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 里
短柄的匕首在油燈下烤的通紅,男子口水咬著她的手帕。
「要不我把這袖子也割下來給你咬著吧,絲帕太薄,你再咬著舌頭!」
他不作聲,搖搖頭。扯下自己夜行衣上的大塊料子遞給她,同時給了她油氈紙包的白色藥粉,「等下我拔完箭,你把這個葯灑在我傷口上,用這個包上。」
「嗯嗯,你這東西,備的到全!」
看著陌生男性裸露的胸堂,她羞紅了臉,默默告訴自己,別把他當人,就當是福伯的大黃狗……還沒等她想完,便見那男子眉頭鎖緊,牙關咬合,右手執匕首貼著箭身一剜,左手握住斷箭用力一拔,一股溫熱的血液已朝她身上奔涌而來,顧不得濺在臉上的血跡,她忙把藥粉灑在那個不斷縊血的小窟窿上,用他割斷的衣袍,緊緊勒住傷口。
她手腳忙亂的弄著,男子已脫力昏去,終於止住了血,她也向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你沒死吧?」她輕輕推著倒在床上的男子,「喂,你死了嗎?」
「還……沒……死!」他咬出幾個字,「把外面的血……跡……」
「嗯,什麼?你說什麼?喂,醒醒!喂,喂!」
再怎麼叫,他也沒醒來。她也累極,倚在床邊,不自覺得打起盹來。
再次醒來時,屋子裡已站了同男子服飾一樣的黑衣人,她揉了揉發酸的眼晴,問到:「你們是他的同伴嗎?」
「多謝姑娘相救!我們來帶他走的!」左首男子拱拳說到。
「嗯,你們快看看他死了沒有?」
左首男子聽聞此話,幾步踱到床邊,抬手探了探男子鼻息。
「主子,您醒了,已有人尋來,我們速速離去!」
「嗯,帶上她!」
「情況危急,恐有不便!」
「遵令既可!」
她被黑衣人帶走時,聽到了他的聲音,「來遲一步,他有傷,走不遠,追!」
以後的事情娘親目露悲傷,連連陣咳不止,我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才導至今日他們糾葛不斷的關係。
的確,他們出城寄住在農戶家裡已有三日。農戶和他們一行人頗有關係,她看在眼裡,卻也懶得問。反正自己也是逃婚出來的,在這待上幾日等爹改變主意,她再回去也不遲。
她換上男子手下買來的粗布衣衫,扮做農家丫頭,每日無事時便來看看他的傷勢。卻無意聽到了屋內的對話。
「主子,等您傷勢好轉,我們就離開衛國吧,東西也已經到手了!只是可惜了那位姑娘,如花似玉的,真是漂亮!」
「她家人怎麼樣了?」
「秦大將軍,把衛太傅定了個叛國罪,一日前已滿門抄斬!聽聞他們差點聯姻,卻不為何定此重罪!」
她勉強的把話聽完,身子軟的差點倒下,爹,您可千萬沒事!
拉起馬廄的馬,她翻身而上,馬啼嘶鳴,她被甩在地上。
屋內的人,聽到動靜,外出查看,拉住了陷入癲狂的她。
「死的,可是太子太傅衛平錦?」
無人應答。
「死的,可是太傅衛平錦?」
娘親說,這輩子唯一對不住的就是我外公,她的父親。
如有可能,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讓外公平反。因外公說過,百年後希望能與身為長平公主的外祖母,合葬。然,判國重罪者,死後不立墳冢。
「後來娘親就隨爹爹回了麟國嗎?」我聽的入神,不住的問。
「嗯,得知你外公死訊后我不能自己,然,有追兵趕到,你爹和部下將我打昏,帶入麟國。」
「起初我悲傷自責,恨極了自己,同時也知道監斬的是向我提親的秦將軍長孫,秦允之。我已猜到,那日戲要乞兒的便是他了。我憤恨的要回麟國報仇,你爹安慰我說,切勿心急,讓我嫁於他,日後定會為你外公討回公道。我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失了理智,心想自己勢單力薄,也只有如此隱忍。直到後來你爹爹官職不斷進升,成了功績赫赫的鎮遠將軍,而娘親,也懷了你。然在你將要出生的時候,娘親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爹設下的套,一步步等我鑽進。」
「此話怎講?爹爹做了什麼?」
「在我將要臨盆的時候,見到了一個人。」
他乘雪夜而來,身上厚厚的積雪卻掩不住他身上散出的暖意,他就是我娘曾恨不得食之骨肉的男人秦允之。
娘挺著肚子,拔下發簪向他刺去,他不躲不閃,任由血肉將其埋沒。
「他將你護得很好,這麼久了,我才得知你的消息。」他眼角噙笑,溫柔的注視著她:「我本不該來的,可是衛太傅惦念你,非讓我來看你一眼是否安好。」
「我爹,他不是被你斬了么……」
「裴世元騙了你。那夜本來順著血跡尋到了衛府,可惜去晚一步,讓他逃了。沒想到的是,他逃時還帶著你。」
娘親猛然驚醒,原來當時他本想是讓她清了散在外面的血跡,卻因為私心而話說一半便不開口。也是,他那時身處險境,怎會輕易讓自己昏迷。後來擄她出了城門,躲在農院。以他們的武功底子豈會不知有人偷聽,那些話,不過是故意說給她聽的罷。
「我一直恨你,為了找你報仇才下嫁於他,如今我已盡臨盆,卻才得知真相。真是滑稽,虧我還自譽深殷謀略之術,卻不想被愚弄還不自知!可笑,可笑!」
「茹兒,是我尋來晚了。只是木以成舟,你便安心隨他左右吧!此來只是為確定你安好,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要回去了!你放心,衛太傅,我會代你照顧的!」
「不,我同你走!」
他只身前來麟國,帶著懷有身孕的她,行程龜速。行至七里,後面已有人追趕而來。
「你爹爹人多,他寡不敵眾,加之先前我又傷了他,你爹亳不費力將他擒下,我已死相逼,求你爹放了他。你爹將他擊暈,放在馬車之上,命人抽了一馬身記狠鞭,說生死天命,看他造化了。」
娘親因連路顛簸,動了胎氣,回將軍府的路上,已有生產生徵兆。娘說她能聽見血水滲過車縫,滴在雪地上的聲音,像極了他的心跳。這麼冷的夜,他一人昏在馬車上,必死無疑。
最終爹爹他們還是趕回了將軍府,娘親也誕下了我。
娘親說,七里之外,與爹爹夫妻緣盡,遂將我取名七里。搬至碧草茅廬,不問世事。爹爹不久后,亦娶了家世顯赫的池月紅,做了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