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謎一般的感覺
【第7章-謎一般的感覺】油然而生的同情感。
在溫大人充滿對「動大刑」渴望的注視之下,王天虎有氣無力交待了所有事情,包括為何會冒充趙越,也一併講了出來。
「蒼茫山中還有如此一夥土匪?」溫柳年聞言微微挑眉。
「趙越是幾年前才到的蒼茫山。」王天虎道,「蒼茫山中的幫派沒有幾十也有十幾,外頭的人來搶場子,沒人會咽得下這口氣。」
於是在剛開始的幾年裡,趙越所佔據的朝暮崖上,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一場惡戰,不過後來卻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基本浪靜風平——不為別的,只因趙越打架實在兇狠,手下弟兄個個不要命,身邊還有個功夫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據說是寨子里的二當家。來蒼茫山中當土匪的,大多是些地痞流氓馬賊惡霸,平時持強凌弱慣了,現在遇到一個比自己還要強的,自然是本能退縮,畢竟誰也不想在此山中送命。
但退縮歸退縮,被平白揍得鼻青臉腫,十個人中有九個半都會胸悶,於是在出去城中掃蕩的時候,便都會打著趙越的旗號,直到將他的名頭在城內抹成漆黑,方才覺得自己出了口惡氣。
不過就算是這樣,趙越似乎也不以為意,甚至連朝暮崖都很少離開,更莫提是算賬或澄清。手下的一百多弟子亦是安分守己,搞得其餘匪幫心中都很納悶,這些人平日里到底是怎麼過活的,莫非能不吃不穿?
「還有沒有什麼,是你知道卻又沒說的?」溫柳年又重重拍了下驚堂木,眼睛不住瞄桌上「執法嚴明」四個簽筒。
王天虎絲毫也不懷疑,哪怕自己只是有一點沒說清楚,都會立刻被這個酷愛動大刑的知府打死在堂上。
但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溫柳年看想師爺。
木青山義正詞嚴道,「萬萬不可。」
溫柳年只好遺憾嘆氣,然後道,「來人!」
王天虎雙腿一緊,覺得一股熱流奔騰而下。
幸好聽到的下一句不是「動大刑」,而是「將他收入監牢」。
王天虎覺得,在這種時候,能被收監也算是幸事一件。
東方已經漸漸露出魚肚白,木青山將桌上的東西整理好。兩人都沒什麼睏倦之意,於是索性繼續提審了幾個小嘍羅,發現所言和王天虎相差無幾。都說蒼茫山中匪幫不少,狠角色也有,不過趙越和朝暮崖倒是向來很風平浪靜。
「師爺怎麼看?」書房內,溫柳年問。
「現在證據未明,尚且不好下定論,不過按照審問結果來看,趙越算是蒼茫山中的異類。」木青山道,「不像是匪幫,倒像是江湖門派。」只是由於選了個血雨腥風的地方安營紮寨,又遇到了一群卑劣不堪的對手,所以才會被傳成夜叉轉世。
「我也覺得如此。」溫柳年道,「而且他還給過本官一個饅頭。」
木青山:……
「他雖不是土匪,但也在蒼茫山中紮根數年,若是能和官府合作,就再好不過了。」溫柳年又產生了新想法。畢竟山中層巒疊嶂處處險峰,莫說是官府新兵,就算是騰雲堡的弟子,貿然攻入也只會吃虧,而若能有個內應,剿匪之路便會順暢許多。
「話是這麼講沒錯,但只怕做起來不容易。」木青山道,「聽王天虎所言,趙越性格很是兇狠暴躁,現在只求他能保持目前的形勢不變,便已經要千恩萬謝。」哪裡還敢奢求對方能主動投靠官府。
「很兇狠暴躁嗎?」溫柳年捏捏下巴。
「我知道趙越曾給過大人一個饅頭,但這並不代表他溫良恭謙!」木青山斬釘截鐵。
溫柳年又拿起桌上《趙越在拾獲銀兩后冒雨苦等失主》圖舉高看。
「這幅圖就更做不得准了。」木青山繼續道,「完全就是大人自己編造所得。」
「那也要試著與他談一談。」溫柳年不甘心道,「說不定會有用呢。」
「大人打算去哪裡找他談?」木青山問,一個在府衙內,一個是蒼茫城,不管想讓哪個去對方的地盤,都是不可能的事。
「辦法總是會有的。」溫柳年道,「容我再想幾天。」
看著他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木青山無端就有些牙根疼。
明明趙越才是強勢凶蠻的一方,為何總覺得……對他有些同情。
真是迷一般的感覺。
「小書呆。」兩人正在商談之際,尚雲澤在外頭敲敲門,進來時剛好看到木青山在大張嘴打呵欠。
「你一夜未眠?」尚雲澤看著他眼圈下的淡淡青黑皺眉。
木青山道,「嗯。」
尚雲澤敲了敲他的腦袋,「早知如此,昨晚就該讓你與我一起睡!」
木青山表情僵了僵。
「還有沒有別的事要做?」尚雲澤問。
木青山還未答話,溫柳年便道,「沒有。」
「快些回去休息。」尚雲澤拎著人往外走,「早飯有沒有吃?」
「沒有。」木青山道。
「不吃不睡,要成仙了是不是?」尚雲澤瞪他。
木青山道,「在尚堡主來之前,我剛打算去吃飯睡覺。」
尚雲澤被噎了一下,然後索性帶他出了府衙。
「要去哪裡?」木青山不解,「廚房在後院。」
「帶你去吃點好的。」尚雲澤道,「瘦的一把骨頭。」
木青山打呵欠,「但我想睡覺。」
尚雲澤:……
木青山耷拉著眼皮,的確是困極。
尚堡主只好又帶著人折返。
木青山胡亂吃了一碗粥,而後便半閉著眼睛漱口洗臉,脫掉鞋襪鑽進被窩,不消片刻便睡了過去。
身子單薄,睡起覺來也安靜,幾乎一點動靜都沒有。尚雲澤坐在床邊,手指壓了壓他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樣軟。
於是忍不住就笑出聲,卻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笑些什麼。
大概是做了噩夢,木青山不自覺哆嗦了一下,尚雲澤隔著被子拍拍他,「別怕。」
騰雲堡小弟子守在窗外無意中看見,簡直要被驚掉下巴。
堡主這是什麼眼神吶。
簡直嚇人。
朝暮崖上消息向來靈通,所以當天下午,趙越便知道了王天虎率人攻下山,結果還沒來得及進城,就被官府一舉捉拿之事,於是挑眉看陸追,「和你預料的一模一樣。」
「現在有不少匪幫都知道了這件事,王天虎的老巢估計已經被洗劫一空。」陸追道,「這個新知府果真不簡單。」
「這下有好戲看了。」趙越道,「除非他們永遠不下山,否則只怕後果也和王天虎差不了多少。」
「要是家門口的蒼蠅被打完了,你猜這位溫大人會不會對我們下手?」陸追問。
「那便讓他來。」趙越坐回桌后,略微咬牙切齒——正好一併將畫像的賬也清算乾淨。
「大人一直沒有休息?」府衙之內,木青山睡醒之後去書房,卻見溫柳年依舊是昨日穿著。
「無妨,攢著晚上一起。」溫柳年道。
桌上攤著一張榜文,是關於這次剿滅王天虎匪幫的詳情,準備第二天一早就貼出去。當然為了能更加具有安撫民心的作用,溫柳年又大筆一揮在後頭添了一張圖,是趙越正站在人群中,義憤填膺細數匪幫罪責,單手叉腰很有氣勢。
木青山驚呆,「怎的連大人現在也會畫了?」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溫柳年道,「也省得總麻煩曹畫師。」
木青山稱讚,「真是栩栩如生。」
「有一件事我想與師爺商談。」溫柳年將狼毫洗乾淨,「不管趙越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從沒進城燒殺搶掠過應該沒錯,百姓卻一直將他傳成土匪,就算是胸襟再開闊,想來多少也會有鬱結之氣。」
「的確。」木青山點頭。
「所以趁著這次機會,我想將他的名聲挽回一些。」溫柳年道,「將來也好打交道。」
「大人有什麼想法?」木青山問。
「百姓先前一直將王天虎當成趙越,此番見著真人,應當也會懂得帳要算到誰頭上。」溫柳年道,「不過官府還是要起些引導作用。」
木青山頓了頓,實在忍不住好奇,「大人莫非又要開始畫趙越?」
溫柳年搖頭,「這次不畫了。」
木青山欣慰,總算換了個方法。
溫柳年道,「改成寫故事。」
木青山:……
溫柳年又補充,「本官親自寫。」
木青山被水嗆到。
溫柳年年歲不大,不過做官的時間卻不短,皆因他十五歲時便已是殿試探花郎,楚皇放他在地方歷練,也是準備將來將人召回朝中委以重任。腹有詩書氣自華,文采自是不凡,短短兩個時辰之內,便已經寫滿十來張宣紙。
木青山幫他挑亮燈芯,隨手拿起一頁看。
——天邊黑雲壓境,驚雷滾滾,城中突現一青面惡鬼,獠牙長約尺余,其形可怖,殺人如麻。
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氣,「大人這樣寫怕是不行啊。」趙越若是看到,估計不是土匪也想殺人。
「師爺放心。」溫柳年繼續下筆如飛,「趙越不是惡鬼,是天降神兵,本官還沒有寫到。」
情節如此曲折,百姓一定感動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