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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麗身為楊家人最是寶貝的小幺女兒,幾乎是被父母疼在心裡,兄長們捧在手掌上長大,而楊天麗自己也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在這些人面前,她就是一個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女兒和小妹。
然而這一次,她的天真可愛在楊天河那裡碰了牆,紅著眼帶著淚跑到她的房間,除了李氏,其他人並沒有看見,她不是不想大吵大鬧讓爹娘給她做主,而是心裡早已經有了其他的計劃。
這些天一直等著楊天麗行動的李氏暗自咬牙,她沒想到小妹出馬都失敗了。不過,看著小妹今天的模樣,她就知道,這事肯定沒完?看了一眼楊天河的房間,端起已經洗好的菜走進廚房,今晚可有好戲看了。
而楊天河在房間里認識到自己錯誤之後,站起身來,先是將小寶的書桌收拾好,放到一邊,又開始收拾司月的綉架,絲毫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正蹲在菜地里眼巴巴地等著他過去。
司月摘完菜,看著楊興寶那小小的身子蹲在地裡頭,扭著腦袋看著楊家的院門,眼裡有著委屈,也有著擔憂,是怕楊天河生他的氣吧,真是敏感得讓人心疼的孩子,這事分明是楊天河的錯,明明小寶正是撒嬌調皮搗蛋耍脾氣使小性子的年紀,為什麼要覺得不安呢?
司月將菜籃子放在地邊上,嘆了一口氣,心裡埋怨楊天河一點都不懂得小孩子的心,走過去,將楊興寶抱起來,「好了,小寶,別看了,這樣扭著脖子不難受嗎?」說著話,伸出另一隻手給他揉了揉脖子。
楊興寶眨眼,看著司月,認真地說道:「難受的,娘親,」不笑特別是現在苦著臉的楊興寶,睜著他那雙大眼睛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時,司月覺得心肝肺都跟著在疼了,「只是,爹他怎麼還不來啊?」
司月抱著楊興寶走到地邊,將他放到一邊,母子兩就這麼蹲了下來,司月看著執拗地想要得到答案的楊興寶,移開視線,注視著遠處山腳紅彤彤的太陽,賭氣似地說道:「沒事,我在這裡陪著小寶,如果你爹不來哄你,我們今天就不回去。」
以楊天河的性子,估計是沒有想到這小孩的心思,否則,早就跑過來的,不過,就算是如此,時間一久,他也會出來找他們的。
楊興寶看著司月的側臉,在夕陽的餘暉下漂亮得像畫一般,聽著娘親肯定自信的聲音,心裡有了些底氣,這才回想起來,錯的都是爹,如果他不來,他就和娘親講,以後都不理爹了,反正娘親是跟他是一夥的,肯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於是,母子兩就這麼蹲在地邊上,說著不著邊際幼稚得不行的話語,偶爾伸手無聊地將面前冒尖的雜草拔掉,白嫩嫩的兩張臉做出一樣的表情,與黃昏的楊家村組成一副美麗的畫卷。
不遠處的楊家,楊天河收拾好屋子,有些奇怪這母子倆怎麼還沒回來,倒也沒多想,將爐子的火升上,淘米燜上飯,等到他能做的都做完后,還沒見兩人的影子,這才覺得不對勁,心想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吧?
這麼一想,楊天河哪裡還能平靜,急匆匆地往外走,結果,沒幾步路,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蹲在那裡,旁邊的籃子里放著幾根絲瓜和一把青菜,心落到實處。
「你們幹什麼呢?這麼晚都不回家?」楊天河走過去,笑著開口問道。
楊興寶一聽楊天河的聲音,驚喜在他的小臉上一閃而過,隨後虎下臉來,「哼,」大大地冷哼一聲,用力地表示他還在生氣呢。
司月拍了拍楊興寶的腦袋,也沒有理會楊天河,站起身來,剛要拎籃子,就被對方搶先,她也不在意,「小寶,走吧,回去吧,娘親給你做好吃的。」
「好,」楊新寶斜眼看了一眼楊天河,大聲地說道,之後炫耀地牽著司月的手,走在前面,母子倆人繼續嘀嘀咕咕,楊天河顛顛地跟在後面,幾次想要開口,都被打斷,在等機會吧。
只是,這個機會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都沒有等到,飯桌上,楊天河端起飯碗,「小寶,」叫著兒子的聲音是難得的溫柔,含糖量也不低。
「娘親,你不是說,食不言寢不語的嗎?」楊興寶側頭,留給楊天河一個後腦勺,問著司月。
「恩,小寶,好好吃飯。」司月抿嘴,眼裡儘是笑意,她之所以這麼縱容這小寶,也是因為這孩子平日里太過乖巧聽話,都不像個孩子了,如今他難得任性一回,這樣的行為在她的眼裡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她又怎麼能夠不支持。
再說楊興寶,其實也是挺開心的,在經過最初擔心爹會生氣的一番忐忑之後,看著爹跟在他們母子後面著急上火,想要說話又沒機會的樣子,楊興寶心裡很是高興,因為他知道,爹是很在意自己這個兒子的。
楊天河不說話了,只是不斷地給司月和楊興寶夾菜,見兩人雖然不跟他說話,卻吃了他夾的菜,心裡也跟著高興。
「四弟,四弟妹,爹娘找你們。」就在這時,楊天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哦,我們吃完飯就過去。」楊天河看著門口面無表情的楊天山,先是一愣,即使這些日子想得夠多了,也覺得在和家人相處的問題上大部分都想通了,可就這麼乍一眼看見自己的大哥,沒有一絲問候,那雙平靜的眼睛里也沒有半點的關心,就算早就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性,心裡還是覺得有些悶。
於是,楊天河放下碗筷,以同樣的面無表情,看著楊天山開口說道,至於爹娘找他為了什麼事情?他這才想起來,小妹今天從她屋子裡哭著跑出去,爹娘現在才找上門,估計不但是為了小妹做主,恐怕還將主意打到了司月的綉技上。
想到這裡,楊天河對家人在心裡產生疲憊的同時又覺得煩躁,好好地過日子不好嗎?他都想好了,爹娘他自然會繼續孝順的,可像之前騙婚那樣,沒道理的事情,他是萬萬不能再做的了。
養傷這一段時間,楊家人的漠然,和妻兒的朝夕相處,他的心早已經偏向了這個小家,許久沒感覺到的幸福,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他是怎樣也不想失去的。
這下子輪到楊天山吃驚了,若是以前的老四一聽這話,無論有多忙,都會立刻過去的,如今,卻連大哥兩個字都沒叫,哼,果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爹娘讓你們現在就去。」楊天山不滿的目光盯著司月,都是這個女人帶壞了四弟,回想起來,自從這個女人來家裡之後,四弟與他們越來越遠不說,他們家的生活好像除了鬧騰就是憋屈。
楊天山的目光那麼強烈,司月想要裝作沒看見都不成,只得放下碗筷,側頭看著楊天山,「那麼,我請問大哥,爹娘可有準備我們一家三口的晚飯?」
「四弟妹,現在是夏天,等見了爹娘回來再吃也餓不死人的。」楊天山的臉更加陰沉,他們兄弟之間說話,這女人插什麼嘴,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最重要的是,老四竟然在一邊默不吭聲地看著,果然像娘說的那樣,有了媳婦忘了娘。
一聽這話,就知道答案,餓不死人,司月笑了,難不成吃飯就是為了不餓死?或者只要不餓死就可以不吃飯?這算是什麼邏輯?
「是死不了人的,上一次當家的在地里弄成那樣不也還沒死嗎?」司月的聲音和她說話的表情一樣,溫和得沒有絲毫的攻擊力,不過,這說出話的內容卻讓楊天山吐血,「大哥,我們當家的現如今在養身體,每天都要準時吃藥,難不成你們還非折騰死我們當家的才滿意?」
「我不跟你這無知婦人一般見識。」楊天山冷哼一聲,說出的話差點就讓司月笑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被這麼罵,倒還挺新鮮的,無知婦人?她是嗎?不過,她卻明白,這只是因為楊天山無言以對才弄出這麼一句挽回面子而已。
司月不計較,不代表楊天河願意自家媳婦被這麼說,在他的眼裡,她的這個媳婦聰明能幹,善解人意,雖然偶爾有些調皮,也會使些小性子,可卻是最好的媳婦,誰也比不上的。
而楊興寶心裡不斷地重複著兩個詞,壞人,壞人,因為記著娘親的話,所以並沒有說出口,哼,娘親是無知婦人,你這個壞人就是大笨蛋,大傻瓜。
「大哥,等我們吃過晚飯,我吃了葯之後就過去。」即使是心裡不滿,可楊天河到底還記得對方是他的大哥,長兄如父,所以,再怎麼也不能撕破臉的。
「老四,你很好。」說完這話,楊天山轉身離開。
「你沒事吧?」司月是知道楊天河心裡總歸會有些難受的,那畢竟是親人,血脈骨肉相連,這種關係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的,當然,這種親人帶來的傷害也是需要長時間慢慢癒合的。
聽到司月關心的話語,楊天河心裡一暖,受寵若驚的同時臉上又染上了愧疚之色,「沒事,你放心,爹娘若是提你綉技的事情,我會給你擋著的。」
哼,你不擋著誰擋著,這是你唯一的用處好不好?司月在心裡這麼說,「先吃飯吧,還有,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記得你的身體,我花了六百多兩銀子在給你養著的身體,不能太動氣,明白嗎?」
「恩,」楊天河點頭。
司月擔心對方沒記住,接著說道:「否則的話,你養身體的時間有可能會無限地延長,到時候別說給我們編涼席,就是到了冬天,你也有可能什麼都不能做,好好想想吧。」
好吧,司月是挺了解楊天河的軟肋的,六百兩銀子來養他的身體,他怎麼能夠不全力配合嗎?浪費銀子,浪費司月的心意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最關鍵的是,他不想在看著司月忙裡忙外,而他自個兒卻只能閑著,半點忙都幫不上,那種滋味實在是難受得很。
「恩,」這一次,楊天河用力地點頭,「我一定不動氣。」
「娘親,你放心,我會看著爹的。」這個時候,楊興寶也顧不上生氣,開口說道。
「哎喲,我的小崽子,你終於知道理我了。」楊天河傻兮兮地來了這麼一句,得到司月一個看白痴一樣的眼神,這愚蠢的男人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救了。
楊興寶歪頭躲過楊天河伸過來的大手,直接丟了一個白眼過去,「爹,你高興的太早了,我只是暫時理你而已,等到從爺爺那邊回來后,我接著不理你,哼。」
楊小寶認認真真地說著這話,司月滿眼都是笑意,特別是看著楊天河啞口無言的尷尬模樣。
「別啊,小寶,爹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拿你的點心,一定問過你再拿,行嗎?」楊天河收回手,改摸他自己的腦袋,原本覺得老子向兒子認錯這事有些丟臉尷尬,可說出來之後,反而沒有那種感覺。
「只是點心嗎?」眼看著楊興寶態度有軟下來的趨勢,司月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是啊,爹,」楊興寶從來不是小氣之人,就像是那盒點心,每次吃的時候都要問過爹娘的。
「只要是小寶的東西,我都會問過小寶之後,遵循小寶的意見的,好不好?」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楊天河沒有半點骨氣的選擇退讓。
「這還差不多。」楊興寶表示他勉強滿意。
司月放下碗,對著小寶說道:「小寶,你這麼要求你爹,自己也要做到,以後無論是爹娘還是其他人的東西,即使是再小,再不值錢,哪怕是一根針,你都不能擅自做主,這是一種尊重,只有你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恩,娘親,我明白的。」有這件事情做引頭,楊興寶倒是很快就理解了,笑著回答道。
楊天河看著母子兩人的互動,心想,之前他或許完全是白操心了,司月肯定能夠將小寶教育得很好的。
這邊楊天河一家三口磨磨蹭蹭,那邊,楊家一大家子齊齊地坐在堂屋,飯菜早已經在廚房裡溫著,因為他們家的秀才郎還沒有回來,他們自然是要等著的。
「怎麼樣?」看著楊天山走進來,周氏等女人兩眼放光,那模樣彷彿看到一堆閃著耀眼光芒的金子,「過來了嗎?」
「沒有,四弟說,他們吃過飯喝了葯就過來。」楊天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悅地說道。
「真是不像話,這讓長輩等著他們的話還能說得理所當然,這是不孝啊,老頭子,你就不管管。」周氏一臉憤恨,在得知小女兒受了委屈的時候,她就恨不得衝過去,撕爛司月那一張狐狸精一樣的臉。
只是,她也沒想到,那狐狸精竟然會有那麼好的綉技,六百兩銀子啊,如果家裡的女人都學會了,那他們家以後再也不用為了銀子操心。
於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周氏忍了,在準備好晚飯之後,等楊天賜之際,召集全家人,當然楊天河他們三個當事人被排除在外,再有了楊天麗和李氏的作證,很快楊家的其他人就明白了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行了,你還能不讓老四喝葯嗎?」一聽到喝葯兒子,早已經被楊雙吉遺忘了的愧疚再一次湧上心頭,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到當日老四被楊天雲背著時毫無生機的模樣,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一會關於老四媳婦女紅的事情,她若是不願意,就算了吧。」
這話剛一落下,楊家的男男女女都變了臉色,「老頭子,你沒事吧?」周氏開口問道,其他人也是用同樣的眼光看著楊雙吉。
「我能有什麼事情!」楊雙吉臉色一黑,「那你們說要怎麼辦?又像之前嫁妝那樣,鬧得整個村子的人都知曉?還閑不夠丟人嗎?還是你們以為那老四媳婦是個好欺負的,你們想學她就教啊!」
「爹,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楊天麗一臉我很不明白的模樣,看著楊雙吉,「四嫂是我的嫂子,我是她的小姑,嫂子教小姑女紅,這在哪裡都能說得過去的啊。」
「是啊,爹,」李氏接著楊天麗的話,「再說,這事對四弟妹也沒有半點壞處啊,那樣好的綉品,即使是我們家裡的女人每個人都學會了,也肯定是不愁賣的,價格也不會因此而便宜的呀。」說完,擺著的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
小周氏本來就不喜歡繡花,那一手針線活也就是看得過去,不會丑得丟人而已,本來覺得今天這事跟她沒什麼關係,可看著一邊已經十歲的女兒,眼睛一亮。
「爹,娘,小妹已經十一歲了,再過兩年就該說親了,等到五弟中了舉人當了官,小妹肯定是要嫁城裡的大戶人家,我聽說那些人家挑媳婦可跟我們村子里不一樣,一手好的女紅非常重要的。」
「大嫂,你說什麼呢。」楊天麗紅著小臉蛋說道,卻也沒有反小周氏的話。
小周氏的算計一向不深,她想,楊天麗若是嫁了城裡的好人家,接下來,她女兒說親也就容易多了,有個當官的小叔在,是絕無可能嫁給那些泥腿子的。
「大嫂這話雖然說得直,可也是有道理的。」一直沒說話的王語嫣輕言細語地開口,「小妹嫁得好,家裡的女兒以後肯定是不愁嫁的,就是相公,也多了個妹夫幫襯,對相公的仕途也是很有幫助的。」
在幾個媳婦你一眼我一語的情況下,楊雙吉的愧疚慢慢減輕,老五媳婦說得不錯,他們家底子薄,若是家裡的幾個姑娘嫁得好,這也是人脈,再說他也是真的心疼小幺女,自然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能享福就更好了,在這樣的言語挑撥之下,楊雙吉的心動得厲害。
「爹,先不說老五中舉之後的事情,就說現在,你看看我們一大家子,過得是什麼日子?」楊天山沉著聲音開口說道:「不是我們不願意過苦日子,可若是能過上好日子,為什麼要白白的放棄。」
聽了這話,楊雙吉掃向屋內的眾人,他們現在的生活也只能夠說得上餓不死,跟吃飽吃好根本就沾不上邊。
看著自家爹沉默,楊天江的眼珠子一轉,「若是銀子夠了,家裡的小子都可以送去讀書,爹,一門子的官老爺難道不好嗎?」雖然楊天江現在只有一兒一女,可看著年輕的媳婦和自己,那是肯定還要再生的。
「老二,你有什麼話就一起說了吧?」看著這一大家子這麼齊心,楊雙吉的心情很是複雜,他如今還沒有老到眼瞎耳聾心不明的地步,別看下面這些兒子媳婦一個個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恐怕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小心思。
可此時的他又能如何,畢竟他們一個個都說得很有道理,甚至好些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楊天海看著楊雙吉,即便他對自家爹有一定的了解,此時也看不出此時對方在想什麼,不過,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可以說就是他們二房引起的,所以,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我是贊同大哥的話,五弟自小便聰慧過人,他的才學是完全不用我們擔心的。」楊天海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抬頭,看著楊雙吉,「可是爹,你覺得我們只是不拖他的後腿就好了嗎?」
這話讓楊雙吉一愣,心裡泛苦,說到底也是他們的身份背景太差,毫無底子,否則,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你知道五弟的同窗,大部分來我們酒樓吃飯,說是揮金如土都不過分,接下來的鄉試,爹,你真覺得只靠才學就夠了嗎?」在這一堆人中也算是見多識廣的楊天海是不相信這句話的,「我這些日子在酒樓里聽過不少,他們家裡人早早地就開始打點了,可五弟呢?如若是輸在才學上,我們還認了,若是其他的方面,爹,你甘心嗎?」
楊雙吉緊握著手中的煙桿,他甘心才怪。
「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說的,」楊天海這副掏心掏肺的樣子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容,「對於我們來說,五弟這個秀才來得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是我們這麼些年辛苦勞作,省吃儉用還有五弟多少個日日夜夜寒窗苦讀出來的,如若到最後也只能是個秀才,爹,難道我們一大家子人這麼努力的付出就僅僅是為了省下那麼一點稅收?這樣太不值了。」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了,他們之所以這樣毫無怨言地供著楊天賜,不可能一點私心都沒有,在他們眼裡,只要楊天賜當了官,別說他們的身份不一樣,就是他們兒子的前程也有了希望。
「哎!」楊雙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家裡的人都在等著他說話,「你們好好跟老四媳婦說,只要不鬧起來,我也就不管了。」這話說完,對於楊天河還剩下一丁點的愧疚倒是又多了一些,只是他這個當爹的也很無奈,相信老四會明白的。
得到楊雙吉的支持,眾人心照不宣地鬆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楊天河和司月牽著楊興寶走了進來,一一打過招呼之後,便在楊天江夫妻兩人對面的空椅子上坐下,即使是知曉他們的目的,楊天河也沒打算率先開口,司月就更不可能主動地說話。
堂屋內一時間倒是安靜了下來,只是,看著眾人這神態,令司月心中冷笑,讓楊天河再次失望的是,入眼看見的全是親人,卻沒有一個問問他的身體,看看他的手指。
「老四媳婦,你老實告訴你,你給老四買人蔘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吃過幾次虧的周氏依舊端著婆婆的威嚴,看著已經恢復白白胖胖的司月,直接開口問道。
司月端起她溫和無害的笑容,禮貌而客氣地說道:「娘,你們不是知道嗎?這自然是我的嫁妝。」
楊家眾人將視線集中在楊天河身上,成親那一日,他們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楊天賜身上,比起楊天賜這個秀才郎娶秀才之女,楊天河娶個名聲不怎麼樣的填房實在是沒什麼看頭,也正是因為如此,楊家人除了楊天河,沒人知道司月那僅僅就一抬嫁妝的箱子里到底裝的是什麼。
「恩,」楊天河點頭,雖然新婚那一晚所簽的契約並不具有法律的效應,可他是一定會做到的,「就是司月的嫁妝。」
「那你的那一手女紅是怎麼回事?」在楊天河這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周氏再一次問著司月。
「我在家裡自學的。」司月依舊溫和地回答,只是,回答的話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教天麗?」看著司月沒有之前那樣凌厲的氣勢,得理不饒人的嘴巴,周氏的底氣更加的足了起來,質問這樣的話也理所當然起來。
司月一愣,隨後笑著說道:「我為什麼要教小妹,女紅不應該是親娘教的嗎?怎麼,娘,你沒教小妹?」
周氏的女紅跟小周氏差不多,做衣服還可以,拿出去賣就完全不行。
「四弟妹,你是小妹的四嫂,教教小妹又怎麼了?」小周氏接替了周氏的問話。
「可我這女紅只準備傳給我女兒的啊。」司月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話說得理直氣壯,隱含的意思很明顯,你楊天麗只是小姑,並不是女兒,總歸還差一層。
「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李氏輕聲問道。
得,這還一個個的來,司月笑看著李氏,這個是罪魁禍首,「二嫂,我也沒說我們是一家人啊,那照你這般說,我可聽說二哥的廚藝不錯,反正現在我們當家的也不能幹重活,要不,二哥也教教我們當家的,讓他有個養家糊口的手藝?」
楊天河看著楊天海,他是知道司月是開玩笑的,可看見對方沉默不語,還有些微微變色的臉,哪裡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的這些家人,哎,讓他該怎麼說他們呢?難道告訴他們,能不能不要自私得這麼明顯?
「二叔,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楊興寶突然開口,稚嫩的聲音在一群大人中間顯得格外清脆。
司月挑眉,摸了摸楊興寶的腦袋,不錯啊,今天才學的,就能活用了,她就說,她這便宜兒子有個十分聰明的腦袋瓜子。
被一個晚輩這麼教訓,楊天海笑著的臉有些綳不住,李氏趕緊說道:「四弟妹你要是不願意,直說就是了,何必扯那些亂七八糟的。」
「我沒直說嗎?」司月笑眯眯的眼裡閃著冰涼的光芒,側頭看著楊天麗,「小妹,我今天下午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你,我說了不願意教你的,」司月一字一句的重複,「難不成你沒聽清楚。」
從小到大,楊天麗都沒有被這麼對待過,即使是其他的幾位嫂子在心裡對她不滿,也不敢說什麼,因為幾個兄長會站在她這一邊,可現在,四哥從進來就一直綳著臉,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任由這個女人囂張胡鬧。
可她能如何,她是乖巧溫順的姑娘,絕對不能像娘和大嫂那般撒潑哭嚎,不過,這也不代表她就束手無策,「四嫂,爹娘在,不分家,家裡所有人掙的銀子都應該交由娘來保管。」
輕輕的一句話,讓周氏等人眼睛一亮。
「是啊,」陳氏笑得開心地說道:「四弟妹,不知你那副讓二嫂和小妹都驚艷的綉品要賣多少銀子?」
楊天河眉頭一皺,司月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那我晚上回去便將那綉品一把火燒了,之後再也不動針線,小妹倒是提醒了我,既然沒分家,娘,你什麼時候把那六百兩銀子給我,我想爹和娘也不願意被外人說,貪圖兒媳婦嫁妝這樣不好的話吧?還有,就算我們單獨開火,雖然家裡的伙食差了些,可到底應該也有我們一家三口的分,就是拿來餵豬餵雞也可以的,我再用我的嫁妝單獨給我們可憐的一家人補身子,怎麼也不能讓人說爹娘剋扣我們的伙食吧?」
「你,」周氏想要發火,可老頭子在一邊坐著,他的話才剛說完沒多久,若是這個司月真的鬧開,那就不好了,雖然如此,不過,她的刀子眼還是不要錢地往司月和楊天河身上招呼。
幾個女人你來我往的對話,讓楊家的男人深深地意識到,之前所吃的虧並不冤枉,這司月一張嘴實在是太厲害了,家裡的這些女人完全不是對手嘛。
「聽小妹說那一副綉品很是好看,上面甚至還有詩句,『保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四弟妹,我沒說錯吧?」王語嫣開口,「不知這詩句是從何而來?」
司月看著王語嫣,這個女人長得並不算漂亮,至少比不得她現在的這張臉,只是身上多了一股農村女人沒有的做作才女酸氣,倒是顯得與眾不同,特別是在剛剛念詩的時候,整個人出現一種別樣的味道,在這一堆人中倒是很吸人眼球,眯眼,正要回答,楊天賜卻帶著一臉興奮激動走了進來。
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淡然出塵,也沒有跟楊雙吉等人打招呼,直接失禮地衝到王語嫣面前,「語嫣,剛才的那句是詩是怎麼回事?」兩手失態地緊緊抓著王語嫣的手臂。
楊天賜這樣激動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今天下學之後,他如今的岳父大人兼先生特意留下了他,把大儒王雪君的情況說了一遍,想著先生說,王雪君對寒門子弟很是照顧,收徒並沒有門第觀念,只要能得了他的眼緣,以後大好前程唾手可得。
這對於楊天賜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更重要的是,王雪君視金錢如糞土,對攀親走後門的更是深惡痛絕,這對於既沒銀子又沒背景勢力的楊天賜來無疑是最有利的,他甚至認為這個大儒的稟性天生就是要收他當徒弟的。
當然,之後先生也說了,禮還是得送的,但一定要送得好,送得妙。
於是,在回來的路上,楊天賜都在想這個問題,一直到家門口都沒有結果,誰能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驚喜等著他。
「相公,你先放手。」王語嫣皺眉,溫柔地說道:「你先冷靜點。」
楊興寶看著從來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據爹說非常出色的小叔,瞥了瞥嘴,隨後抬頭,無聲地詢問著司月,娘親,小叔這是怎麼了?
司月微微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在身前放平,像波浪一樣翻了兩下,楊興寶點頭,明白了娘親的意思,得,又一個抽風的。
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楊天河自然是看得明白兩人之間傳達的意思,嘴角微微抽搐,突然間他發現,似乎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只要有這兩母子在,他沉重的心情總會很快的消失不見,變得輕鬆且詭異起來。
對面,秀才郎楊天賜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王語嫣,「沒事吧,語嫣,我是太激動了。」說完在一邊坐下,急切地問道:「剛才那詩句,你再念一邊。」
王語嫣又念了一遍,楊天賜的眼睛亮得更加厲害,甚至整個身體都因為激動微微顫抖,他想,這樣的句子一定能夠打動大儒的。
「老五,到底怎麼回事?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話?」楊雙吉大聲呵斥,對於楊天賜此時的模樣很是不滿,一點都不穩重。
「爹,你不知道,天大的好事。」楊天賜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神態說話總算是稍微正常了一點,快速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一聽這話,楊雙吉自然高興得很,不過,「那王雪君是誰?真有那麼厲害?」
當代大儒要來安縣收徒,這個消息令司月的心也是一動,看著乖巧站在她和楊天河中間的楊興寶,雖然她從不認為自己是無知婦孺,她能教小寶的是學堂里學不到的,但小寶要走科舉仕途的道路,肯定不能缺一個好的先生。
「這大儒來頭可大了,他父親是帝師,兄長是皇子的師傅,而他,是同樣的滿腹經綸,每隔幾年便會出遊,在大齊各地收徒,據說,他的弟子,科舉考得最不好的都是進士,也就是殿試至少是二甲。」即使是已經聽過先生說過這大儒的來歷和本事,如今再說一遍,他的整顆心都在不停地顫抖。
整個堂屋除了急促的呼吸聲,便在沒有其他的聲音,一個個都目瞪口呆,真好好大的來頭,對於他們來說,這樣的人就好比天神的神仙一般,遙不可及。
楊雙吉好半天都才反應過來,「老五,也就是說,你很有可能也會被這樣的大儒收徒?」問話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恩,」楊天賜重重地點頭,又將他知道關於大儒秉性的事情說了一遍,「爹,這樣的機會怎麼也不能錯過的。」
「呵呵,」之前關於司月綉技的事情早就被拋在腦後了,用力地呼出一口氣,饒是如此,楊雙吉還是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驚喜來得太大,太突然,他真的不敢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爹,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開玩笑,大儒的收徒考試就安排縣衙,三天後開始。」楊天賜笑著說道。
「還要考試?老五,你有沒有信心?」楊雙吉笑著問道,對於兒子的才學,他讀書雖不多,可先生從小誇到大還會有錯?所以,關於這個問題楊雙吉是從來都不懷疑的。
「當然有信心,」楊天賜此時的笑容非常燦爛,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意氣風發,帶著一種彷彿馬上就要躍入龍門的振奮,「對了,語嫣,剛才的句子還有多少人知道?」
聽了這麼多,也了解了事情的經過,王語嫣怎麼可能不知道楊天賜的想法,老實地回答道:「這是四嫂綉品上的句子?」不知為什麼,這話一出口,她的心微微發酸。
「四嫂,」楊天賜一愣,看著司月,笑著問道:「那句子除了家人還有誰知道?」此時的楊天賜,完全忘記了楊家和司家之間的恩恩怨怨。
「王大哥夫婦,李氏綉莊上下,都知道。」明白楊天賜的打算,司月笑容更加溫和地說道,她倒是想陷害楊天賜,毀了他的前程,可也不能將小寶搭進去。
「老五,這事你不能這樣做,若是被人知道,別說大儒不會收你做徒弟,你自個兒也會身敗名裂的。」看著楊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月身上,楊天河恐怕是唯一沒有被這大儒驚天的來歷弄暈腦袋的,而實際上他之所以這麼清醒,完全是因為司月那句天上是有可能掉餡餅,可你搶到的更有可能是□□餡的。
這天大的驚喜對於楊家人來說可不就是大大的餡餅吧,在他看來,既然老五有才學,好好地參加鄉試,考中舉人也不成問題,那大儒能收他為徒自然是好事,不能也用不著太難過,畢竟就像當初二哥能找到師傅學廚藝一樣,這事,要將緣分的。
可若是老五存了別的心思,用這樣的歪門邪道,他想即使是牛肉餡的餅也很有可能會變成□□餡的。
「老四,你怎麼說話的,難不成這好事沒貪到你身上,你心裡不高興?」楊天江接了楊天河的話,笑著說道:「再說,那句子,四弟妹拿著又沒用,給老四用用又怎麼了?」
「這也能用用的嗎?這是旁門左道,老五,你要想清楚,」楊天河不理會楊天江,接著說道:「這事若是被發現,你一輩子就完了。」
司月偷偷地給了楊天河一個白眼,要他多事,沒看見人家楊天賜已經開始沉思了嗎?當然,這件事情她同樣是萬萬不能贊同的,這楊家還沒有分家,若是楊天賜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會影響到她家小寶的名聲。
「或者五弟就是想做這麼一個沽名釣譽之徒。」司月笑著說道。
楊天賜冷靜下來之後,起了一背的冷汗,也慶幸他們家還有人沒被沖昏腦袋,否則的話,他這一輩還真有可能被毀了,「爹,還有三天時間,我再想想,送什麼禮給大儒。」不再提那句子的事情。
楊雙吉點頭,就算他能放心家裡人,可還有外人知道,若真的那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老五,沉穩些,你們先生不也說整個縣學,你的才學都是頂好的嗎?既然要考試,你努力一把,肯定沒有問題的。」
「恩,」楊天賜心想,可不就是嘛,雖然名額少了一些,可放眼整個安縣,能比得上他的也沒幾個,再說,他還佔有年齡的優勢,他可不信大儒會收一個二三十歲以上的徒弟,這樣他入選的可能性又大了許多,「爹,放心吧,我會好好準備的。」
「小寶,你先回房間好不好?」司月低頭,對著楊興寶小聲地說道。
楊興寶不解地看了一眼司月,隨後乖巧地點頭,又跟屋內的眾人打了招呼,才離開,當然,此時被他打招呼的人一個個除了不耐煩地揮手,每一個應的。
「老五,你想想要準備什麼禮物,我們家會全力的配合的。」楊雙吉笑著說道:「你們說是不是?」
此時,楊家的人已經從這振奮人心的消息中回神過來,一個個帶著熱切的目光看著楊天賜,「爹,你放心吧,五弟這是要有大出息了,我們做家人的怎麼能不配合,」楊天山這個做老大的首先發話,頗有氣勢地笑著說道:「五弟,有什麼事情說一聲就行,只要大哥能做到的就決不推辭。」
接下來眾人的話就圍著楊天賜,那一個個慷慨激昂,熱烈討論的彷彿楊天賜已經是大儒的弟子一般。
「咳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不過,司月還是乾咳兩聲,打斷了他們的熱切會談和親密交流,「爹,娘,我有話要說。」
楊雙吉很想當做他沒聽見,畢竟現在的氣氛實在是太好,他想要多享受一回,可司月的聲音不小,他也只得應承,心想這老四媳婦可真沒眼力界,「說吧。」聲音很是敷衍。
「首先呢,」司月這話一出口她自個兒嘴角就抽了一下,還真當這是開大會,彙報工作呢,「我要感謝五弟給我們帶來這麼好的消息,其次,我決定,三天後讓我們家小寶也去縣衙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