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飛雪度日

我住在太后的偏苑，院子比較小，更顯得院中的幾棵菩提樹碩大無比。

現下是初春，它們竟是如此的挺拔蒼翠。

我最喜歡寺院的傍晚，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全都被朝霞染上了光芒。

因為太后在這裡清修的緣故，寺院的香火繚繞，卻無絡繹不絕的賓客。倒是清凈的舒心！

太后的修行很是虔誠，每日清晨做早課，白天會在佛堂念上幾個時辰，晚上還要焚香禱告，平日里吃的也是清淡的素食。而我，除了太后午休的時間外都是全程陪同的。

偶爾太後會感嘆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陪她在這裡修行，倒是委屈了。等回到京都，她一定會加倍的補償我！

我只是憨和一笑罷了！

有時候，我會聽到有宮人來向太后請安，說些皇上如何勤奮英明，百姓如何安居樂業感念皇恩之事，然，皇上從來沒有稍過話給我，也從未來探望過！

又是一個冬日，普寧寺被落雪覆蓋成了白茫茫的世界。太后午休后，我則去了後山。

這裡的山脈比較平端，不似雪峰山那麼高聳陡峻。然，被積雪環繞的山峰還是很美。

我仰望著蒼穹，那滴清涼順著臉頰低落了下來。

今日，是我十三歲的生辰，亦是我母親的忌日！此刻的寒江城是否也在漫天飛雪？

縱使有太多的委屈和孤獨，我也該懂得收斂，從父親離開的那刻起，我就該學會堅強。

只是，曾經有人對我說過，他就是我的依靠，現下，這個人又在哪裡？

回到禪房，笙歌正在清掃院子，見我的眼圈有些微紅，張了張嘴，卻又低頭做事了。

『雪兒施主，有人想見你』

我回頭，小和尚已退去，遂而走近的卻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我瘋一般的衝過去，緊緊的抱住男子，埋在他的胸前泣不成聲。

良久，泉哥哥撫摸著我的頭髮，竟也紅了眼圈。

回到房間，我依然拉著他的手不放。

『傻丫頭，十三歲了，不要哭鼻子了』

泉哥哥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仿若暖陽，又如溪流！

『泉哥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前日回京處理公務，順便來看你』

『泉哥哥是故意的，只有你還記得雪兒的生辰！』

泉哥哥默然淺笑。

『對了，在寺院外，有人讓我送你一樣東西』

泉哥哥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折好的紙。

我打開，瞬間驚訝的站起身來。

『是誰？』

『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布衣男子』

『他還說了什麼？』

『他只是交代我轉送給你，然後便離開了』

會是他嗎？

他又是誰？

泉哥哥急於趕回邊疆，只和我說了幾句便要離開了。

『泉哥哥，三年後，我會去看望父親和母親』

泉哥哥心疼的看著我，輕輕的點頭『你放心，我會告訴義父義母，你很好』

『其實雪兒過的一點也。。。。。』

『雪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的，為了所有關心你的人，明白嗎』

望著泉哥哥漸漸消失的背影，我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往外流，有那麼一瞬，我想衝過去，讓他帶我走。可，這終究只是衝動的想法！

我回到屋子裡，那張紙平躺在桌子上，確切的說，這是一副畫，寺院的後山被勾勒的如此逼真，那積雪覆蓋的山峰美極了，然，最令我震撼的是山中靜立的女孩抬頭仰望著天空，雪花飄落，她的周身都散發著憂傷的氣息。這不就是我嗎？

我輕輕的撫摸過那張張，手上便被沾了淡淡的污漬。顯然，這是剛畫好的！

若不是那人在我身邊，誰會畫出如此傳神的佳作？

可又是誰呢？這是送給我十三歲生辰的禮物嗎？

不管是誰，他懂我的哀愁！

我把它小心翼翼的收在了包裹里，又是畫，這兩幅畫的主人應該是同一人吧？

次日去佛堂的時候，無意間聽到裡面的宮人向太后報告，說皇上昨夜喝的爛醉，寵幸了一個宮女！

我沒有走進去，而是退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涼氣從腳升到額頭，全身開始發麻，恍惚間看到笙歌向我走來，終卻一頭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待我醒來時，已是入夜。

御醫說，我的身子虛弱加上受了風寒才暈倒的。

太后囑咐我好好修養幾日再陪她。

此下，我算是得了空閑，而心卻也空落落的！

臨哥哥是皇帝，他的身邊早已不缺女人，為何我會如此的難過？三年後，他會有杜蘭兮還會有更多的妃嬪，而我，只是他心中的小妹妹罷了！

我躺在床上一直看著窗外的雪花，這個冬季似乎有些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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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寒來暑往，待到第二年生辰，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在寺院的日子裡，時間彷彿是靜止的，當你每日受佛法熏陶后，剩下的就是一顆平和謙卑的心了。就連笙歌都說我像是個老大人兒！

我微微一笑，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該是什麼樣的心態呢？

普寧寺的鐘聲仿若虛空的老者訴說著歲月的流轉。

過了今日，我便十五歲了，笙歌說我的個頭竄的太快，幾乎追上了她，其實笙歌的變化比我還多，女大十八變，說的就是她這個年齡。

不知為何，太后突然賜我一雙紫紅色的玉鐲，晶瑩剔透，仿若閃著光芒。

『這是哀家送給雪兒的生辰禮物』

三年了，太后是什麼時候上心的呢！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雪兒就長成了大美人，真是令哀家喜歡，待到回京，哀家定要給你尋個好夫婿』

『雪兒想一直陪著太後娘娘』

『傻丫頭，姑娘長大了是必須要嫁人的，雖然哀家也捨不得你』

太后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臉上打轉，彷彿我是她的舊識，又似對我的容貌給予極大的肯定，或者還有幾分喜愛？

『雪兒若是有中意的人一定要告訴哀家，無論是誰，哀家都會為你做主』

『太後娘娘，雪兒不想這麼早就嫁人』

『若是在尋常百姓家，你這個年齡恰好可以談婚論嫁了，哀家也是十五歲進宮，現在想想真是空嘆時光，歲月弄人啊』

太后再次把目光放在我的臉上，那幽深的眸子，令我分不清是迷茫還是哀怨。

『不過呢，咱們燕國啊，有一個特例，就是蘭兮那丫頭，皇上還是太子時，她便是哀家和先帝欽定的太子妃，然，太子頑劣，納了幾個侍妾，卻不肯大婚。哀家和先帝商量，待他登基后，便由不得他的性子，可嘆，先帝早逝，終究沒有等到這一天』

『太後娘娘勿要難過，如今的皇上勤政愛民，也即將大婚，想必太皇帝陛下的在天之靈早已欣慰』

『你這丫頭真是貼心，不枉哀家疼你』

回到房間，我坐在銅鏡前仔細的端詳，就算我的樣貌還算清麗，但是眉眼間的稚氣並未全消！我算哪門子大美人，杜蘭兮才是！

過了年，落雪依然，天兒似乎不想放晴般的折騰了三四天，普寧寺被積雪團團圍住，就連山下的路都被封凍了。

本打算這月初回京的計劃一直被延遲了十天。

雲歷三年二月十三，太後起鸞駕回京都，行程變得蹙急，二月十五便是皇帝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