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雲起
湘雪凝的房間里,還燃著一盞將滅未滅的燈。
這些天,她並不常出門,可看見她的人,都當她是天上的神女,每每想到這裡,她就眉頭緊皺,只覺得一陣噁心反胃。在她的眼中,那些人愚蠢,貪婪,可惡,該死!
忽然,屋裡起了一陣風,桌上的蠟燭閃了幾下便滅了。冷冷的月光透過窗欞撒在地面上,屋子的中央像是忽然間多了一個人,從頭到腳一身黑袍,沒有一寸皮膚外漏,嚴絲合縫的裹著,看不見面容。
湘雪凝並沒有驚慌,仍舊悠然的坐在桌旁,「勞駕幽冥使親自前來,何事?」
「關於柳氏後裔一事,教主在催。」低沉可怖的聲音,一出現就充滿了整間屋子似的,回蕩著久久不散。
「李懷蘇和柳星璃的行蹤在我掌握之中。」湘雪凝把玩著杯子,頗是不以為然。
「最近江南一帶很不太平,各派勢力盤根錯節,江南山莊一早就盯上了我們,朝廷似乎也有所察覺。。。。。。」
「我可以處理。」湘雪凝抬了抬眼,語氣不溫不涼。
「喲,曜月使好大的口氣啊。」不知何時,窗台上又多了一個白衣女人。那女人一頭長發就那麼散著,居然也是雪白的顏色。
湘雪凝冷笑一聲,「居然連長風使也到了,教主是信不過我嗎?」
那長風使跟著冷哼一聲,道:「不過是個取悅男人的玩物罷了,憑著一具好身體才能爬的這麼快,也敢跟我們橫眉毛瞪眼睛,什麼東西!」言語之間充滿著不屑與蔑視。
「你。。。。。。」湘雪凝一下子從板凳上站起來,眼神冷得要凍死人。可她不會武功,又不能當真將那長風使如何,只得自己氣悶。
「好了,」幽冥使這才出聲,「我們前來不過是奉教主之命,你不服也不必拿我們發火。柳家的事,烈焰使已經接手了,江南山莊那邊,我會去盯著。」
「那我呢?」
「教主叫你去岳州那邊,咱們的幾個聯絡點得要人看著。」所謂聯絡點,不過是些賭場妓院之類,明著做生意,暗中有兵器等物資和教眾的來往,這些地方自成一個小體系,有自己的運作方式,雖重要卻也不必特意派遣人去看著。教主這樣說,就相當於把她從權力中心踢了出去。長風使得意一笑,自顧自地從窗邊飛掠出去,只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湘雪凝氣結,還欲再說什麼,回頭卻發現幽冥使也已不見了。
這天李懷蘇一個人留在客棧中,他們四個一道出門去了。路過一家鏢局時,只見門前站滿了人,一個個議論紛紛,四人駐足一聽,卻是昨夜裡出了人命,這鏢局的鏢師莫名其妙的死了,說是屍體十分恐怖詭異,官府的人怕是什麼怪病瘟疫,已移到城外的義莊去了。
四人面面相覷,好奇心被引了出來。
城外的義莊倒是安靜得很,無人圍觀,死氣沉沉,大白天都帶著一股子莫名的陰森。
官府的捕快早就走了,他們沒費什麼工夫就見到了屍體。果然是死狀詭異,屍體乾癟如柴,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味。郝如意的眉深深的皺起來,不止因為這屍體太難看,還因為她從醫數年,卻完全看不出他的死因。
江南和柳星璃素來都是愛潔之人,見屍體噁心還未準備好靠過去,楊曉東就應經彎腰去解屍體的衣服。可他的手還未觸到屍體,門外一陣勁風,暗器呼嘯而至。「小心!」
江南護著郝如意,四人一同退出義莊,立刻就有一群黑衣人圍了上來。這些人武功不弱招式古怪,很快就與他們纏鬥在一起。不會武功的郝如意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替他們著急,江南被人圍住,幾次想去她身邊都失敗了。
黑衣人中有人見郝如意落了單,舉刀就要對她不利,楊曉東見狀突然向前兩步,身子一躍,第一腳踩在一棵樹上,使勁一蹬,凌空一個后翻翻出了包圍圈,兩隻膝蓋就重重的壓在了意欲偷襲的那人肩膀上,直壓得那人差點沒跪下去。他用膝蓋夾住那人的頭,腰一用力就是喀拉一聲,直接將那人的頸骨給擰斷了。
江南和柳星璃不知這是什麼功夫,直看的眼前一亮,郝如意更是下巴都險些掉下來,竟下意識的就去摸自己的脖子。這個人絕對不能得罪,太狠了!郝如意在心裡告訴自己。
剩下的黑衣人相互看看,似是達成了某種共識,迅速撤走了。
楊曉東蹲在那黑衣人的屍體前,伸手從他腰間扯下一塊牌子。牌子通體漆黑,一面用篆書陰刻了一個「魔」字,另一面則是兩個血紅的陽文「祭血」。「魔教祭血堂?」
「什麼?」
「沒什麼,」楊曉東站起來,「只是奇怪他們的目的,來去突然。。。。。。」說著四人對視一眼,心都涼了半截,慌忙向義莊內跑去。
果然,義莊里的屍體早被化屍水化成了一堆粉末,這下子再也別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了。
郝如意方才受了點驚嚇,又見這等情狀興頭一下子就沒了,無精打採的想回去睡覺,江南沒法子只得帶她先走了。剩下楊曉東和柳星璃在後面慢慢的走。
「反正我們不趕時間,看了那麼久的屍體,又打了一架,先休息會兒吧。」楊曉東說著,自顧自地在草地上躺了下來,看上去很是悠閑,全然沒有方才的戾氣。
半晌,柳星璃才決定在他身旁坐下來,雙手抱膝,,靜靜地望著遠處,暫時不去想剛才的事。那是一片很美的草地,有幾棵垂柳,間或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偶爾還會有蝴蝶飛過。
「你好像很少笑,」楊曉東躺在草地上,望著天說道,「不開心嗎?」
柳星璃輕輕搖頭,「倒不是,我只是覺得沒什麼值得笑的而已。」
「你肯定很少有朋友,」楊曉東略有所思的說道,「其實你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的,像如意啊,她的朋友圈子就很廣,不同的朋友可以帶給你不同的快樂,至少讓你看起來不那麼。。。。。。孤單。」
「孤單?」柳星璃似是愣了一下,「為什麼這樣說?」她是很少有朋友,可這些年習慣了,自己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楊曉東聞言澀澀的笑了,「也沒什麼,只是。。。。。。」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朋友的重要,會需要他們,我不想看到有人跟我一樣,孤單。說著,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突然坐了起來,面對著柳星璃。柳星璃便有些好奇的回過頭來看他。
「看著。」楊曉東以手撐地,另一隻手伸到柳星璃的腦後,兩個人的眼睛就那麼對望著,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端詳柳星璃的臉,楊曉東有些呆了。柳星璃的眼睛動了一下,眼神中傳達出疑問。
這時楊曉東才回神,縮回來的手裡,竟多了一朵白色的雛菊,「像不像你啊?」那白色的乾淨的花瓣的確像柳星璃乾乾淨淨的氣質。
柳星璃從楊曉東的手中接過雛菊,終於淺淺的笑了一下。
「這就對了嘛。」楊曉東笑道,「躺下,」看著柳星璃再一次疑惑的目光,楊曉東自己躺下,解釋道:「躺下來,你會看到很美麗的東西。」
少頃,柳星璃還是躺了下來,在楊曉東的身旁。原來這樣睜眼就可以看到整片一塵不染的天空,廣闊而通透,和站著看天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她倒從來沒有試過,也不曾有人告訴她,這樣會看到「很美麗的東西」。「的確很漂亮。」柳星璃淺淺的笑道。
楊曉東側臉看了她一眼,抬手指著天說道:「你看那邊那一片雲,像不像一個小孩在趕牛?還有啊。。。。。。」
就是這樣,在楊曉東的身上,彷彿總是會有輕鬆快樂的東西,有不斷的驚喜在等著你。多半的時間,是楊曉東在說柳星璃在聽,反正就是開心啊,真的很開心。
直到天邊只剩一抹纏綿而朦朧的夕陽,兩個人才雙雙回到客棧。
郝如意還在房裡和李懷蘇說笑,江南便在過道里攔下了楊曉東,搖著摺扇煞有介事的湊到他的左肩是嗅了嗅,道:「香的。」然後啪的一聲關上摺扇,騰出兩根手指,好整以暇的從楊曉東肩上拿下一根長長的頭髮,「柳姑娘的?你小子做了什麼壞事?」
楊曉東有些好笑的打掉了江南的手,「睡你的覺吧——」話未竟已自顧自轉身回房了。
江南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就斂了笑意。擰斷別人的脖子,那說起來是最快最有效的殺人之法,乾淨利落又不見血,屍體也好處理。這個楊曉東心思細密行事果決,卻連身世來歷也無,他,究竟是什麼人?
夜半,李懷蘇的房間里燈還亮著,她睡不著——郝如意今天回來就告訴她他們今天的所見所聞,而這一切都讓她不得不想起十七年前,那個害的武林正道損兵折將讓柳家家破人亡的魔鬼。
十七年前,魔教勢力煊赫一時,教主沈木頃一夕之間聲名鵲起,江湖武林風起雲湧,正道與魔教幾次交惡無果,又發現沈木頃暗中修鍊魔功魅影,聽聞柳家一脈有克制魅影魔功的唯一秘籍,雙方人馬展開爭奪戰,結果在岳州一帶面對面撞上,武林正道與魔教兩敗俱傷,武林正道一直萎靡至今,江南山莊莊主江北羽因岳州一役雙腿盡廢,柳清商夫婦雙雙死在了魔教烈焰使的手上,魔教教主沈木頃卻因魔功未成遭一眾高手圍攻跌落山崖,從此不知所蹤。那之後,魔教銷聲匿跡,十七年來江湖上風平浪靜,卻不想他們還能再死灰復燃。
岳州一戰魔教雖敗,武林正道也是深受其害,當時的知情人大多已經死在當場,倖存的各派高手前輩閉關的閉關,隱退的隱退,即使如江北羽這般仍在江湖上走動的也很少向人提起舊事,因而這事現如今完全知情的屈指可數。
當時蘇不青還不是朝廷的人,與柳清商有很深的交情,當時岳州一役若不是他幫忙,李懷蘇也無法順利保下還不到兩歲的柳星璃。可如今他找上門來,卻讓李懷蘇的心感到深深的不安——
魅影魔功,以人為獵,吸人精元,以善自身。不同階段對獵物的要求不盡相同,而屍體乾癟,胸口有大塊凹陷,正式被修習魅影魔功之人吸去精元之象。
難道,那魔頭竟還沒有死?
正想著,卻見窗外有人輕輕走過,身影卻是極為熟悉的。李懷蘇心頭一驚,推門出來,卻發現。。。。。。
樓梯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月白色的青竹長袍,一頭青絲散散的垂到腰際,右手握了一支碧色長笛——清商?!
驚愕間,那人已下了樓,穿過大堂,開門走了出去,那高高的背影始終沒有停下,更沒有回頭。李懷蘇顧不得猶豫,抬腳追了出去。一路跟著,前面的身影時快時慢,可總是不停,讓她怎麼也追不上。
客棧里,郝如意睡夢中總聽到隔壁蘇姨房間里的窗戶吱吱呀呀在響,吵煩了只得起身去看,卻發現房門是開著的,冷風透過門,穿過窗,屋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人。
「蘇姨?蘇姨——」沒有人應。看著空空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郝如意突然覺得陰森森的,寒風刺骨,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終於,那個人在城外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清商?」李懷蘇不知怎的有些莫名的膽怯,可轉念又想易容術可以改變容貌,難不成還能連身形都變了?
那人沒有回話,卻慢慢轉過身來。分明是柳清商的清絕容顏,卻不知怎的看上去十分猥瑣。他嘿嘿一笑,手揮過臉上時突然變作了李懷蘇的樣子,經理安娜身形也變了。
李懷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這世上偏是有一個人連身形也可以變得,千面鬼影兒。這人二十年前就已經聲名狼藉,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最後聽聞入了魔教,卻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為。眾人只當他死在了十七年前清剿魔教的時候,卻不想如今就這麼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