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思

章節名：第七十九章心思

說完也不顧自己布裙素麵，一臉的蒼老模樣，邁起腳步就想往外走走。不想卻被董卉娘伸手死死的抓住了手臂，此刻她的臉漲得通紅，卻不再是因為羞澀。卻是像一個燃燒的碳球一樣，因為憤怒而渾身燃燒著。

董卉娘將目光盯著董夫人，眼神很凌厲甚至帶著一股濃濃的兇狠之意。彷彿面對的不是她的母親，不是懷胎十月含辛茹苦將其養大的親人，而是生死仇人一般。

「誰糊塗了？我看是你天天在這裡吃素吃的腦袋銹掉了。告訴你，我絕對不會給誰做妾，我就要做四表哥明媒正娶的正妻。」

「可是峰兒已經成親了，你怎麼可以去插足別人的夫妻之間，你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居然能說出如此不要臉之話？還有聽說峰兒的妻子也是將軍之女，她娘家也不是好欺負的，你難不成真的要鬧到滿城風雨，壞了自己的名聲不成？」

「什麼叫不要臉？我和四表哥從小就青梅竹馬，他本來要娶的人是我不是陸氏。」

董夫人站在董卉娘的身前，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女兒，聽她之言，只覺得血氣上涌，惱怒的指甲幾乎都要嵌入手掌之中，眼裡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所以董卉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啪」的一聲，耳光清脆響亮。

「你打我？」董卉娘捂著臉，尖聲的驚叫起來「你居然打我？」

董夫人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她幾乎是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身子也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

面對已經狂躁不已的女兒，她幾乎帶著是哀求的口吻道：「卉娘啊！聽娘一句勸，這感情之事萬萬是強求不得的，若是你是表哥沒有成親，又或者是當年董府和定遠侯府之間沒有發生那些事，你只要心裡有這個意願，娘就是舔出一張老臉也得為你去說道說道。」

董夫人上前用力的握緊女兒的手，哀聲的哭道：「可如今關係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峰兒也已經另娶他人，你醒醒吧！娘一定會給你找一門如意得體的婚事。」

此刻，董卉娘的一頭秀髮因為剛才的董夫人那一巴掌的勁道而鬆散了一些，五個紅通通的指印清晰的印在她的面孔上，越發張揚，讓董卉娘的神情看上去有說不出的猙獰。

她甩掉董夫人的挽住自己的手臂，一字一句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是一定要嫁給四表哥的。」

說完董卉娘一掌推開了董夫人，董夫人有些單薄的身體被這一股猛烈的力道直接推倒在地。可董卉娘卻好似乎是沒看見一般，頭也不回的抬腳便走，沒有絲毫的遲疑。

董夫人坐在地上，看著女兒越走越遠的背影，她幾番欲掙扎著起來，可惜都失敗了，單薄而蒼老的身體重重的再一次摔得地板上。接著滿是皺紋的臉上一行渾濁的淚水順流而下，最後越留越多，止也止不住，連珠成線卻變成了無聲的嗚咽。

「冤孽啊！這難道就是我當年做錯事的報應？」

就在董卉娘離開不久之後，在小院外一棵枝繁葉茂的榆樹上突然跳下一抹纖細的身影，她望著董卉娘離去的背影，眼睛如同雪地里的一汪清泉，清澈而冷冽，赫然正是去而復返的陸聘婷。

剛才從董府里去，她心裡就已經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仔細思量卻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只是心中的一種直覺而已。

難敵心中的惴惴不安，於是陸聘婷決定重新悄悄地折返回來，先是隨著董卉娘到了閨房，然後又跟著她一路重新回到了破敗的小院中，見她人影走進了院子，便順勢躍上小院外的這棵榆樹，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悄悄的偷聽著兩人的談話。

只可惜小院雖然荒涼破不堪，但院中大多是些雜草叢生，根本藏不住人，反而是這棵靠近小院的榆樹枝繁葉茂，剛好能掩住人的身子，更有居高臨下的好處，能將小院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棵榆樹離小院的距離遠了一些，即使陸聘婷是習武之人，本身就耳力過人又屏住呼吸認真聆聽，卻依舊聽不清楚屋子裡二人到底說了什麼，只是偶爾能聽見個別一些字詞。

在眾人口中對於當年那件討要嫁妝一事的描述，陸聘婷的心目中一直認董夫人應該是一個勢力而刻薄的女人，可如今見董卉娘和董夫人母女單獨的相處情景，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個精於算計兒又刻薄成性的女人怎麼會如此心平氣和的在此敲經念佛？對著女兒的無理取鬧，也只會一味的容忍和寬容。陸聘婷眼裡看到的只有董卉娘表裡不一的張揚和尖銳，也看到了董夫人做母親的委曲求全。雖然聽不清楚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是董夫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確實徹底的來了一個顛覆。

剛才董卉娘尖叫的那一聲高亢而尖銳，所以傳揚的很遠，躲在樹上的陸聘婷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要嫁給四表哥，還要明媒正娶。當我是什麼？是死人嗎？」她嘴角一揚，輕輕地笑了笑。

「想和我搶男人，膽子倒是不小。看來剛才我就不應該手下留情，董卉娘的確夠賤也夠潑辣，裝出一朵小白花，性子卻像野草，挺堅韌的嘛！沒有吸取到教訓也無妨，只要你有膽來招惹我，那就好好的招待你唄！」陸聘婷的神色冷冽起來，壓低了聲音，幾乎細不可聞的嘀咕道。

陸聘婷在原地只是微微的待了一會兒，便又朝著董卉娘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這一次跟著她的腳步，七彎八拐的居然又來到了董老爺的書房前，吸取上一次教訓，陸聘婷也算是藝高人膽大，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氣沉丹田刻意放緩了自己的呼吸，直接飛身跳上了書房的屋頂之上。

也管不得屋頂上那一些青瓦上潮濕而滑膩的青苔，直接將整個身體平躺在了屋頂上，像一條暢遊在水裡的小魚一般，將整個身體變得輕柔無比。她躡手躡腳的揭開屋頂的一片青瓦，然後臉蛋貼向屋頂，目光便從這個縫隙當中看了過去。

這個位置陸聘婷選的極好，她也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根據自己剛才在書房中的情景算準了地形，所以這個縫隙正好處於書房的當中。這一次陸聘婷不僅能將董卉娘和董老爺兩人的身影看個一清二楚，還能很清晰的聽到二人之間的對話。

只見董老爺大大咧咧的坐下書房一側一張雕花梨木大椅上，而董卉娘則恭敬的站在屋子中央，低眉垂目而，細細的回答著他的問話。

「你又去那裡廢棄佛堂了？」董老爺不咸不淡的問道。

「是！我只是去看看娘。」董卉娘毫無剛才在小院里那般張狂尖銳的樣子，又重新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白花形象。

「她有說什麼嗎？」董老爺又問道。

董卉娘搖了搖頭：「沒有，娘還是和往常一樣，敲鐘念佛而已。」

「冥頑不靈。」董老爺憤憤的道。若不是念在幾個嫡出的子女，再加上董家也是官宦人家還要幾分顏面，他早就將這個不懂事的蠢女人一封休書攆了出去，反正依他現在有權有勢，一房一房的嬌媚妾侍往府里抬，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想要得到他的寵愛，那些妙齡女子為了得到他的寵愛使盡千般手段，甜言蜜語整天哄著他，不知有多愜意總比面對那個冥頑不靈，只知道和自己做對的黃臉婆要好得多。

於是董老爺很自然的略過這個話題，不在去理會髮妻的死活。

「那個女人怎麼樣了？」董老爺問道。

董卉娘知道他是在問陸聘婷，她之所以會帶陸聘婷去小院里，就是想借著董夫人如今這種凄慘的處境來博取她的同情心。

董卉娘知道歐陽旭峰誤會了董夫人，董老爺可以設計將自己撇開的一乾二淨，可是自己怎麼辦？無論是誰？一個是自己的親爹，一個是自己的親娘，無論是哪方德行有失，都會給她和歐陽旭峰之間造成隔閡。

董卉娘深怕歐陽旭峰因董夫人的原因而遷怒了自己，所以董卉娘便想由陸聘婷從中穿針引線來解開歐陽旭峰的這個心結，然後好讓二人的關係再回到從前那般青梅竹馬。誰知道弄巧反拙卻是激怒了陸聘婷。在她的眼裡，自己當然是毫無過錯的，而是那個刁蠻女人毫無同情之心，做事更是不以常理推知。

但她惹怒陸聘婷的這件事情，自然不敢告訴董老爺因此小心的討好道：「我將她送出來的門口，一路上都和我有說有笑的，挺好！」

「這就好。」董老爺頷首撫須的笑了笑。

董卉娘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董老爺一眼。剛才在佛堂里董夫人對她說的那些話。雖然她當時不屑一顧對董夫人發了火，但是不可否認這些話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一絲懷疑的種子。正如董夫人所說，董老爺是一個刻薄成性的性子，他膝下嫡出庶出的子女成群，對於她這個女兒平日里也並沒有太多的關心，在董老爺的心目中只有自己還有權勢和地位，他會不會真的只是利用自己而已？

想到這裡董卉娘的神色就有一些複雜難言的，可依然不敢問出口。她也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性子，剛才對著母親那般大聲小叫，如今面對威高權重的父親卻嚇得一言不敢發。

董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早就修鍊成精，看到董卉娘這般猶豫扭捏，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就有了數。露出一絲笑臉問道：「你到底何話想說？有話就說，不要這般吞吞吐吐像你那無用的母親一般。」

收受到了董老爺的指責，董卉娘的心裡更加的惶恐不安，哪裡還敢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心念一動，露出一個示弱的討好，便隨意扯了一個謊話。「沒有什麼，女兒只是擔心陸氏出生武將世家，看上去性子單純，又不清楚當年的舊事。所以對爹爹的話倒是深信不疑。可是四表哥作為當事人多少了解一些當年的真相，而且他自小便是出了名的聰慧機智，怕是他會有所懷疑，不肯和爹爹交心，豈不辜負了我們的一番謀划？」

聽完董卉娘的話，董老爺卻哈哈大笑起來，心中暗自不屑之極，什麼叫聰明機智，還不都是歐陽大學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自己沒有兒子，過繼一個侄子，自然要千方百計的將他高高舉起。自己才華橫溢，若是兒子是個草包，豈不是讓人笑話？

可惜呀，山雞就是山雞，無論怎麼包裝去也成不了鳳凰，歐陽旭峰一會到定遠侯府沒得人約束便原形畢露了，聽說整日里不是逛青樓，就是宿醉在酒坊九十，活脫脫的一個就是那個浪蕩子。

聽說被包養了伊蓉閣的當紅花魁叫什麼鳳汐柔的，整日里在那裡流連忘返，還拉著同樣不得志的十一皇子，二人稱兄道弟勾肩搭背什麼荒唐事都做盡了，儼然成為京師的一號紈絝子弟，就這般模樣還敢提什麼聰明機智，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也只有女兒這種情根深種的蠢女子才會說出這種話來，原以為這個女兒有些小聰明，卻不想和她的母親一樣蠢笨。

心裡的這些話董老爺自然不會說出來，臉上更不會有一絲任何錶露出不屑的痕迹。反而更加和顏悅色的安撫道：「放心吧！假話怕揭穿，可爹爹說的是真話呀！雖說當年的事兒，爹爹做的有一些不妥帖，可也是怕咱們的家的家產最後落倒了李氏的手中。還好，最後依舊落盡了你表哥的懷中。再說如今峰兒已經長大了，而你又傾心於他。姑表親親上親，等爹爹幫著峰兒謀得了爵位，再讓你風光大嫁過去，然後像上一次出嫁姑母一般，再陪嫁一分豐厚的嫁妝。到時候峰兒對我這個舅父加老丈人只會越來越感激，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滿？」

董卉娘雖然心思狹隘，也有幾分小聰明，可畢竟比不過老謀深算的董老爺。被他這麼幾句話一哄，便高高興興的朝著他撒嬌道：「就知道爹爹最心疼我……哎呀！人家可沒說一定要嫁給四表哥，爹你糗我？」

說著還故意拿手絹遮住自己的半邊臉，可眼裡的欣喜以及嘴邊溢出的笑意卻毫無隱瞞地出賣了她此刻欣喜不已的心情。

董老爺看見女兒做出這幅欣喜若狂的樣子，在心裡冷冷的哼笑了一聲。當年之所以他和定遠侯府鬧翻，便是因為定遠侯府自從老侯爺死後，又加上兄弟不和，定遠侯又是個沒用的東西，家世日漸衰落，他不想被連累。當然能要回銀子最好，要不回銀子也要和定遠侯撇的一乾二淨有什麼禍事也連累不到自己。

誰知道事情卻出乎他的預計，定遠侯依舊荒唐無能，卻也能知道輕重緩急。儘管寵愛李氏多年，可是任由她和她的幾個庶出的子女整天蹦噠卻依然沒有能成事。看定遠侯這模樣是想將爵位傳給自己的嫡子歐陽旭峰。

百年世家的家教果然不同凡響，像定遠侯這種昏庸之人居然也沒能幹出這種廢嫡立庶的荒唐事。若是他推斷錯的話，歐陽旭峰繼承定遠侯的爵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歐陽旭峰的性子聽說是荒唐不堪，在別人眼中看上去可能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在董老爺的眼裡看來卻是最好的一個機會，這樣的性子不就是任由他拿捏么。而且也不是歐陽旭峰撞上了什麼狗屎好運氣，這麼臭大街的名聲居然還能娶到陸大將軍之女。

那些長居京師的文官們可能還不清楚陸氏的家底，可作為武將董老爺卻再明白不過了。大家都看不起寧州那種偏遠的地帶，可是那裡民風彪悍，陸打將軍手下又有雄兵數萬，實力不容小覷。再加上陸家在那裡根深蒂固了許多代人，說句難聽的話，皇帝的聖旨在寧州都不一定比陸家的話管用。說陸家是那裡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再加上歐陽大學士那一方面，雖說是歐陽旭峰迴了定遠侯。可畢竟十多年的撫育之情，歐陽大學士膝下又無別的子嗣，便已是將歐陽旭峰當做親生兒子，這份感情那能說斷就斷。

沒想到一個紈絝子弟，居然還有如此豐厚的資源，要是不將他弄了過來為己所用，自己豈不是白白的在朝堂上混了這麼多年。

不過至於嫁女兒，董老爺可是從來沒想過。他看中的是歐陽旭峰背後的顯赫妻族，若是他沒有陸大將軍這門好的妻族，就如同斷了一根臂膀，這份損失就大了，董老爺怎麼捨得讓歐陽旭峰休妻另娶自己的女兒。

可是送出女兒做妾這種行為，想想也是不可以的，若是庶出的女兒送了也就罷了，還能拉攏兩人之間的關係，只可惜啊！董卉娘是嫡出，要是給人做妾豈不是丟人現眼，所以將權勢和名聲看的同樣重要的董老爺絕對不會這樣做，說嫁女一事其實也不過是騙騙董卉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