卻並沒有想過要親手斬殺代王。
裴天舒看著他女兒變了又變的神情,嘆了口氣,才道:「他若是想回來,你不去追,他也會回來。他若是不想回來,你又何必去追呢!」
裴金玉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可是,放走了代王,就等於是放虎歸山留後患。」
裴天舒就又道:「你也說了這是後患,既然是以後的事情,如今又何苦為了此事費腦筋。何況,我覺得現在該苦惱的是代王,而不是我們。」
別說是裴七里了,連裴金玉都無法了解她爹的思維,只好說:「爹的意思是……」
「就這樣吧。」裴天舒的語氣之輕鬆,再一次震撼了裴金玉。
直到代王的身影出現在殿外,裴金玉才陡然明白,她爹不是想的簡單,而是選擇了相信。
有人說,信任是開啟心扉的鑰匙。
可很多人天生就很多疑。
裴金玉不知道失憶之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自從失憶之後,她連她爹,她都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至於代王在她心裡的位置幾何,那更是一種說不清的複雜心緒。
不知是因為她爹對代王的完全信任,還是代王的突然迴轉,裴金玉總有一種很想落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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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代王是身著一身血衣進的城門,最先發現的自然是接到報信的京兆尹裴七里。
代王本來是要穿著一身血衣直接進宮的,硬是被裴七里拉回了代王府,摁進了浴桶里。
是以,裴天舒和裴金玉看見的代王,仍如往常一樣衣著得體。又因著裴七里嫌棄代王身上的血氣太重,還特地給他帶了只香囊。如此一來,原本是狼狽不堪的代王,搖身一變,成了香飄兩里,就好像根本沒有他叛出城的那回子事情。
代王一到了大殿,裴金玉想要迴避,卻被裴天舒制止了。
然後,她就聽見她爹輕飄飄地問:「你不是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
「我捨不得就此出城去。」說話的代王,一雙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裴金玉。
他的眼睛里飽含的情緒,或許是情深,也或許是不舍,一如既往的擾亂人心。
裴金玉別過了臉,不肯看他。
就聽她爹「哦」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似乎是有點兒生氣。
裴金玉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那廂的代王還在不怕死地挑戰帝威:「我不相信你……」
還不等裴天舒開口,裴金玉呵斥了一聲:「大膽。」
代王卻沖她莞爾一笑,又道:「但我願意為了我的妻子賭上性命。」
裴天舒是個男人,一聽這話也只覺很動心,他下意識瞧了瞧傻乎乎愣在那裡的他女兒,故意板著臉道:「誰耐煩聽你說那些甜言蜜語,老子要聽的可不是這些。」
代王心說你想聽什麼?想聽我用了什麼計,以20人斬殺了方績的200多人?像這種事情,是絕不能炫耀的。你想聽的我不想說,我想說的也不是說給你聽的好嘛。
他似沒有聽見裴天舒的話語,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那邊的裴金玉。
裴金玉只覺自打代王進宮,她就好似身在夢境里。
就是剛剛代王說的那番話語,給她帶來了的衝擊是無法言喻的。不是沖開了心門,而是衝破了記憶,等到那些原本已經丟失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再去回味代王的那句話,還真是百感交集。
裴金玉想起了一切,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表示著自己的感動之情,說的卻是與代王根本無關的話語。
她跟她爹道:「快快給我五百兵,我要去捉朱無涯。」
那日,她一到了香山崖壁,就瞧見了朱無涯留下的標記。
她沿著標記一直走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裡,瞧見的就是已經昏迷不醒的代王。而後她聞見了一陣奇異的花香,緊接著就渾渾噩噩了。
她還記得朱無涯對著她說了好些話,可若是仔細去回憶,他到底說的是什麼卻是一句也想不起來的。
她有很多事情想找他問明,譬如他是怎麼知道代王就是林青巒,而她就是衛嫵的。
還有她和代王的轉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朱無涯的心情,無法向她爹表明。
其實就算是表明了,她爹也不一定可以理解就對了。
裴金玉這廂才說完要去捉朱無涯,那邊的裴天舒和代王就傻了。
太不按常規出牌了有木有。
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人提起過朱無涯半句有木有。
這思維跳躍的拿繩子去拽都拽不住有木有。
還有,正常的女子被人表白了,不該是捂著臉跺腳來表示嬌羞,她倒好,一點兒反應也沒給有木有。
代王的心碎成了八瓣,還是裴天舒比較了解自家女兒的腦迴路,傻了片刻之後,幡然醒悟道:「金玉,你可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裴金玉沉著臉,點頭。
代王又傻了。哎呀,這事兒不好辦啊。媳婦想起了從前的事情,他還沒有想起來,也不知道以前有沒有對不起媳婦的地方,會不會被修理呢?
關鍵是能被修理還好,怕就怕找著被修理,人家都不願意呢。
那廂的裴天舒簡直欣喜若狂,連聲叫完了「太好了」,就道:「五百人不夠,我再給你五百。」
代王一聽,趕緊道:「我打頭陣。」好吧,記憶什麼的那是浮雲,刷存在感卻是更重要的事情。
換句話說,沒了記憶的代王真是一點兒都不傻哩。
然後,洛陽城裡的很多人都知道了,代王才回了洛陽城,又和長公主一起帶著人馬,氣勢洶洶地殺出城去。
大多數人猜測,這是給方績收屍去的。
更多人則說,大晚上的別說這麼恐怖的事情。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作死,其結果也就是早死早投胎去。
誰叫方績的愛好那麼特殊,不愛誘拐美女,偏偏喜歡誘拐皇帝的女婿呢。
差點兒被誘拐的皇帝女婿姿態放的很低,按照裴金玉的記憶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個山洞。
山洞裡還有人居住過的痕迹,就連柴堆里的灰燼都還是熱的。
代王一聲令下,命人四下找尋。
方圓幾里,除了幾個砍柴的,並無什麼可疑的人。倒是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拿著斧頭慢悠悠地往茂密的樹林而去。
代王越想越不對勁,再讓人去尋的時候,哪裡還有老者的身影。
無功而返的代王,在香山崖壁之下和裴金玉匯合。
裴金玉一時氣惱,使勁拍了拍代王的腦門,試圖能將他的記憶給拍回來。
當然,拍是拍不回來的。不過,代王回了代王府,一覺睡醒,突然發現自己怎麼睡在代王府里的時候,離他自動吃了朱無涯給的丸藥,剛好是兩月之期。
那時候,朱無涯說裴金玉的生命快要終結,要他一命抵一命,才肯為她續命。如今想想,果然是他被騙了。
用兩個月的時間,幾乎重歷了他上一世的半世經歷。代王躺在床上,想想以前,又仔細回味了一遍這兩個月的心路,好半天才回過勁。
他有多慶幸,這一世的自己沒有像上一世那般選擇,如今他才能安心地等著天亮,他好進宮去接他的妻。
他想跟她說,沒有林青巒和衛嫵了,他們的恩怨也應該就此散去。如今有的只是林鏨和裴金玉,他們攜手共度餘生可行?
這樣的話他本該早就說出來的,可是以前總覺得缺少說如此話語的底氣。如今,他覺得他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不怕,就怕他們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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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代王的表現,裴金玉滿不滿意,反正裴天舒是很滿意的。
他覺得他自己看人的眼光還行,給他女兒選的夫婿,不管是武力值還是智商,也都過了及格線。
更何況,他現在還不知道代王也想起了從前。私心裡以為他女兒現在聰明了,可代王還是個傻的,哈哈,代王是一定鬥不過他女兒的。女婿聽話,可是比兒子聽話,還要讓人高興的事情。
這是越想越放心的節奏。
是以,代王一進宮就嚷嚷著要接媳婦回家,裴天舒雖說沒有立時就答應,也毫不吝嗇地給了他好臉色,還留了飯哩。
代王一走,裴天舒就拋下了所有的政務,去他女兒那裡,預備著先探聽探聽口氣。
裴天舒一去,就發現裴金玉的狀態不好,整個人蔫蔫的坐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事情。
他才一提代王,裴金玉就道:「父皇,先別提這些事情。」
裴天舒表示,好吧,不提就不提,那麼咱倆先說一說你教你娘怎麼算計我的那些事情。
這是越說越來氣,就是沒了記憶也不能設計你親爹不是。
裴金玉一想起前兩個月自己的種種事迹,實在是啼笑皆非。
她連連跟她爹表示著歉意,好不容易哄的她爹氣平。
誰知,她爹又道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擇個良辰吉日,你還是跟代王出宮去吧。半個月住在長公主府,半個月住在代王府里,也省的你住在皇宮裡,教壞了你娘,你親爹活受罪。」
說這話的時候,裴天舒注視著裴金玉,只見她愣怔了一下,並沒有表示反對,心說果然他女兒也不是石頭心啊。
裴天舒一想著他女兒以後也能過得和和美美的,高興的緊,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
一會兒說:「出宮去了你得和代王好好的,再過個幾年,你們得讓我當外祖父,現在你年紀還小,還不到優生優育的年紀。」
一會兒又說:「代王是個腦子活心裡明白事兒的,一般不會做什麼蠢事情,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放鬆了警惕。我說的主要是男女問題,一夫一妻,沒有妾,才是幸福家庭的根本,更有利於孩子的成長。」
裴天舒感性的不行,可能是因著裴金玉出嫁的時候,沒有心情和機會說這些事情,他想了想,最後還道:「爹這是在教你,本來這些都該是你娘教的,但你娘的性子說好聽點她自己還是個少女,咱也就不指望她了。你和你娘的性子不同,她是太柔了,你就是剛強的不行,也就是因此,我才格外的擔心。爹說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我和你是切不斷的血緣關係。什麼皇位,什麼皇權,跟你們比起來,還不及你們的十分之一。人活一世,皇權富貴都是浮雲,唯有真情最為珍貴。」
其實裴天舒本還想說點,譬如「人活一世,只有舒服到死,才是最高境界」,如此這般的話語。可一思及他女兒失憶時對他的不信任,究其原因恐怕還是因著心裡缺乏安全感,唯恐他女兒想的太多,就選擇了言盡於此。
裴天舒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專門用來和他女兒談心,結果才談了一半兒,他女兒……睡著了。
真是女兒越大,就越讓人覺得做父親是多麼的無奈。
裴天舒嘆了口氣,拿了張毯子蓋好了女兒,這才緩步走了出去。
裴金玉並不是覺得和她爹說話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情,而是自打昨日如夢醒般的恢復了記憶,一想起代王的話,這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情緒。輾轉了一夜,一想起以前林青巒是怎麼負了衛嫵的,就想起代王的那句話語——「我願意為了我的妻子賭上性命」。
觸動之大,簡直是裴金玉始料未及的。
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而林青巒似乎是在用林鏨的一生,來恕自己上一世犯下的罪。他已經做到了此種地步,她應該原諒他才對。可是這心裡……想原諒他,心裡膈應;不原諒他,心裡還是膈應。實在是糾結的要命。
她爹剛才說的很對,或許就是因著她的性格過於剛強,才有了上一世的不幸經歷,也就直接導致了這一世過大的心理壓力。
她是不是應該學習她娘,做個溫柔的傻女人,傻傻的幸福一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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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管裴金玉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就連她自己也認為她和代王是分不開你我的了。
他們上一輩子是夫妻,這一輩子還是夫妻,是怨侶也好,造化弄人也罷,想要割捨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代王還是很激進地向皇帝要他的媳婦,幾乎隔一天就得進宮要一次,使遍了招數,說遍了好話,就差撒潑打滾說不給不行了。
而裴天舒一方面觀察著他女兒有沒有表現出特別反對的情緒,一方面等著良辰吉日的來臨。
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他的女兒就該風風光光地嫁出去才行。意思是上一次的不算。
新任的太常周大人,終於送來了吉日的時選,也就是一個半月之後的冬至。
而後,裴天舒昭告天下,十一月初九,冬至之日,長公主和代王大婚,舉國歡慶。
有人說,長公主不是早就和代王成婚了嘛!
還有人說,那時候不是沒舉行婚禮。
好吧,這是算頭婚還是二婚呢?這要放在一般的家庭,可關係著紅包該拿多少,新娘子的地位幾何等等很要緊的事情。
當然,代王和長公主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組成的家庭自然也是不一般的家庭,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都是浮雲,皇帝說了要「舉國歡慶」。
是以,十一月初九這一天,皇帝要大赦天下,這是連皇帝登基都沒有發生的事情。不過,具體赦免哪些人的罪名沒有具體說明,又封了個巡察使,專門巡察各地的牢獄,說白了就是翻案去的。
擔此重任的是才成婚了一月的新郎官裴寶。
裴寶顧不上喝長公主的喜酒,萬般不舍地和新娘子劉彩告別,帶著一萬人馬,也踏上了巡遊各地的征程。沒想到的是,他和劉彩不過分開了一個時辰,一不小心就「偶遇」了。
趕是趕不回去的,裴寶樂呵呵地帶著媳婦一塊兒去公幹了。
而他們剛剛離開的洛陽城,正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里。
皇宮裡的御廚早幾天就做好了各式的喜糕,一車一車地運出了皇宮,沿街發放。
代王也命人提前三天在南北城門邊搭起了喜棚,請了好幾個戲班子,輪番開唱。
吉時一到,一身喜衣的代王就騎著白馬準時到了皇宮。
這時候,同樣穿著喜服的裴金玉,正內心平靜地坐在大殿里。
與她相比,她爹更像是新嫁娘,就翹首立在光武殿之外。一看見大步行來的代王向著他跪了下去,他道了一句:「政治無情,但任何政治因素將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這個小家庭里,這是我的許諾,你的呢?」
代王則道:「人心無度,我的心也無度,起初是想守著一個人,後來是想看著一個人,現在是想擁有一個人,說來說去不過是想幸福了更加幸福而已。」
翁婿兩人,一個是在說「我不會因為皇位皇權什麼的加害你」,一個則說「皇權皇位是什麼東西,我就是想娶你的女兒而已」。
裴天舒還是不放代王進去,又道:「我把女兒嫁給你,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就敢真的揍你。」真的,老丈人最不放心的人,絕對就是女婿。
代王心道我挨的還少嘛,嘴裡就連聲說著:「不敢,不敢。」他的屬性,就是挨欺負的好嘛。
裴天舒知道再不放代王進去,就要錯過吉時了,忍了又忍,大氣地一揮手道:「去吧。」
一邊的楚氏已經哭紅了眼睛。
裴天舒此時的心理,當女人就是好,想哭也不用忍著眼淚。然後別過了頭,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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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順利地將長公主接出了皇宮,在代王府里拜了天地。
一對新人被送入了洞房,罕見地沒人敢跟著去鬧一鬧。
代王和裴金玉在一片寂靜聲中喝了合巹酒,丫頭、太監們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裴金玉走到梳妝台前,想要卸去沉重的鳳冠。
才坐在那裡,代王就跟了過去,一抬手,先是替她卸去了鳳冠,然後是耳環,最後將她的青絲整好,輕輕地放下。
兩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交流,就像是結婚了很多年的夫妻一樣,一舉一動都是做慣了的事情,經歷了歲月的清洗,沉澱的只剩下了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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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後的冬至,下起了這一年的初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蕩在山間,掩蓋了草木,也掩蓋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這名老者,今年不過四十,卻猶如八十老儒。
朱無涯到死才明白自己是來恕前世罪孽的。衛家的最後一個皇帝,也有了重活一世的機會,可笑的是至死才知道自己曾經是誰。
似乎是老天在彰顯,因果輪迴,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生著。
也正是雪花飄起的這一刻,代王府中傳出了一聲強勁有力的嬰兒啼哭。
他叫林如雪,他的外祖父給他起了這個名字很應景,總的來說起名的態度比對待他的兩個舅舅時要認真了不少。
他的娘親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做阿循。
是生命的循環,也是輪轉,更是一種感情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