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墓園狙擊（2）
其實——三年前我去到洛蒂斯，是為了要殺你。乳白色雕花闌幹上，我和冷秋陌背靠背屈膝坐著，有些沉重的腦袋很自然枕在他寬肩上。鼻息里傳來淡淡的煙草味，奇迹地安撫了數日來的疲倦。鼓噪的心，漸漸趨於平靜，因為有他，所以，不怕。
我知道。微微側過頭去，看不清他隱沒在暗夜裡的神情。但，我知道，選擇在此刻挑明這個我早已知曉的事實的他，心裡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如果有一天，我對你痛下殺手，你，會恨我嗎？一貫平淡如水沒有任何陰陽頓挫的聲音，即使是說著，或許會要我命的話的男人，從遇見他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懷疑：這世上，可有能攪得他心神不寧的事情？
你會殺我嗎？我問得很自然，就像在跟他談論天氣是好還是壞一般的輕鬆。可是，只有突然加速的心跳才知道，問出這句話的我幾乎用盡了最後僅余的氣力。他的答案，我，其實，不想知道，卻又不得不知道。
我，不會殺你……
隱隱聽見他嘆息的聲音，輕如剪羽。我緊張莫名的心，
卻終是放下了。
三日後的任務，有沒有問題？他輕撐躍下，兩條健壯的臂撐在我兩邊。雖然知曉他一向很高，足足有一百**，可是此刻我們之間的尷尬姿勢，還有他居高臨下瞅著我的神情，突然讓我生出一種錯覺：或許，我，並不是那麼地強大。略顯困難地仰首，對上他俊美如儔的冷峻面龐，心，再一次不可抑止地加速。
什麼樣的問題才叫問題？言下之意就是：一切盡在掌握，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的話。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就把視線投向身側的黑暗中，我不知道再跟他深邃的紫眸對視下去，我還有沒有自信在他面前保持他想要的波瀾不驚。
你在看幹什麼？耳畔一絲暖暖的氣息拂過，心頭一顫，下意識的轉頭——
因為錯愕微張的唇上，好像有什麼軟軟的東西貼在了上邊。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對上了他如紫水晶般璀璨耀眼的眸，紫色魔鏡里倒映著我倉皇錯愕的臉，那麼滑稽和不知所措。
他似乎也沒想過我會突然轉身，撲在我面上的氣息已經徹底紊亂。因為經常穿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自然練就了一雙夜視眼，在這樣詭異的夜裡，也就不難發現，他的面頰和耳際同我一樣，染上了眩眼的緋紅。
有些意外他的表現，平時也不見他有那麼純情。雖說是任務需要，跟女人親密接觸的次數幾乎跟他吃飯的差不多。每次無意在公共場所撞見他，哪一次不是不同的尤物陪在身旁？
突然想起，似乎有那麼一次，在日本分部的電梯里見到了不他不同以往淡漠的孟浪，我記得那位冷眼睨著我的明艷不可方物的小姐，似乎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蛇蠍美人千紅蔻。他回頭看到我的一剎那，眼底的詫異第一次無可躲藏的浮現在我眼前。有些想笑，心裡突來的苦楚卻讓我想逃。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於是，我朝尚在喘息的兩人漾起一抹溫柔至極的笑，然後挽著隨後而來的天揚的臂揚長而去。那時我只知道，他，傷了我，所以選擇逃開，以至於我忽視了那消散在哀痛邊緣的吶喊，也註定了我們後來的背道而馳，再回不到互屬的最初。
我發現自己很失敗——帶有幽怨鼻音的嘆息拉回了我拋錨的思緒，定定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已經離開了我。有些落寞的抬頭，不意外捕捉到他疑惑的目光。我抬起雙手，輕撫上那張魅惑眾生的臉，他怔忡了下，本能想避開——
別動。我霸道的要求著，柔弱無骨的小手加重了幾分力道。那柔軟的青絲擦過我手背，一彎淺淺的暖流從心底淌過，滿足的笑意，不自覺地染上眉梢。
他真的沒再掙扎，靜靜地任我把他的模樣鐫刻進心底。
夜，很靜，很靜，彷彿這靜謐的天地間只剩下我們了。如果這天地間真的只有我們，我們是否就可以奢望，所謂的地久、天長？
冷秋陌，我多希望，我們，就算沒有地久天長，至少不要把彼此傷到絕望；就算愛對我們來說奢侈品，那麼，做一輩子的同伴，算不算是奢望？
再這樣虐待自己，你早晚會死在自己手上。我收回讓他不自在的柔荑，輕掰開他身側緊握成拳的手，仔細檢查了下，不意外看到被指甲掐出血痕的印跡。莫可奈何嘆了口氣，不發一語牽他的手往裡屋走去，他，需要包紮。
以後——別這麼笑了。有些悶騷的抱怨響起在腦後，我差點撲倒。
我礙著你了么？難得的跟他杠上，腳下卻沒停住。
你再這樣笑幾次，我會……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出口，沉默的壓抑充斥整個空間，因為，門的那一邊，被世人喚作『死神』的男子斜倚門欄，顯然來了好一趟。而習慣了隨時隨地保持高度警覺的我們，卻是在他有意賁發殺意之時才意識到他的存在，足他功力的高深，而不認為是我們太過失敗。
不動聲色鬆開緊握在一起的手，正想開口，卻被他冷徹心扉的命令突兀地打斷——
你，到本部來一趟。
那陰鶩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不過三秒，而我，卻以緊張得手心冒冷汗，儘管在我鎮靜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波瀾。然後，那詭異的墨黑身影如來時，那般難以預測就消散在這空氣。
——是，總帥。我對著那遠去的背影應了聲，緊接著欲追隨那抹影子而去，腳步還沒邁開，卻被那一聲猶豫的『落——』擾亂心緒，我站住，卻不回頭。
小心——他說。
嗯。澀痛的唇不自覺地抿起，想起剛剛那個意料之外的吻，總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麼可笑和諷刺。
小心，我——
嗯。這次我沒再停留，如果那時我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痛苦和絕望的心情在對我說『小心』，就算違背世間所有，我也不會離開他的身邊。因為我不知道，那時的冷秋陌在心底跟他自己打了一個賭，但，教他賭輸了的人，是我。於是，也就註定了接下來我們的要面對的賭局，也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