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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以報恩收養她的那對夫妻,因做生意賺了不少錢,說好聽些是城市新貴,可在那個相當有底蘊的人文城市,卻只是個上流社會瞧不上眼的暴發戶。
對於這樣的處境那對夫妻也清楚得很,因此,對於子女的教養就格外的嚴格,對外被稱作養女的司月自然也逃脫不過,琴棋書畫都專門請了老師,以綉品文明中外的綉技自然也沒有被放過。
在知道這對夫妻需要用她聯姻才培養她時,壓下對刺繡的喜歡,考大學的時候經過幾番波折如願地報了醫學,還是臨床醫學,想到那對夫妻知道時的表情,她心裡就快意得很,不過,對於喜歡的刺繡倒是沒有放下,暗地裡花了不少功夫。
回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已經換了時空的司月回想起當時遭到的那頓一個月都沒能下床的毒打,對那時她的勇氣鼓掌的同時又疑惑那時的她為何會那般的愚蠢。
楊天河拿葯回來后,先是將葯熬上,之後又回到房間,給楊興寶上藥,司月自始自終都坐在板凳上,低頭縫製衣服,雖然小孩的衣服省事,不過,一針一線的來,還是要費些功夫的。
「下午我去縣城,你有什麼要買的嗎?」楊天河上完葯,抱著楊興寶,父子兩坐在床上睜著大眼睛看著司月的側臉,明亮的光線在她的身體四周似乎形成淡淡的柔和的光圈,配合著她靜謐的表情,讓兩人有種做夢般不真實的感覺,所以,楊天河如此問也有打破這種錯覺的原因在裡面。
司月抬眼鄙視地看著楊天河,「你沒看見你兒子現在還光著腳嗎?因為做衣服不費事我才做的,難不成你覺得我應該連鞋子也一起做了?」
楊天河連忙搖頭,想著那厚厚的鞋底,確實是挺費勁的,「你別生氣,我買,我肯定買。」
「那是你親兒子,你愛買不買,你願意他光著腳也是可以的。」楊天河這話一說,再看著那黝黑的臉腆著討好的笑容,司月還真被弄得沒有了脾氣,說了這麼一句,就低下頭,不願再理會這一對奇葩父子。
外面楊家小院就從來沒安靜過,「你說什麼?」東邊第一間房屋內,李氏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看著楊天海,震驚之餘不確定地問道:「你想讓興旺和興隆去給小寶賠罪?」
楊天海點頭。
「為什麼?」李氏的聲音微微有些拔高,神情也頗為激動。
楊天海皺眉,「你敢說興隆那小子沒有打過小寶?」
「打過又怎麼樣?二哥,那是你親兒子,四弟和四弟妹都不在意了,你為什麼還要揪著不放。」李氏平日里是個安靜沒有多少存在感的人,但絕對不是個會吃苦的主,心裡的成算比起張揚的小周氏只多不少。
「跟你說不清楚,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楊天海看著李氏執拗的模樣,他不認為跟她解釋了她就明白,於是,懶得浪費口水,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大房和三房因為這事同樣也有過爭吵,不過,一聽是楊雙吉的決定,小周氏和陳氏紛紛閉了嘴,只是在心裡將賬記在了司月身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多了三個下學回來的孩子,一張圓桌就顯得更加擁擠不堪,十碗香噴噴的雞蛋,吃得一群小孩不斷地咂嘴,不過,當各自將雞蛋吃完后,看著司月和楊興寶碗里的肉菜粥,剛剛的滿足消失殆盡。
「哇哇,娘,我也要吃!」三歲的楊興福兩手一手捏著一根筷子指著楊興寶,將李氏喂進嘴裡的飯菜吐了出來。
這一鬧,同樣三歲的楊興桃跟著哭鬧起來,怎麼也不肯再吃碗里的糙米飯。
被幾雙眼睛同時盯著的楊興寶吞下嘴裡的粥,不自覺地往司月身邊靠了靠,捏著勺子的手有些無措。
「小寶,別怕,你吃你的。」說完這話,司月難得地摸了摸楊興寶梳著一個包包頭的腦袋,感覺還挺不錯的,隨後,旁若無人地吃起明顯比其他人高出幾個檔次的肉菜粥。
楊興寶點頭,學著司月的樣子,慢吞吞地吃粥。
「四弟妹,你看?」陳氏看著小閨女哭個不停,對著司月說道,那意思很明顯。
司月眼皮都不抬一下,早晨的時候這女人不是罵得挺厲害的嗎?
「四弟妹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陳氏卻完全不在意,利索地站起身來,拿著碗就去了廚房,很快就端著一碗肉粥出來,只是這碗比剛剛拿進去的要大了至少兩號。
「娘親,」楊興寶委屈地叫道,那是娘親給他做的,被三嬸盛去那麼一大碗,也不知道該有沒有。
司月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放心,餓不到你的,」側頭看著楊天河,「去縣城的時候買些肉回來。」
「好。」楊天河點頭,一直注意著司月反應的周氏臉立刻就黑了下來,買肉的錢不還得她出,今天到底要她出多少銀子?還沒完沒了了,一拍桌子,「老三媳婦,趕緊將粥端回去,那是給小寶養身體的。」
陳氏一臉不甘地想要反駁,注意到自家男人的眼色,眼珠子一轉,到底還是給閨女留了一小碗才將大碗端了回去。
楊天賜看著這場景,他不能確定四嫂是不是故意的,不過卻明白,若是長期如此,這個家就亂套了,「四哥,砌個爐子,以後小寶養身子的吃食就在那爐子上做,在房間里吃就可以了。」
「老五,你說什麼?」要是這話不是從楊天賜口中說出,周氏恐怕早就一碗砸過去了,一家人哪能兩處伙食。
「老四媳婦,早上我說過的,你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在吃食上只能是我們吃什麼你吃什麼。」楊雙吉是聽明白楊天賜話里的意思,想了想開口說道:「你還記得吧?」
「看你這話說的,我這年紀輕輕的,忘性怎麼會那麼大。」司月放下手中的勺子,看著楊雙吉說道:「你們也太著急了,等到小寶的戶籍過繼到我名下后,我們母子兩單獨的吃食都由我自己出銀子,至於今天早晨的雞蛋羹還有中午我的這份肉粥,你們算出銀子來,我給你們就是了。」
得,這話一出,就是周氏也不能再說什麼,倒是楊雙吉臉上有些發熱。
不和諧的午餐之後,楊天山兄弟三人將各自的兒子帶到楊天河面前,噗通一個接著一個的跪下,「四弟,這些小崽子我都教訓過了,他們也知道錯了,你看?」
楊天河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對著他說話的是楊天山這個大哥,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來這些小子臉上的不情願,想著小寶身上的傷,要他現在心裡就沒有半點疙瘩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他能如何,將這幾個小子矮個揍一頓,他也下不了手啊。
在氣氛僵直的時候,司月抱著小寶,蹭得一下就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這些人所謂的賠罪可真是可笑?不過,那是楊天河兄弟之間的事情,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動動手腳,」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司月終於做好了一套小孩衣服,又有剩下的棉布給小寶做了兩條小內褲,看著他欣喜的穿上,開口說道。
楊興寶一聽這話,站在床上動了動手腳。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楊興寶笑著搖頭,娘親做的衣服怎麼可能會不舒服,小心翼翼地摸著,「娘親,這真的是給我做的?」
「你說呢?」
「看吧,娘親,我若不是你親兒子,你又怎麼會給我做衣服呢?」就是在這般高興的時候,楊興寶還不忘糾正司月的錯誤認識。
這孩子太不可愛了,司月氣悶地得出結論。
這一天,周氏的臉就沒有放晴過,想著被小兒子拿走的銀子,竟然還有司月那懶婆娘的回門禮,縱使她心裡再怎麼不願意,也在楊天賜的一番權衡利弊之下給了。
楊天河看著這在楊家村算是厚重的回門禮,笑呵呵地拎回房間,見兒子給自己炫耀他的新衣服,想著懷裡的戶籍,並沒有他的名字,心酸得就更加厲害了。
回門禮什麼的司月並不在意,倒是將那戶籍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才小心地收好,回頭,對著楊興寶說道:「小寶,你可要給後娘爭氣,知道不?」
「恩,」楊興寶用力地點頭,「我一定會聽親娘的話,長大以後好好孝順娘親的。」
楊天河好笑地看著母子兩一個咬重後娘,以後加重親娘,誰也不讓誰,他想,這樣的日子還真不錯。
第二天天還沒亮,整個楊家村一片寂靜黑暗,村西頭一座孤零零的院子里,燈已經亮起,陳氏早早地起床,將家裡里裡外外地打掃一遍,坐在鏡子前,仔細地梳攏頭髮,將一個銀簪帶上,對著鏡子泯然一笑,彷彿從鏡子里看到寶貝女兒送給她銀簪時的可愛模樣。
梳洗之後,拿起擺放在床上嶄新的桃紅色衣裙,用手摸了摸上面艷麗的梅花,這是女兒一針一線綉出的,認真地穿上,坐在堂屋內,看著有些黑暗空蕩蕩的院子,四處都有著丈夫和女兒幸福的歡笑。
在天亮的那一刻,面帶笑容的陳氏突然站起身來,眼裡的決然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