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自然規律不可逆】

她不記得她曾救過他多少回，但是他記得，記得非常清楚。遇到收妖的時候、被皇親貴胄陷害的時候、因為出生卑微【被以為是普通平民】而被欺負的時候，甚至他自己無知闖禍的時候，都是她幫的他，為他收尾。

對她而言，這些都是小事一樁，順手的事，轉眼就會忘在腦後，可對他而言，那簡直跟看到妖怪大白天在道觀上晃一樣神奇。

拉著他前行的，一直都是她，這樣子又叫他怎麼放手，怎麼能讓她放手。她若鬆手，他只會摔地更慘，更痛。他從來不會去想她如果不要他了，他會怎麼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沒有了她，他的一生就會這麼結束。

每次看到被她遺忘或者遺忘了她的人類，他都會笑。

——看吧，我還記得。

——看吧，只有我記得你的全部。

——看吧，你永遠只能呆在我身邊，就像我永遠只願呆在你身邊一樣。

不擇手段也要留下你，如果你在乎的是他的命，那他就拿自己的命來牽制你，直到兩人一起消失為止！

徹底被扭曲的表達方式，可怕到極致的獨佔欲，這才是他，那個表面文質彬彬偶爾會表現的有些惡劣的男人。它清楚地明白，如果它一直拖著不答應，他真的會就這麼磨到死為止。沒有好處卻執意到死牛一邊勁，還不留後路，這種傻事他幹了不少。

「不若約法三章，」可它偏偏同樣是固執的人，這種不清不楚還很危險的事，它不會做，「我不會再躲你，然而，你亦不可過於靠近我。」誰都不知道天道是不是還會放過他們，在確定兩千年前佳薇所說的「死亡結局」還會不會重演之前，它只能跟他保持距離。

聞言，他臉上苦澀的微笑收斂了一些，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手悄無聲息地握成了拳，像在忍耐，更像在掙扎。好半響，他才垂了頭，劉海擋住了他大半的臉，卻無法阻擋飄散在空氣的那份凄涼的聲音：「好……」

見他這樣，它終究是有些不忍，卻沒有推翻自己的決定，只是輕輕地道了一句：「抱歉。」

然而它並沒有留意到，他漆黑的眸中一閃而過的惡劣和愉悅。

它正一步步踏入他設下的陷阱，而且毫無所察。它只是習慣了，習慣輕易不再懷疑他。

他信守承諾，立即帶它離開了妖界，後者交代了一下讓他也去養傷被拒后，只能無奈地無視了遠遠跟在身後的尾巴，回了崑崙寒湖休養。怕這裡的靈氣會加重他的傷勢，所以察覺到他一直沒離開后，它休養到覺得能撐下去后立即化為人形遠離了昆崙山。

這麼一個來回和糾纏，又是過了幾個月。天從冷到涼再到熱，墨夙紮起了黑髮，穿著淺色短袖t恤和長牛仔褲混入了人群中，端木祺遠遠地跟著。再次見到夙兒時，是在雙休日的一個清晨。

夙兒還是一頭非主流的白色長發，卻穿著無比宅長袖襯衫和長裙，裙擺已經到了腳裸處，完全不露出除了臉以外的肌膚。她剛買完菜正要回去，卻被墨夙攔住了去路，兩張一樣的臉，卻是不同的表情。

「可有空？我有事想與你商談。」輕柔卻絕對冷淡的語氣，墨夙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對面的少女。

夙兒抿了下唇，藍眸中閃過了一絲掙扎，表情也浮現出几絲壓抑和倔強：「如此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

「還未，」墨夙將垂在身側的手合攏在身前，氣勢更添了幾分自信，「眾人皆道我自以為是，因此這次，我打算讓你自己選擇。」

「選擇什麼？」

「誰來殺你。」毫不猶豫。

只一句話，瞬間激怒了夙兒：「你說什麼！！！」

可對方還是無動於衷，連語氣都沒變過：「可要來打個賭，用你我的命作為賭注。你若贏，我任憑你處置，我若贏，我會立即殺了你。」

「……賭什麼？」

「請隨我來。」

不顧夙兒的疑惑，墨夙轉身就走，逆著人流，她能感受到跟在身後的少女的存在。她們並沒有走太遠，很快就停在了一棟樓的對面。樓下是一群警察以及看熱鬧的普通人，周圍停了不少警車。警察用塑料帶圍出了一塊空地，還在樓下準備了一個大大的塑料墊。

「請看樓頂，」墨夙抬著頭，注視著在樓頂上站著的一個女人，正是花樣年華的年紀，卻站在了圍牆上明顯是想要跳樓。墨夙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我們就賭她的命，我什麼也不做，亦不限制你的任何舉動，但僅有一點，半小時內，她若身死，便是我贏。」

「……意思是說，如果我救下了她，你就算輸？」

「然。」

「這太簡單了，」她蹙起了眉，扭頭望了過去，「你在謀些什麼？這對你並無好處！」

「簡單？」墨夙垂下了眼帘，臉上忽而揚起一抹非常淺的微笑，淺到悲哀，「這很難，夙兒，非常的難。」話語一頓，恢復了平靜，「現在，只需你一句，賭亦或是不賭。」

「賭！」

聞言，墨夙不再說話，只是將側過了的身子擺回正面，遙望著樓上站著的人。可明顯旁邊的人反而靜不下來，不是對結果如何的緊張，而是對她語氣中的自信感到不安。有靈力，懂法術，要救一個人類太簡單，這個賭帶著很明顯的答案，所有的勝算都在夙兒那裡，可是即便是這樣……

「夙兒可知何為『道』。」

「什麼？」

「天道為自然的一個規律，不可抗拒亦不可逆改。」墨夙不自覺地收緊了重疊的雙手，可表情卻毫無變化，「所謂不知者無罪，不知天道規律者有改命的機會，雖成功率極小，卻仍舊是有。然而，我天生便能感應到這種規律，『看』到了天道倫理與軌跡，因此一旦我做出違反規律的事，便算作逆天。懲罰不定，軌跡的走向亦是不會改變。」

「……」

「而你與我不同，你為偃師所造，身無魂魄，死無輪迴，六界不認，天道不理。你無命輪軌跡，未來一片空白猶如浮萍——」

「所以？示弱博同情？」

「我不過是想最後問你一次，這個賭，可還要繼續？」

「當然是繼續！你現在後悔可來不及。」

她的回答帶了一絲得意，不是無知的得意，而是對賭約結果的自信。她還是覺得，救一個人，很簡單。而她沒發現的是，遠處小巷口，端木祺雙手插袋悠閑地站在那裡，笑容中明顯帶著譏諷。

「傻姑娘，阿夙明明都提醒你那個人肯定會死了，還要撞上去。」

墨夙不是無情的人，但是她無情起來卻很殘忍。既然問了兩次，夙兒還是要繼續賭，那麼不管夙兒接下來的命運如何，她都不會再管，絕對不會。

結局倒計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