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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春闈了,學府正式進入現代苦逼的高三模式,雖然不了解古人為何要遲遲等到最後一月才這樣,可能也應了兵家那句話,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這幾日林孝民每日早起晚睡,閑暇時間抱著書就沒停過,雖然他並不參加這次春闈。但還是特別融入到這種緊張的氣氛中,連最開始不看好他夫子也對他讚不絕口,勤能補拙,笨鳥先飛。
林孝澤也難得的發奮起來,每日都在惡補自己最薄弱的論策。其他人蔣泰仲昕他們更不用說了,唯獨有一個人似乎特,那就是曾子衿。每日吟詩作畫或者獨自一人在外彈琴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就連徐夫長都看不懂他了,若說有才華,這孩子的確有才,可為何卻對仕途一副無心的模樣。找他談過幾次話皆是不歡而散,徐夫長有些後悔把他調入甲班,站著茅坑不拉屎。
這日孝民吃過午飯,抱著書正從飯堂往回走,一不小心撞到迎面來的人。那人手裡端著一碗菜全都灑在林孝民身上和書上。
雖說衣服厚可還是燙的直吸涼氣,手腕眼看著紅了一塊。
那男生個子高壯滿臉怒容,伸手推了林孝民一把道:「你走路沒長眼啊!怎麼朝人身上就撞上來了!」
林孝民被燙的生疼,又被推了一把,身體沒站穩朝後倒去。
突然一隻扶住他:「沒事吧?」
林孝民站直朝他道聲謝:「無事多謝你。」又朝那男子道:「今日是我走路匆忙,不小心撞到這位公子,實在對不起。」說著朝那人揖了一禮。
可那人見他服軟便知是個軟柿子,不依不饒道:「小爺好好的心情都讓你攪合了,今天跪下與我磕頭道歉,否則小爺定不饒你!」他旁邊的學子拽拽他小聲道:「那是甲班的,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這男子咽了口口水道:「甲班又如何?!甲班就能撞人啊?」
林孝民皺眉:「我已經道歉了。」
那男子許是家境不錯,在家中被寵慣了,見林孝民年歲小,個子矮,又一副好欺負的模樣,伸手居然想把人再推倒。
可這次他沒得手,林孝民身後的男子把林孝民拉到身後,提腳朝著男子肚子就是一踹,直把人踹的朝後退了十多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喧嘩的飯堂頓時安靜下來。
坐在地上的男子嚇得面色蒼白……這……這是丁班的……學子?!
賀子翔微笑的走到坐在地上的男子身邊道:「還道歉嗎?」
「不……不用……」
賀子翔:「還下跪嗎?」
「不……嗚嗚嗚……哇」那學生終於忍不住被嚇的嚎啕大哭起來。
林孝民走到賀子翔身邊拽拽他道:「我……我無事,走吧。」
賀子翔踢踢地上的人道:「聖賢書都讓你讀狗肚子里去了,我若再看見一次你欺負他,小心小爺把你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說完扯著林孝民朝外走去。
林孝民個子矮腿短,儘管小跑跟著他還是有些費力。
「喂……你要把我帶到哪去?」
賀子翔扯著嘴角不說話,把人拽到子弟堂。子弟堂是丁班學子休息的地方。因為丁班情況特殊,每間子弟堂里只住兩人,而其他班一間子弟堂要住滿六人。
賀子翔:「你在這呆著」說著拿著木盆出去,不一會打回一盆涼水來。
林孝民疑惑的看著他。
「來把手腕放進去。」說著一把拽過林孝民,把他兩隻小手按進涼水裡。「你手腕都燙紅了感覺不到疼嗎?」
林孝民獃獃的點點頭。
賀子翔見狀撲哧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跟兔子一般。」
林孝民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不明白這人為何突然笑的這麼高興。若是他知道「腦迴路不同怎麼交朋友?」這句話肯定會雙手點贊。
林孝民:「今日謝謝你為我解圍,若不是你……」
賀子翔:「怎麼的?你還要真給他下跪道歉不成?」
林孝民皺眉道:「自然不會,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長輩君王,我為何要與他下跪?」
「恩,這還差不多,若是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就來丁班來找我。」
林孝民忍不住笑起來:「你為何要幫我?」
賀子翔:「不為何,小爺高興,自然就幫了。」
林孝民微笑道:「謝謝你。」
賀子翔臉色一紅撓撓頭道:「咳……舉手之勞,何足牽挂。」
林孝民撲哧一樂:「那是何足掛齒。」
賀子翔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伸手揉了揉林孝民的小腦瓜。「前些日子怎麼不見你。」
林孝民臉色一暗道:「我……姨娘去世了。」
賀子翔突然想起他是個庶子,姨娘便是親娘。看著落寞的小孩,覺得自己問錯話了,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得道:「你,節哀順變。」
林孝民吸吸鼻子道:「無事,姨娘活著的時候盼著我能出人頭地,所以我要努力學習,將來必定要做出一番作為,讓姨娘能安息。」
那孩子說出這番話時雙眸發出的神采簡直把人吸進去了。賀子翔慌忙的撇開頭,心突然一跳。有些人有些事一瞬間足矣。
***
這陣子大理寺沒有什麼案子,張睿每日除了自己看看往年的案子便是段簫白鍛煉一□體,段簫白倒是對他的擒拿招式很感興趣,學了幾招居然比張大隊長前世打的還要漂亮,張睿氣的吐血,果然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日如往常一樣,在大理寺中正在看一本隆興六年的案卷。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哪怕是見過前世各種重大案件的張大隊長也差點頂不住了。
案子發生在隆興六年四月,江南地區遭遇百年難得一見了乾旱,連續三個月不見一滴雨,草木不生,百姓把樹皮扒盡開始吃種糧,一旦吃了種糧便是斷了後路,誰知雪上加霜旱災還沒過,又來了蝗災,所到之處草木皆盡,百姓們活不下去只得向關內涌去。可到了德州,德州知府下令封城,禁止流民繼續向北去。幾十萬流民餓死在德州城外,一眼望去餓殍遍野。餓的實在受不了了,居然易子而食,讓人聞之嗟嘆。
後來永州知府艽永含淚上摺子以血為書:「散吏馳驅踏旱丘,沙塵泥土掩雙眸。山中樹木減顏色,澗畔泉源絕細流。處處桑麻增太息,家家老幼哭無收。下官雖有憂民淚,一擔難肩萬姓憂。」
皇上知道后大怒,連斬五州知府,下令撥款五百萬兩銀子賑災,銀子是撥下去了,可經過一層層剝皮,最後到百姓手中時不過一人半貫,連一斗米都買不來。最後民起暴亂差點顛覆了大周。
張睿不禁唏噓道:「水旱為災,尚多倖免之處,惟旱極而蝗。數千裡間,草木皆盡,或牛馬毛幡幟皆盡,其害尤慘過於水旱也。」
事後農民軍被鎮壓,經手過這筆銀子的大臣,上至諸樞密使、三司使、御史大夫六部中的吏部、禮部、戶部尚書共計二十四名朝廷重職官員全部慘死……而且大理寺全部以自殺結的案上報給皇上,這就是隆興六年清洗案。
放下案卷,張睿揉揉腦袋,全部自殺?!開什麼玩笑,那些大官恐怕是兩方博弈后的犧牲品罷了!若不是如此,大理寺怎麼可能以這麼可笑的借口結案。突然想起周隱那日在他耳邊說的話「樹欲靜而風不止……」
「張公子,大人叫你去他書房。」
張睿點點頭,伸了個懶腰,看看外面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心中暗道:這麼一本案卷居然看了這麼久,看完真是驚心動魄,若是放在現代,反腐倡廉妥妥的。
去了張大人書房,見張耀之和江碩正在下象棋,張睿一看來了興緻,摩拳擦掌的走過去看兩人開始下棋。
不得不說張耀之下棋如做事,雷厲風行,細微之處又見真章,每每江碩吃了他一子,他便要了兩子回來。而且善用馬,雙馬架炮直把江碩連連敗退,最後江碩無奈道:「我與大人下了這麼多年象棋就沒贏過,張小友來試試。」說著起身讓了位置。
張睿道:「那晚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張耀之笑道:「你瞧他,看來象棋下的不錯,老夫便來會會你。」
張睿執紅子,張耀之執黑子,紅子先行。張睿微微一笑,直接炮打馬。
張耀之一愣……這,這這哪有這麼玩的!不按套路出牌啊!挪車吃炮。
張睿見他上鉤,又來一次炮打馬。
張耀之直接無語了……老夫就雙馬玩的流,你把馬都給我打下去了這還怎麼玩?!頓時老臉臭的跟黑鍋底一樣。
江大人抱著烤紅薯坐在兩人旁邊,看著張睿這番出其不意,直哈哈哈大笑,年輕人果然敢走他人不敢走的辦法。
最後張耀之慘勝收了棋子道:「後生可畏啊,你今日是遇上我了,我善用雙馬,你起炮打我馬,若是換個人,你用炮換了馬可就沒這麼好運氣了。炮子出棋速度遠快於馬,你失了雙炮便失了勢,明顯吃虧。剩下的棋子雙車無根,難以取勝啊。」
張睿拱拱手笑道:「此局是專為大人設的,我若開局不打掉大人的馬,以晚生的水平想要取勝更是難上加難。」
張耀之指指張睿朝江碩道:「看見沒,這一肚子心眼都用到老夫身上了。」說罷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今日叫你來還有別的事……」張大人收起笑容,捋了捋鬍子。
張睿正色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說。」
張耀之道:「你去通州的行程可能有變,今日宮中傳來消息。通州知府上下三十七口被滅滿門,無一生還……」
張睿決定腦袋「嗡」的一聲,雙耳轟鳴,身體晃動了一下才站穩顫聲道:「怎麼會被滅門?!」
張耀之嘆氣:「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與當地的匪患脫不了干係。畢竟是五品的朝廷命官,皇上知道后大怒,準備派兵前去剿匪,正好你一路跟去查清這宗案子,接任通州知府。」
張睿:「何時啟程?」
張耀之:「軍隊可能先行啟程,你不用著急,下月月末走,過幾日任命聖旨就下來了,這幾天你缺什麼趕緊補辦,通州不比京都。若是銀子不夠先在我這拿,皇上應該也會有封賞下來。」
張睿道:「多謝大人。」
張耀之搖頭道:「有何好謝的,這地方別人躲況且來不及,我卻把你舉薦道此地,如今想想真是後悔!」
張睿苦笑:「此地雖然不好,卻也算不得太差,邊關戰亂十室九空,若是去了那晚生才是真的欲哭無淚。」
張耀之拍拍他肩膀:「難得你還有心情打趣,我聽到通州知府被滅門后心底一直不安,你若不想去我便去求皇上,哪怕把你留在大理寺做個七品的小官也比喪了命強。」
張睿急忙道:「大人不必如此,如今通州之地,被草寇霸佔州府無人,民眾在水火之中,已經成了國中之國,晚生不才,願意去試一試。」
張耀之:「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準備吧,老夫定會盡我最大能力保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