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給夏夏的加更)
賽那沙夜不能寐,此時阿肯娜媚也醒著。
妮法娜拉因為要參加第二天在卡納克神廟的盛大儀式,也未曾回到盧克索去,之前告知諾曼自己要去拜見皇妃殿下,此時深夜了也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將自己與諾曼的對話告訴阿肯娜媚,既沒有義憤填膺,也沒有添油加醋,似乎早已篤定了結局。
阿肯娜媚也並不意外:「圖坦卡蒙法老乃至我父親在世的時候,阿蒙大祭司都沒有要收手的意思,何況是一個初來乍到全無根基的法老,他說出這等話我也並不意外。只是公然吐露上埃及和下埃及的字眼,也很令人驚訝,這是有恃無恐了。」
想起圖坦卡蒙身前暗中徹查的神廟資產,當時阿肯娜媚也是為之咋舌的,有這等財力及八萬依附的民眾,就算養一支軍隊也是做得到的。眼下阿肯娜媚沒有太好的法子,只是希望登基儀式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至少雙方要維持表面的和平。
妮法娜拉也是明白其中關鍵的,她笑著道:「法老雖要對眾神獻祭,但誰也不能否認卡納克是法老的財產,這座偉大的神廟從兩百年前就破土動工了,凝結了數代法老的心血,大祭司不過是個看門人罷了。」
「誰說不是呢?」阿肯娜媚笑道:「妮法娜拉,至少你在盧克索就幹得很好。可是諾曼大祭司呢,卻把看門人做成了看門狗,讓法老紆尊降貴去教訓狗,也是可笑。」
妮法娜拉也失笑,想到諾曼那副胖得走不動路的樣子,覺得皇妃的話說得真是有趣,但二人同為祭司,是多年同事,妮法娜拉還是有些不安:「如今我們不知道對方會怎樣動手腳,未免有些被動,皇妃殿下,您記不記得當日在盧克索……」
阿肯娜媚當然記得,那時禱告圖坦卡蒙健康的石板被人篡改了,雖然自己儘力補救,法老卻仍然被人毒害,這是阿肯娜媚重生以來的第一憾事,她不由就想了許多:「你的意思是,有人會故技重施嗎?幾次三番都是這種手段,未免太過愚蠢了吧。」
「手段雖然愚蠢,卻很奏效,畢竟在埃及這片國土上,信仰是最最要緊的。」妮法娜拉不無擔憂地建議道:「主殿就在不遠,檢視一番總是有備無患。」
阿肯娜媚想想這話在理,對方要害人,不拘手段如何,奏效了就行,於是她也換了一身低階祭司的衣服同妮法娜拉前去主殿,因為第二天的隆重儀式,一應物事準備好之後,是不準任何人留在那裡的。阿肯娜媚和妮法娜拉的身份又不同旁人,對神廟內部十分了解,輕易就通過後殿的小道來到了正殿。
衛兵們都在阿蒙神廣場上巡邏,後殿住著重要的人,地域又狹小,守備非常有限,二人沒被發覺。主殿內一應碼放著法老登基所需的一切器具,妮法娜拉是做熟的,只要掃了一眼,就發現大致並沒有什麼不對。
阿肯娜媚又上前檢查細部,尤其是法老需要手執的兩根權杖。
第一根權杖寫著「權力主人」——即法老的真名,賦予他未來主持重大祭祀儀式的使命。而第二根寫著「魔杖」,是一根團結他子民的牧人手杖。阿肯娜媚先前告訴賽那沙,他的法老真名是圖特摩斯五世,並非一時心血來潮,是她結合賽那沙此人的軍人出身,離開埃及前一早就決定好了的。
事實證明,妮法娜拉的擔憂沒錯,那根鐫刻法老真名的權杖,果然出了問題。如果明天賽那沙手執這根權杖在萬眾矚目下登基,引起暴~亂都是有可能的。因為法老真名被換成了賽特之名,埃及傳說中暴戾兇殘的戰神賽特,豹頭人身,象徵寸草不生的沙漠,因為殺害自己的哥哥奧西里斯法老而被認為是邪惡的力量。
設下這個陷阱的人,心思不可謂不惡毒。
連妮法娜拉都很意外,這些物事都是阿蒙神的祭司們一手布置的,要說他們不知情,根本沒有人相信。但是這樣的手段,無疑是要置未來法老於萬劫不復之地,不可謂不惡毒,但是現在要趕製一根真名權杖,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她的憂心忡忡中,阿肯娜媚卻把權杖按著原樣放了回去,在衛兵回來之前,拉著妮法娜拉小心地退了出去。
直到回了室內,阿肯娜媚都不發一言,妮法娜拉也難得急了起來,如若用了那根錯誤的真名權杖,後果不言而喻;但是法老登基沒有真名權杖,後果同樣不堪設想,這是把相關眾人都架在火上烤:「皇妃,這要怎麼辦?」
「怎麼辦?就這麼辦!」阿肯娜媚氣定神閑道:「要是現在發難,不但打草驚蛇,也不能把反對者置之死地。不如等他們發難,讓幕後主使現身,再一網打盡。」
話是這麼說,但是皇妃是達到目的了,可是法老該怎麼辦才好,妮法娜拉很有些為難。
阿肯娜媚似乎胸有成竹,對著窗外道:「阿努比斯,你在不在?」
妮法娜拉驚訝地看著一個黑影閃了進來,那人戴著一個木製的豺狼頭面具,根本不知長得什麼樣子。他進來後站在房間的陰影里,等著阿肯娜媚的吩咐。
「明天法老出現的時候,把那樣東西準備好。」然後阿肯娜媚沉吟半晌道:「你現在就回一趟底比斯,把涅弗爾拉帶來,就說我請她明天觀禮。」
阿肯娜媚交代完,阿努比斯簡略道應承了「是」,就再度消失在黑夜中。
妮法娜拉不知怎麼的,就對明天的儀式充滿了信心,何況她是主要祭司之一,若是要看一出波瀾壯闊的大戲,實際上已經佔據了最好的席位。
黎明如期降臨,宣布了太陽再生,戰勝了惡夜的黑暗。賽那沙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主殿,兩名服侍法老的祭司,一位臉戴鷹隼的面具,另一位戴朱鷺的面具,站在賽那沙的兩側,分別象徵皇家保護神荷魯斯和象形文字及神奇科學的主宰者托特。
兩位祭司在賽那沙不著一絲的身上淋下兩大瓶視線準備好的尼羅河聖水,好洗凈他的人性身份。接著他們取九種香膏油脂從頭到腳將他粉飾得神靈般高貴芬芳,以使得未來法老敞開他的精氣中髓,讓他的雙眼不同常人,可看到宇宙世界的真理。
法老的服飾裝扮也煥然一新,兩位祭司為賽那沙穿上金白兩色的古式纏腰布,系著優美的藍色腰帶,帶子的兩端長長地垂在前面,覆蓋在古埃及人稱為「索什」的垂褶量很大的襠前垂布上。
法老的腰上還要掛上一條新鮮割下的牛尾,代表皇家權力的召喚。頸上配飾一條七圈的五彩寶石大項鏈,手臂和手腕上戴上銅手環,再穿上白牛皮涼鞋。接著,兩位祭司遞給賽那沙一根用來打擊敵人和消滅黑暗的狼牙棒,在他的前額綁上一條稱為象徵「直覺感官」的金色緞帶。
最高級的祭司們都開始念起了咒語,站在最前列的是諾曼和妮法諾拉,皇太后則在旁微微含笑,一副高貴慈祥的模樣。在接受了祝福和權柄之後,法老就可以在眾人面前亮相了。
「你願意接受權力的考驗嗎?」代表荷魯斯的祭司問道。
賽那沙回答:「我願意。」
荷魯斯和托特牽著賽那沙將他帶往主殿的下一個區域,那裡安置著法老王座,王座上擺放有兩頂皇冠,由另一位祭司保護著它們。
荷魯斯上前舉起下埃及的紅皇冠,一頂高聳的螺旋狀高帽,戴在賽那沙的頭上,然後托特再為他戴上那頂橢圓形黑頂的上埃及白色皇冠。
\\\\\\\"『兩種力量』皆與你同在,」托特高聲宣布:「你將治理和統合黑土地(農田)與紅土地(沙漠),你是南部的燈芯草和北部的蜜蜂,你使這兩塊土地綠意盎然。」
「只有你可以接近這兩頂皇冠,」荷魯斯說,「它們所具備的閃電將殲滅所有的篡位者。」
荷魯斯將兩根權杖交給賽那沙,妮法諾拉緊緊盯著,心裡暗道:來了!
「光榮的時刻到了。」荷魯斯宣布,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動作突然停了,賽那沙直覺不對,他盯著荷魯斯手上的兩根權杖,即使他只是粗通象形文字,但是他也看得出那根權杖的名字不是實現約定的圖特摩斯。
他厲聲問道:「告訴我,這上面是誰的名字?」
那個祭司被他嚴厲的聲音喚回了神智,但是這樣的錯誤仍然令他恐懼,他低顫著聲音回道:「是邪惡之神賽特!」
賽那沙想過自己一路可能會充滿艱難險阻,但是他沒想到這些人的心思這樣惡毒,用或者不用這把權杖,他都會在登基的當天顏面盡失,成為他帝王之路上抹不去的污點,但是他不會坐以待斃:「把負責人帶上來。」賽那沙的目光準確無誤地看向諾曼,諾曼絲毫不怵,回望著法老那雙年輕耀眼的雙目,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對抗:「工匠都是依附神廟的,花不了多少時間,我要親自過問。」
諾曼心裡樂開了花,就是要你追究,追究了才有好戲。
衛兵的效率很快,負責人很快就被帶到了主殿里,賽那沙低頭去看,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但他眼圈發黑、精神萎靡,一看就不是一個得力的人,而神廟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這樣的人,就算沒出岔子,顯見也是不在意的,賽那沙正要開口,納菲爾提提卻已經怒斥道:「怎麼會是他?他不是阿伊的兒子嗎?」
那個人討好地一笑,但那笑很是陰沉,一看就不安好心:「陛下,我的父親雖然已被處決,但是我是無罪的,我託身在神廟,靠自己的手藝吃飯,有什麼不對嗎?」
明面上沒什麼不對,但是這種人的存在就是謬誤。賽那沙大致知道阿伊是誰,心想眼前的事情極難善了,他穩住心神,直接發問道:「這個權杖是你負責製作的?」
「嘿嘿,是啊!」阿伊的兒子有恃無恐,就連皇太后心裡也惴惴,這可不是一個犯人應有的態度:「不過我是無辜的,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對那人聽命行事呢!」
皇太后驚慌起來,她覺得諾曼不會無緣無故扔出這樣一個人來,要潑髒水,範圍總是很小的:「是誰?!」
「連我父親都死在她手上呢!」阿伊的兒子嘻嘻笑道:「我可怕她呢,怕她也會弄死我呢?!」
皇太后的臉已經抽搐起來,虧了這好演技,其實她心裡都快笑出聲來了。難怪難怪,昨晚阿肯娜媚一定要把涅弗爾拉接來,原來她已經識破諾曼的這一出鬧劇了。這場鬧劇簡直天衣無縫,不但攪黃了法老的登基,還可以讓未來的法老夫婦從第一天新婚就產生嫌隙,簡直惡毒至極。
諾曼抓緊了機會道:「你怎麼能胡亂攀誣皇妃呢?你這個低賤的罪臣之後。」他的樣子卻是明顯的幸災樂禍:「就演算法老是皇妃臨時找來的擋箭牌,皇妃不願他掌握真正的權力,但是又怎麼會使這麼陰毒的手段呢?」
賽那沙有些怨責皇太后嘴太快,把話題一路朝不利的局面上引過去,讓他如今想要補救也很困難,他只好道:「這件事事關皇妃,且只有這個罪人的口供,並不足採信,一切等典禮完畢再行處置。」
說完他就要站起身來,如今沒有任何把柄,對方又一口咬定是阿肯娜媚皇妃所為,賽那沙除了一肩扛下,根本別無他法。
皇太后卻似乎不了解他的苦心,當下就跋扈道:「阿肯娜媚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情!我現在就召她出來對質,既然她威脅你,你一定能夠指認吧?」
阿伊的兒子眯起了眼,果然這皇太后和諾曼祭司說的那樣,一點激將法都受不了,他連忙點頭:「我當時看得清清楚楚,一定可以指認!」
皇妃很快就倒了,她身穿一襲亞麻長袍,戴著一串鑲珍珠的金項鏈、紫晶耳墜和碧玉髓手環,皇冠上裝飾著兩根長羽毛,雍容華貴地走了出來,正是賽那沙當日在盧克索神廟外見到的那個秀麗女子。賽那沙木然地看著她,她的到來對局勢沒有任何幫助,無論怎樣申辯,對方只要一口咬定是她就行了。
他卻沒有注意到,諾曼的臉扭曲起來。阿伊的兒子因為背對他跪著,根本無法接收任何信號。
皇太后指著皇妃道:「你看清楚了,就是她嗎?」
皇妃就是從隔壁房間頃刻而來的,做此裝扮的沒有第二人,阿伊的兒子大仇得報在望,指著皇妃就大叫道:「就是她!沒錯,就是她!阿肯娜媚皇妃!」
納菲爾提提突然就大笑起來,笑得所有人摸不著頭腦,只見皇妃笑盈盈地把頭上的皇冠摘下來,她面目只是秀美,絕算不上多美,但是她接下來輕輕柔柔一句話卻把諾曼打入地獄,把賽那沙送入天堂:「我不是阿肯娜媚皇妃,我是皇妃的同胞妹妹,四公主涅弗爾拉!你這個騙子,你根本沒有見過我的姐姐,你連我和她都分不清楚!」
感謝阿肯娜媚的深居簡出,這是整個計劃里最重要的疏漏,因為阿伊的兒子根本沒有見過她的真容!
賽那沙一下子站了起來,狂喜一下子席捲了他,就連認錯人的懊悔此時也不算什麼了。他一下子明白了皇太后之所以狀似無狀地發作,很可能是因為這些女人早已發現了對方的陰謀,也已經想好了后招。
他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阿肯娜媚,他的阿肯娜媚果然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女子。狂喜夾帶著帝王的怒火,無視冷汗涔涔的諾曼,他高聲喊來衛兵:「把這個騙子帶下去,嚴刑拷打,但不要弄死,我要親自審問他。」
「盧克索的大祭司在何處?」皇太后還以為這事兒已經完了,賽那沙卻突然找起了妮法娜拉:「我要找一個綠眼睛的女祭司,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看著法老那雙滿懷希望的金褐色眼睛,妮法娜拉似乎懂了,這可是是埃及之福啊,她對賽那沙笑道:「陛下,她正在露天大祭壇等你!」
賽那沙什麼都顧不得了,什麼權杖,什麼犯人,他腦子裡只有一件事:按照儀式的流程,在大祭壇等他的,只能是他未來的妻子,埃及的大皇妃。
納菲爾提提不知道法老是發了什麼失心瘋,他什麼權杖都沒拿,竟然就這麼跑了。在一眾臣子和萬千平民面前,這是要丟臉到什麼程度。
台階那樣高、那樣長,好像永遠都跑不完,賽那沙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但是最高祭壇上站著的那個女子,是他賴以生存的空氣,他一步都不能停。
阿肯娜媚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似乎很有些驚訝,卻也不意外,她只是盈盈著那雙綠眸,看著這個並不陌生的男子道:「你來了……」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賽那沙一把抱在了懷裡,灼熱的呼吸席捲了她的雙唇。在腳下千萬人的注視中,埃及的子民們見證了法老如火般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