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世界×對話】

無色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尾海魚。

不是那種能夠掀起巨大風浪的深海巨怪,而是連那種像是海洋中的星星一般的魚苗。

他搖擺著尾巴，暢遊在這邊深不見底的海域,他感覺到自己的腮邊不斷地吐納著清新的海洋空氣,連身邊搖擺著海藻在他琉璃色的眼睛中都帶著別樣的魅力。

海洋,真是個奇妙的存在。

比起乾燥的6地，它更像是藏匿了無數秘密的巨大宮殿。它的深處生存著各種各樣的生物,而無色此時正緩緩地沉入這片神秘的宮殿深處,化為它們中的一員。

「咕嚕……咕嚕……」

從嘴巴里吐出微弱的氣泡，不斷有咸澀的海水衝進無色的肺部，他的黑髮像是在海水中搖擺的水草一樣緩緩舒展，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沖刷，逐漸帶上了飄逸的美感。

……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最終都會化為泡沫,回到屬於他該回到的地方。

……

伸出自己的手掌，迷離的眼睛緩緩張開望向閃爍著光亮的海面，無色看著自己在海水中顯得幾乎透明的手指骨節，心底平靜無波。

其實已經很滿足了，來到過這個世界，看過，笑過，見過，愛過，不是已經很美好了嗎？

死亡什麼的已經沒有什麼懼怕的了，他死在這篇海域中，石劍就算是墜落，也會沉入海水中，不會傷害到任何一個人……至於夜刀神狗朗對他所寄望的一切……只能說一聲對不起了……

畢竟……上一世，自己本來就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不是嗎？

這樣也好，不用傷心，不用難過，再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煩惱了……

這般想著，他像是放棄一般閉上眼睛，整個身體像是破碎的星光一樣越沉越深，眼看著就要被墨色的海水徹底包裹，消失在海水的淺層。一個閃爍著紅色的光芒圈狀物卻在海水中沉沉浮浮，朝著無色的方向緩緩地靠近了過來……

「那是什麼……」

心裡泛著疑惑，卻無法移開注視著那個光亮物的視線，無色像是感受到來自彼岸的召喚一般死死地看著那抹灼眼光芒，甚至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點灼眼的光亮。

「終於……找到你了……」

帶著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色被海水沖刷的迷迷糊糊的腦子完全無法分辨這是誰的聲音，卻在下一秒，被一個用力的懷抱攬進了懷裡。

「還以為……來不及了，還好，還好……」

隔著海水，無色無法聽清那個人中聲音的真實情緒，只感覺冰涼的海水中似乎有一點熱流順著他的臉頰輕輕地撫弄了過去。

「我帶你回去……無色……」

近在咫尺的暖色眼睛在海水的折射下帶著失真的光芒，那個閃著光亮的圈狀物被那個人抓在手裡，接著動作溫柔地戴在了無色的無名指上。

「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原本我打算將他獻給我最敬愛的王……可現在，我覺得應該將它獻給你，我的無色……」

那個赤色指環套在無色手指上的一瞬間，無色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一下子像是被一陣灼熱的火焰點燃著，緊接著，他的意識開始逐漸地模糊，靈魂開始離開自己的軀殼，接著他便看見了面前這個人全部的內心世界……

……

「十束，你有在乎過這世界嗎？」

「嗯，為什麼這麼說……我當然愛它，即使世界不愛我，我依然愛它。」

……有兩個模糊的聲音在那個人的心底作響著，無色緩緩地走進，接著便看見了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亞麻色發色的少年。

他的身上布滿了傷痕，他的臉上滿是淚水，他甚至沒有一件蔽體的完整衣物，無色甚至能聽到他醉酒的養父在客廳外面大聲叫賣的聲音。

被拋棄，被虐待，被厭棄，如果這樣的人還能用笑容面對世界，那一定是假的。

可是……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叫十束多多良。

「每天培養一個對世界的興趣，每天發現這個世界的一個美麗之處，這樣我就能說服自己多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下去一天。」

明亮的無止境的空間，頭頂是絢爛的布滿了各種色彩的天空，無色一步步地走近，卻只看見一個亞麻色頭髮的青年像是永遠不會疲憊一樣走在綿延的長路上。

……

「滑板非常的有趣，在身體失去重心的同時，感受著飛翔的喜悅，這是今天的新興趣。」

「吉他能夠彈奏治癒心傷的美妙音樂……而且安娜醬似乎很喜歡，今天的新興趣。」

「king喜歡草莓牛奶，所以開始搜集難喝的牛奶品牌推薦給king吧，新興趣get~」

「酒吧老闆先生的煙癮越來越大了，忽然發現自己卷的煙捲可以過濾尼古丁，那麼就來嘗試一下吧……」

「嗯？為什麼找來找去……好像都是在為別人而培養興趣呢？似乎完全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呢……」

無色聽著十束多多良內心的聲音，只覺得自己的心口也像是被沾染上一些異樣的情緒，變得難過起來。

「我找到了，他的名字叫無色。」

「他喜歡吃甜點，討厭別人的肢體觸碰，口頭上對於自己一百個自信，事實上，卻是個需要別人關愛珍惜的易碎品。」

「我很喜歡他，這種喜歡的情緒應該可以維持很長的時間。」

「也許是一輩子之類的？」

「嗯，我想是一輩子了。」

「將自己的骨血，靈魂，忠誠完全奉獻於自己的王似乎是赤色氏族所有人的共識。可是當自己有了逐漸在乎的人的時候，就會發現不將自己的心臟獻給自己的愛人，那根本不算是珍惜。」

「就算是死亡，也想與他沉入大海……」

……

……那些聲音逐漸變得模糊遙遠，無色感知著十束的心情，體會著他體內灼熱的赤色的力量貫穿著他身體的每一絲細小的血管，將他被冰涼的海水凍僵的血液一點點的捂暖……

可是，無色心裡也明白，自己或許永遠都擁有不了像十束多多良這樣的心情……

無法回應，無法感受……無法承擔。

甚至是……永遠都無法認同。

王者……即為亡者，墜落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若是現在成全了十束的心意，不過是在未來，為兩個人的人生都加上痛苦的枷鎖……

這，不是他所期待的。

他也不想要。

所以……對不起，十束。

**

「叮鈴鈴——請問這是青王和赤王的府邸嗎？」

那隻怪異的紅色電話自己從地上浮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未知的力量在牽引著它一樣停頓在半空中，緊接著裡面傳出了一個細弱，有些稚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啊……這裡不是什麼王的府邸，這裡是宗像魷魚燒，客人你要來點什麼嗎？」

頭枕著手掌，紅髮男人面無表情地說著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讓身旁宗像禮司的臉色一下子便沉了下來。

「請務必無視這無聊的回話吧，在下正是青王，請問您特意致電是有何事？」

乾脆地將周防尊的腦袋直接砸向牆洞深處，宗像冷凝著臉上前將那隻電話直接拿起來放在了耳邊，接著略帶試探地問道，

「這般刻意挑釁的舉動……不會是還未見過面的黑王閣下吧？」

「啊，當然不是~」

聲音聽上去年紀就不大的青年聞言笑了笑，溫和的笑意和之前那種古怪的言行完全不像是一個人的行為。

「黑王是我的老闆，他讓我來打個電話向你們報告一件事情，因為無線電不太穩定的原因，我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雖然的確是想禮貌一點親自去見你們的……不過很抱歉，最近事務繁多，老闆的檔期不夠……啊，抱歉，一不小心說了太多了……」

聲音溫吞的青年說著停下自己的長篇大論，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無色之王已經死亡，以上，是我的老闆讓我轉述給兩位的忠告。他對另外那六柄石劍的樣子都很有興趣，像石板那樣出色的古董也一向是他的最愛……所以，兩位，請務必保護好自己，若是未來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情……我們都概不負責哦~」

「狂妄。」

簡單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作為回應，宗像禮司勾起嘴角，冰霜一般的臉上滿是譏嘲的冷笑，聲音沉沉的帶著壓倒性的威嚴。

「若是黑王真能做到那種事，那就請他親自來見一見我。等他能用他的劍斬去我的頭顱時，再說出殺死無色之王之類的話吧。」

「青王看來是不信了？啊，那沒有關係的……」

青年並不在意宗像禮司的態度，只好脾氣回了個笑，接著用帶著些神秘的語氣緩緩開口道，

「不可否認，那位王者的確很強……無色，呵呵……可惜他遇到的是黑色，黑色是保羅一切的顏色……任何一種顏色都會在它的渲染下，成為它的附屬……而且很不巧，作為我老闆忠實的手下，我恰巧有一項非常好用的能力，用無線電控制人的身體，再伺機殺死他什麼的……不是很有趣嗎？」

說到這兒，電話那頭的青年停了下來，用有些感慨的語氣開口道，

「說起來……關於那片海域海難的訊息估計也快到黃金之王那裡吧……那麼再見吧，青王，有緣的話……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