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最後一茬
琳子回家之後,一切體會又更加深了。
她躺在自己睡了一年多的房間,原來還覺得沒什麼感情,現在忽然發現,這裡的一切都是完全屬於她的了。她對於他們家那個80多平米的房子也更加有感情了。
還有樓下的大媽,隔壁的鄰居家的狗都更加親切了,那些路邊的風景也親切了起來。
沒想到有一天,她還會好好的看到這個世界。
連怡君是因為她而受傷的,母親經常讓她去醫院看看他。她怕母親發現什麼異常,也怕那個人會猜測到什麼,每次她都是匆匆的送完東西,就匆匆的離開了。
今日老媽又燉了東西,叫她給醫院那個人送去,她還是極不情願的去了。本想匆匆離去的,忽然被連逸民叫住了。
「等等……」
「怎麼了?」
「你留下來陪陪我好嗎?」連逸民說道。
看著他那脆弱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陌生了,這還是那個自恃甚高,恃才傲物的男人嗎?他不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嗎?那般強勢的樣子,怎地如今竟成了這個樣子。
琳子還是留了下來,此時走了,會很不妙吧。
他們坐在走道上,沉默著,誰也沒開口說過話。一直沉默著,看著過道上路過的人們。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不用太擔心。」琳子說道。
「恩」他只是輕輕的回了一句,然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琳子有些不舒服,想要把手從她手裡抽出來,這樣卻又太突然。
「太涼了,秋天到了,多注意身體,別著涼了。」他輕輕的說著,這樣的他,是如此的陌生。
如今……他學會安慰人了嗎?
琳子沒有說話,眼睛看著自己的鞋面。
「他需要你,你可以再假裝一次彥兒吧,好嗎?」忽然連逸民說道。
琳子循著他的目光,看著玻璃窗裡面呻吟的男人,他的表情好痛苦,口裡喃喃自語著。
「你再幫我一次好嗎?安慰他一下,我怕……他會撐不下去了。」他悲戚的說道,那語氣無比的哀傷,聽得她的心都是揪著的疼。
「可是我又能做什麼,我又不是彥兒。」
「你的聲音有時候聽起來和彥兒很像,你可以叫他意哥嗎?他最喜歡彥兒這樣稱呼他,」
……
她震驚了,她以為他原先只是為了欺負她,才逼著她那麼叫的。
原來……他是喜歡嗎?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答應了他,走進了病房。
看著他一臉蒼白的樣子,什麼桀驁,什麼霸道,什麼強勢,統統都在他臉上消失了,如今的他只是蒼白著一張小臉,像一個普通的病人一般,在床上躺著。
平靜得好像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她坐了下來,盯了他半晌之後,忽然握住了他顫抖的手,她的手也顫抖了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他,也沒想到再次見到他的場景竟然會是這樣。
不過,好在他是睡著的,不然她是不可能如此平靜的坐在這裡的。
她不會有那種勇氣再面對他的,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他的面前,那些事情對她來說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記憶都是非常可怕的。
那時的她,就如同獅子的獵物一般,對他只有怕,只有恐懼,只有拚命的逃開,戰戰兢兢的,他剝奪了她的一切,自由,愛情,友情,最後連自己也輸掉了,輸得一點不剩,最後連死都是奢侈。
只有看到這樣脆弱的他,她才會有勇氣出現在這裡吧。
他的手還是那麼暖和,手掌還是很粗糙,他喜歡健身,還有散打,手掌上全是繭子,他喜歡去做一些刺激的運動,喜歡出去打架,欺負人為樂。
他以前那麼鋒芒畢露,那麼狂傲不羈,不過那些過去也和她沒有關係了。
「意哥,快點醒來吧。不要再睡著了。」她輕聲在他耳旁說著,叫著他以前最喜歡逼她叫他的名字。
「意哥,你若是再不醒來,我就逃走了,逃得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連怡君在睡夢中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彥兒的聲音,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好像就在他身邊一樣。
他找啊,找啊,拚命的努力的奔跑著,努力的尋找著……
終於……
琳子看到他眼珠轉動了,是要醒來的節奏,她想要提前離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忽然被他大力握住了。
「嘶……」她用力卻抽不出來。
「彥兒……彥兒……不要走,不要……」連怡君叫著,忽地睜開了眼,看清被自己握緊手的……男人。
連逸民趕緊將她的手拔出來替換了她。
「彥兒……」他臉色一變,鬆開連逸民的手大吼著,「彥兒呢,彥兒呢,彥兒到哪裡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咳咳咳……他發狂的吼著,雙眼紅紅的,在病房裡找著,卻沒有她的身影。
「你給我老實點,發什麼瘋,什麼彥兒?彥兒已經走了,我拜託你清醒點。」
「彥兒已經走了,你別在說傻話了。」
「不,彥兒沒有死,沒有,她剛剛就在我旁邊,她一直意哥,意哥的叫我,她就在我身邊,我聽到的,那就是彥兒的聲音,我不會聽錯的。」
「哥,你把彥兒還給我好不好,你別把她藏著了,你把她還給我……」
……
連逸民安撫了他好久,最後醫生來了,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他便昏睡過去了。連逸民終於鬆了口氣,想起琳子,走出病房,發現她已經不再醫院了。
琳子根本不可能面對他,哪怕她如今已經完全不是曾經的樣子了,她還是嚇得落荒而逃。
她飛快的奔出了醫院,連母親燉湯的那個盒子都沒帶走,就那麼匆忙的跑了。
琳子不能忍受,看著他那種如痴如狂的樣子,心裡不是滋味。連四周的空氣忽然也變得很有重量了,壓得她氣都喘不過來。她只有逃,逃離那個沒有的他的地方。
她跑回家裡面,母親問起,她就簡單說了那個人的情況,已經醒過來了,只要醒過來,接下來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是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母親喃喃道,像是放下什麼一般,鬆了口氣的模樣。
她們寒暄了兩句,琳子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躺在床上,腦海里關於他瘋狂的樣子,揮之不去。
接下來的日子,母親沒在要求她去醫院看他了,因為她撒謊說連逸民把他接回家去治療了,他們有最好的家庭醫生,那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她的日子恢復了平靜,連逸民將公司閑置了一段時間,回去估計又得忙著頭疼,暫時是不會有人來打攪她的生活了。而那個人也不再痴傻了,在家中養病,她的人生總算安靜了下來。
她對於現在的小市民生活一點也不覺得乏味,單純的逛街,或是出去買菜都可以讓她很享受。
她很享受自己和母親學做菜的時光,原來母子之間竟是這樣相處的,簡單而又讓人難以割捨。
原來自己做的東西給別人分享得到讚美時,自己會這樣高興,哈哈哈……
這是非常美好的生活,她的人生可以重新來過了。
一切已經結束了,隨著那個無辜女孩的死去,一切都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然而那段愛戀,那段刻骨銘心的糾纏是否也真的結束了呢?
她是否也能夠真正融入到新的生活中來呢?會嗎?
曾經的傷雖然已經結痂,身體上傷痕不在,可心裡呢……她是怎麼想的呢?她已經將那段過去放下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依舊感覺那麼沉重?
一切都應該結束了才是?
他們也會很快走上自己的生活,可是自己為什麼……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明明是那麼恨那些人,可是午夜夢醒,卻又想起了他?
她不是對他恨之入骨嗎?為什麼要想起他?
「琳子……」
「啊?什麼事啊,媽。」
「又在發獃,一天到晚在想什麼呢?」母親責問道。
「沒啊,我有什麼好想的。」
「那個連逸民的弟弟,復原了嗎?」她問。
「恩,送到美國調養去了。」
「哦,那就好,要是沒聽到他平安的消息,我這顆心都放不下來。」
「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就在家吧,我要出去買菜了。」母親說道,轉身去拿菜籃子。
「恩,好,你去吧。要我把飯煮著嗎?」
「晚點煮吧,今天你爸好像要加一個小時的班。」
「好,我知道了。那我六點開始煮吧。」
「恩,」母親說完,便換上鞋子下樓去了。
琳子站在窗戶那裡,看著樓下的空地,不久就見到母親走到樓下,和樓下大媽聊了會兒天,便一起去買菜去了。
她坐在那裡,感覺一切都空蕩蕩的。
現在她有大把的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消耗這無盡的時光。
話說,她好像從來沒有這麼閑過,從來沒有這麼無所事事過。
她甚至沒有目標,沒有願望,也沒有什麼愛好,仔細想想,好像自己什麼都不需要一般。好像還真的是這樣,她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該不該這樣漫無目的的活著。
生活雖然平凡,但有時候也讓人提不起勁。
她不喜歡出去玩,外面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很陌生的,雖然她之前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可是那個時候卻以為自己是琳子,理所當然的應該那樣活。
可是,現在找回了那個自己,卻好像丟了什麼,再也找不回來了一樣。有點無所適從。
這就是平靜的生活嗎?毫無波瀾的,也毫無勾心鬥角,也沒有膽戰心驚,一切都那麼平凡,平淡如水一般。
自己也該這樣活著嗎?心裡好空,好像被掏空了一樣。
難道這就是被養在籠子的金絲雀,失去了主人之後,就會變得這樣麻木嗎?
……最後慢慢死去……
可是,她現在有父母了不是?她不能丟下他們的?
他們讓她體會到了家的溫暖,她愛他們,所以不會輕生的,可是自己這樣無欲無求,到底算不算活著呢,還是一具行屍走肉。
父母……看到這樣的她,會不會安心呢?
噢,還有結婚找對象的事情,她快27了,待冬天到來的時候。
她不想結婚,不想找對象,更準確的說,她討厭接觸外面所有的男人。但是……這樣又可以拖多久呢?
父母對她找對象的事情一直很積極,尤其是連逸民不再來之後。唉!平凡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做,最頭疼的就是這件事,可以拖多久呢?
雖然父母現在沒有明確的說出來,但是她可以感覺他們在擔心她的終身大事。也許這是一般父母都會擔心子女的終身大事吧,尤其是她這種不上心的人,也許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