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去記憶的我遇見了怪人（六）

3。

又一個夏天到了。

連續幾日陰雨轉晴，再晴轉陰雨，就好像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客觀的遵守著什麼，看著微紅的夜空，各種陌生的面孔，什麼思緒都沒有了。本來就是這樣，不帶任何感覺。

夏天到了，那麼，又如何呢？

一遍又一遍的單曲循環。漸漸被帶入一個奇怪的世界，夢裡面細細碎碎的香樟葉子，遠離了城市悶熱的夏季，遠離了那些好似要溶化了一般的柏油路，那些透過熱空氣望見的彎彎曲曲的建築輪廓。還有便利店裡永遠讓人覺得冷的冷氣。

我的面前有一條很長很長的路，我要前進。每次想到這裡，就覺得我必須走好遠好遠，永遠都不要回頭，才不會被自己堵死。莫名其妙的情緒遠離，真羨慕那些決定好就去做不用顧慮那麼多的人。

真的很難想象以後會是怎麼樣，不光光是我。現在說這些也是早了，就算是為了以後，所以現在吧。

我還要繼續，還會有好多夏天，好多倦怠的時光。

……

為什麼脖子會這麼痛呢？

我迷迷糊糊的從餐桌上起來。對面是持手刀狀的子涵學長。

「剛才…做夢了嗎？」

看著周圍的一切我得出這樣的結論。

沒有細細碎碎的香樟葉子，沒有像要被熔化的柏油路，沒有被扭曲的建築輪廓，沒有令人覺得發冷的冷氣。

果然，剛剛是在做夢阿。

「要吃飯了。真是……我到底是讓你來幹嘛的。」

「阿？阿。」

站起身頭還在隱隱作痛，含糊的回應道。

「子騰還沒回來嗎？」

我望了望四周有些擔心地說道。

「已經上樓了。回來的時候還一副『對手太弱真是沒勁』的表情。真是搞不懂。」

「阿……怎麼說他也是全國級別的運動員吧。」

子涵學長沒有回應我，將飯菜端上了桌子。

對著走廊和樓梯口呼喚了一句，整棟房子都變的熱鬧了起來，每個人都朝這裡聚集來。

我看著子涵學長，為什麼會有一種媽媽的錯覺？！

「餓死了餓死了，感覺中午什麼都沒吃阿。」

林楓學長拿著平板電腦伸了個懶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徑直的走到桌旁拉出椅子坐下，還不住的開始打哈欠。

緊接著就是從樓上走下來的子騰和朵拉以及被朵拉學姐推著下來的野田莫奈同學。

六個人在這張不知何時就存在於這裡恰好能夠容納六個人的圓桌入座。

子騰和莫奈很自然的就坐在了我的旁邊。

「喵嗚～今天的菜異常豐盛阿。」

子騰大喊一聲伸出手就要去拿菜，被我打落了那隻伸出去的手。

無視子騰不快的神情我悠然自得的哼著曲子。

「今天有新人入住『銀河』，所以才做這麼多東西嘛？」

林楓學長的指尖快速的在電腦屏幕上移動，頭也不抬的說道。

子涵學長點了點頭表示確認。

「好漂亮的女孩子，是小慕新交的女朋友嘛！」

噩夢一般的聲音……

「你在胡說什麼阿，我跟莫奈……野田同學也只是初次見面而已阿！」

不知不覺臉部開始燒了起來，作為一個男生真是失敗阿。我有些緊張的撇向莫奈，她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像隔離於我們的空間獨自存在一般。

子涵學長抬起頭朝莫奈的方向看去。

「自我介紹一下吧？」

語氣出奇的溫柔，就像對方是易碎的工藝品，只要稍一用力就會破碎開來。

莫奈點了點頭站起身。

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就連一直忙於面前工作的林楓學長也抬頭向莫奈看去。

「我是野田莫奈。」

像貓一樣的聲音撓動著耳膜。

「……」

「……」

莫奈雖然目視前方，但根本看不出焦點在哪裡。

我們一齊看著莫奈等待著她接下去要說的。

「請多指教。」

接著莫奈開始微微欠下身鞠躬。

「以上。」

順勢的坐回了位置。

一氣呵成沒有不自然的動作和表情。

但是……到底介紹了什麼……

從大家臉上的表情不難推斷其實大家的想法是和我一樣的。

「好吧，還是讓我來說明吧。」

子涵學長推了推眼鏡語氣里有些許無奈。

「野田莫奈。中日混血留學生。九八年出生於東京，父親是大陸人，母親是日本藝術大學教授……」

我看著子涵學長做著像學術性報告的講話不禁有些發困，以至於我開始懷疑他到最後會不會真的把對方的三圍爆出來。

「……最重要的一點。野田莫奈，極端性人格分裂患者。」

等等……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朵拉學姐的語氣中竟然少有的帶著焦急的氣息。剛剛子涵學長說出的那個詞好像是在朵拉學姐的觀念里也是沒有聽說過的。

「人格分裂我倒是聽說過，但是極端性到底指的是什麼？」

林楓學長皺著眉頭替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看向子涵學長，臉上一副早知道你們會問的表情。

「其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屬於人格分裂症中的一類。」

「本來人格分裂這其實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但如果在上面加上一個極端的定義的話，那就完全不同了。」

「設想一下，如果我們把所有的優點劃分給一個人格，然後將相反的於另外一個承受，那會怎麼樣？」

聽了子涵學長的話，林楓學長像是突然醒悟過來。

「一個人如果失去了惰性，那麼工作效率就會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了吧！」

「如果不被世俗的事情所牽絆，真的能達到一個忘我的地步吧…」

這簡直是個逆天的技能阿……換言之，這樣世上就真的能夠存在著十全十美的人了。

空氣里的因子好像因為氣氛而躁動了起來，大家就像小學上課時，異想天開的講著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

子涵學長沉吟了一聲，我們又重新將目光聚集。

「再設想一下，如果主導身體的，是那個毫無熱血與奮鬥的人格呢？」

「真是從天堂跌入地獄阿，用極端這個詞還真是貼切十分。」

「正因為如此，在人格轉換這一方面的培養就顯得格外重要了。我們回歸起初的話題。野田莫奈同學正是一名極端性人格分裂患者，恐怕來北中的目的也是為了將人格塑型完畢吧。」

「不對……阿～學長你講太快啦，讓我理一下思路！」

子騰嗷嗷的亂叫，顯然還無法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事實。

「現在的情況是…相當於莫奈同學擁有著『無限潛力』這樣的體質。」

「嗯。」

學長點頭表示認可。

「但是，那所謂的人格塑型……和來到北中這件事之間難道存在著什麼關聯嘛？」

連表情都扭曲了…他到底是有多糾結阿。

「至於這個嘛……」

子涵學長挑著眉毛向一旁的林楓學長看去。

「林楓你去網頁上搜索一下『野田莫奈』，答案就出現了。」

「哈？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學長真是啰嗦阿，就讓我來吧！」

無法忍受林楓學長的拖拉，子騰拿出了搶奪炸蝦的技巧從學長的手中奪過平板電腦。

「是這個嗎？」

大片大片的外國文字，子騰將信將疑的打開第一個鏈接。

屏幕上首先展露的是一幅畫，畫大致是這樣的。

整個背景在海里，陽光從水面上照射下來，整片海由深及淺的變成了或濃或淡的春天的櫻色。畫中央偏左的地方，一男一女類似人類的魚形生物在一起撥弄著琴弦。使人分不清這櫻色到底是陽光造成的還是音色使然。

每個人都獃獃的看著電腦。

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不是說是因為太過驚訝，也並非找不到辭彙去表達。

用一個詞形容我現在的感受。

窒息。

就像是沉進了那幅畫里的海中，無法呼吸，卻並不感到難受，只是胸前傳來了莫名的痛楚。

為什麼？

明明已經沒有記憶了，為什麼還會有這樣深刻的感覺？

我一遍遍的問著自己，卻沒有人傳遞給我答案。

「小慕，剛剛你彈琴了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

如果不是因為子騰的呼喚，我真的覺得自己會在那片海里一墜到底。

「為什麼……會有琴聲呢。好奇怪。」

「01構成的電子訊息…無法解讀的電波…神奇的代碼…」

緊接著是林楓學長。

就連平時所向無敵的超級外星人朵拉學姐也沉浸在其中。

我抬起頭，遇上了子涵學長蘊藏深意的眼神。

恐怕在我們之前，子涵學長也已經體會過這幅畫的魅力了吧。

繼續將界面下滑。出現的是一組照片。

照片上的人舉著剛剛的畫站在類似於頒獎台的東西上面。

纖細的身體，毫無修飾的臉龐，沒有風情浮動，也沒有世俗的煙火氣息。

照片上的人，正是現在坐在我的旁邊，一聲不響吃著飯的。

野田莫奈。

只是站在台上的莫奈和現在的狀態不同，瞳孔里充斥著的不再是混沌的大霧，而是像太陽一樣刺眼的光芒。

無比的氣勢凌厲的發散開來。

下面的簡介和評語更是被誇張的翻譯成四十多種語言。

----視覺，聽覺，觸覺……一切的感覺在面對這幅畫時都一一的失去，緊接著卻又全部恢復過來。片刻的震撼已經直達人的內心。找不出任何可以來形容的辭彙，我們無法用語言，機器甚至任何工具來傳遞它的感情。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就像是莫奈本人在多年的沉睡之後，突然醒了過來。----法國蓬皮社藝術中心

我有些精神恍惚，轉過頭看向莫奈。

我行我素的做著令人無法理解的行為。

人格分裂……嗎。

----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慕很寂寞吧。

----那就想一下。

在我身邊的這位，正是被國際評為「莫奈再世」的野田莫奈阿。

不同於大家的驚訝。

子涵學長伸了個懶腰。

「好了好了，既然都知道了，感嘆就自己留著吧。今天可是莫奈的歡迎會，一桌的好菜不要浪費了。」

……

野田莫奈。

天才畫家。

「銀河」的第六位住戶。

……

灰暗的房間，一個人坐在一架立式鋼琴前。指尖不停的黑白出「月夜」特有的曲調。

整個房間唯一的光源，就是這個男人背後的那架小的可憐的窗戶。

隱晦的光線，卻可以看到數不清的鋼琴譜子被掛在牆上。

門突如其來的被打開，發出特有的「咔噠」聲。

「暗暗的，真是讓人不舒服。」

進門的那人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

「指法已經爛在心裡，不需要光。」

相比於剛才的聲音。這一位的語氣就像枯井裡的水一般沒有波瀾。

「不過----我還是喜歡明亮一點呢。」

「唰」的一聲拉開窗帘，空氣中的塵埃被突如其來的光線殺了個措手不及露出了原型。

感受到刺眼的光照，坐在鋼琴前的人略微皺了粥眉。

「她到了嗎？」

「阿，已經住進去了。轉學手續馬上也能辦下來了。」

有了足夠的光度，再細看剛剛進門的人。

不夠成熟帶著些許玩味的臉。

竟然是……

陳慕的導師。

曹冰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