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死亡很近

也許死亡很近

姐夫瞪她一眼,任晉立刻閉嘴。最近她總是疑神疑鬼丈夫在外玩女人,怎麼還有心思理兒子。

「之前都有哪些癥狀?治癒率高嗎?」任菲問。

「外在可觀察到的癥狀表現為,臉色蒼白、發熱,還有出血的癥狀。你們三個大人從未發現?」連菩薩心腸的醫生都開始責怪,看來他們的確失職。中年醫生接著說:「放心,今日科技發達,這種類型白血病的治癒率很高。」

「我們一定配合。」姐夫慚愧說,雙手不住地來回搓,看來的確十分緊張。

這時秦洛也趕來,「請用最好的葯。」

醫生微笑,「救人本就是醫生的職責,我們自然會盡全力,而且你們之前不是已經擺脫衛揚了嗎,由他負責你們更可以放一百個心。」

眾人齊齊看向任菲,她連忙擺手,「不,不是,我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或者想解釋什麼,她著急地轉頭看秦洛,這個混血兒,瞳孔黑成墨,正冷冷地看著任菲,下一句卻說,「只要能治好小瑞,怎樣都好。」亦或剛才那一瞬間是任菲的錯覺?

「我去看小瑞,你們去交錢吧……」她無力申辯,也不想解釋。

衛揚正好在病房裡面,和小瑞聊得正開心,他頭也不回,低聲說:「我曾以為是你的孩子。」

任菲全身一震,半晌才鎮定下來,再一次裝聾子。

「小瑞,難不難受,要是不舒服就要跟小姨講哦。」

「跟小姨講也沒用,叔叔才厲害呢!」

任菲在心裡翻白眼,這小子太不給面子了,「呃……小瑞,以後爸爸媽媽或者小姨不在時不能和陌生人講話,有些人看起來是好人,但不一定是好人。」

「小姨是在說叔叔嗎?」

「我只是隨便這麼一說,沒有特指誰。」衛揚也不說話,靜靜起身,只是嘴角上揚,任菲想,既然他還能笑,就證明小瑞的病肯定能治好。

晚上,任菲從抽屜里拿出信封和信紙,她打算寫信給從小就支助自己上學的長輩,只是不知道這封信是否會像以前一樣被原樣退回。那人從她小學就開始支助她,並且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繫,可是到她大二就失去了聯繫,從此再也沒有回信,她想也許那個長輩已經登仙,亦或出國,不過她寧願是後者,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報答他。任菲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裡面裝著幾百封信,字跡洋洋洒洒,蒼勁有力,可是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慈愛與溫柔溫暖了任菲的人生,任菲曾無數次猜想,或許自己的父親並沒有死,偷偷支助她的人就是父親,可是任晉說「既然是爸爸,為什麼只幫助你上學?」於是任菲的幻想破滅。

她吸了吸墨水,模仿他的字體這樣寫:

韓叔叔,展信開顏!

我們已經有七個年頭沒有聯繫,不知您現在過得好嗎?是否還在閑事乘坐公交車從第一站坐到最後一站來環視你熟悉的城市,是否到了日本賞櫻花?

成長真是太可怕,快20年就過去了,那年我坐在田野里望著天空,心想也許一輩子也就或者這一寸土地上,永遠也不能像天上的燕子一樣自由地飛翔。可是您給我給了我一雙翅膀,時至今日,我才發現我再次失去了飛翔的能力,而一切因果由心所生。

今天姐姐的孩子小瑞被送到醫院,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我竟恐懼這一路是否太平,能否安全到達……以前總不明白為何人人都喊累,但現在想想,每天頂著一張面具活著怎能不辛苦……

原本只是想要問好的一封信,寫到後面卻變成了訴苦,任菲自嘲地閉眼養神。

電話鈴響起,她伸手接過電話,是陌生的號碼,她疑惑地接過,「是我,衛揚……」他說。

任菲正難過,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彷彿前世的記憶復甦,十分感性地把真心話說出來,「我還愛著你。」

那頭沉思了一會兒,「我也愛著你,我現在在你樓下。」

任菲走到窗前看見樓下人影晃動,心中一動,抓了一件單薄的外套就向樓下狂奔而去。

衛揚把她帶到他的家裡,整個房子裝修十分簡單,沒有多餘的擺設。衛揚握著她的肩膀俯身溫柔地問:「你睡哪裡?」

「有客房嗎?」事到臨頭任菲倒沒了勇氣,換做一個小時之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你睡哪兒我就睡哪兒!

他像猜到她會那麼說,於是帶她去看了客房,整間屋子最見不得人的估計就是客房了,任菲皮笑肉不笑地說,「沒事,我來整理。」

然後這麼一整理就整理了好幾天,她把手機關機,也不去上班,想過幾天任性的生活,她再也不想被塵世所束縛。只想呆在小屋裡面,靜靜等候愛的人歸來。

衛揚每次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找任菲,而任菲在此之前必定準備好了飯菜,簡單的生活就像回到了若干年前的出租屋。

飯後,衛揚用著任菲的腰身,眼裡儘是溫柔,「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怎麼可能離我而去,如果真的要離開,我就死給你看。」

見衛揚那麼幼稚而任性地說話,任菲也打趣,雙臂攀上他的脖子說:「不,你捨不得死,你那麼惜命。」

「只要你和我一起,我有什麼可怕的?」

晚上衛揚和任菲和衣睡在同一張床上,任菲說白白整理了那麼多天的客房了,竟然沒有派上用場,衛揚則說,「那明天我們睡客房。」

早上任菲被嚶嚶的聲響吵醒,「衛揚?」可是並沒有人搭理她,一睜眼,眼前的場面讓她覺得有人拿著一把刀把身體慢慢刮開,取出心臟把玩,鮮血淋漓。衛揚正和一身材火辣的女子全身**,在距離任菲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這時衛揚轉過臉來,一隻手還放在女子的胸上,「任菲,你以為我非你不可?」臉上儘是戲謔的神情。

「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任菲頓時手足無措,霍地從床上起身,四肢百骸連著心臟都痛得彷彿被撕開,也許真有一雙手在撕扯她,這本就是真相,只是自己不願承認而已。衛揚伸出剛才還撫摸著女子的手來夠任菲,任菲驚恐地退後,突然就跌落在地上,一陣痛從腰椎骨往上蔓延。

任菲驚呼一聲,這才從夢中醒了過來,原來昨晚寫著信就睡著了,方才從凳子上跌落下來才驚醒。夢境已經忘了大半,只是全身酸痛,連胸口也堵著,悶悶的痛。爬上凳子,從鏡子中看見自己,雙目浮腫,臉上還掛著淚痕,甚至還有些墨汁印在眉角,好不狼狽。

外面天色已經大白,看時間果然睡過頭了。窗外的風吹著桌上的紙,墨水從鋼筆的筆尖滲透到紙上,一片黑漬,連紙張都知道這信寄不出去,先自己把自己糟蹋了。

任菲趕去公司,才想起自己的工作有所變動,原本坐的位置也換上了新主人。

她只好往新的辦公區走去,共事的另外一男一女兩名職工臉上露出鄙夷之色,想是覺得任菲到自己的地盤上做事居然沒有一點兒自覺性,頭一天就遲到。任菲在心裡冷笑,這片未開荒的原始森林,各種才狼虎豹對她虎視眈眈,可是他們忘了,既然主編安排她來,就肯定是官大一級能夠壓死人的。她不疾不徐地走進,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大疊之前做好的功課,轉身步入辦公室,頭也不回地說,「開會!」

兩人沒敢抱怨,立馬整理好手上的文件就跟著進去。

「你負責微信公眾平台這方向,這是持久戰,前期一定得做好。我們發布的內容主要可以容納:新聞、健康養生、飲食、美容和各種趣聞。除了新聞之外,其他的內容不像我們新聞每份稿子都要自己來操刀,而可以上網摘抄。六個月之後,有一定的關注度之外,我們再開始在底下承接廣告。」她對女人說,接著又繼續對男的說到,「你們小組負責微博和網路視頻的業務,這個比較簡單,只要把文字稿簡單地發表到微博上,但記得動作一定要快,沒人喜歡看過夜的新聞,至於視頻,直接從前線採訪視頻拷下來發布就行。」

兩人雖都是小組組長,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得不從,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下班后她前往醫院看小瑞,在病房外就聽到了笑聲,推門進去,看見一個妙齡女子正在給男友拍視頻,男子各種搞怪的表情把女子逗得笑不可抑。姐姐姐夫圍在小瑞的床邊,也有說有笑地削水果,這次因禍得福。

小瑞最先看到任菲,他歡呼,「小姨來了。」

她走上前,「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她把剛買的點心擺出來,給病房的每一個人都拿了一份。為男友錄像的女子朝任菲甜甜地笑以示謝意,任菲趁機認真打量女子,長相清秀,彎彎的嘴角看起來十分可人,與坐在病床上神色冷清的男子很是相配。

任菲重新走到小瑞的床邊,任晉神色有些不自然,這會兒終於知道自己的無理取鬧有多幼稚了。小瑞嘴上粘著點心的屑,任菲幫她擦去,他卻纏上來,在小姨的臉上親了一口,於是任菲的臉上也有細細的屑。

過了一會兒,姐夫說「我出去吸根煙。」

說完便走了出去,她也跟上,「治療的費用很高,我願意負責一部分藥費。」

「放心,我有足夠的積蓄。」他似欣慰,疲憊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笑容。他除去眼鏡,揉了揉雙眼,儒雅而白凈的臉上居然有了皺紋。當年姐姐帶著意氣奮發的他走到家裡,任菲看他舉手投足都十分恰當,又不忘對姐姐百般溫柔時,就已認定他是個好姐夫。幸而這幾年辛苦奮鬥,感情淡了,錢財卻日益增加。

有錢的好處就是從不需要為錢擔憂,任菲的前半生為錢所困,下半生終於可以擺脫這種困擾。

衛揚來找任菲,「一起去喝杯咖啡?」

「不,我沒空。」她條件反射地拒絕。

他卻說「關於小瑞。」

「白血病需要換骨髓。」

「是,我和小瑞的父母都已經進行配對,就等結果出來,醫院也在儘快地尋找合適的骨髓。」

「結果已經出來,你的合適。」

「那多好。」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的為這個結果高興。

「你很愛小瑞。」

「誰不喜歡孩子?」她白衛揚一樣,「何況我們之間有相似的血液。」

「可是你卻忍心捨棄我們的孩子。」

任菲大怒,不顧形象拍案而起,「這個決定你也有份。」

他頹然,英俊的臉上有深深的愧疚,「那時我們都太年輕。」這個男人多年來救活了那麼多生命,又有多少生命從自己手中溜走,最終後悔當年讓女友打掉未曾出世的生命。但任菲絕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她轉身離開回到醫院,在洗手間聽到有人在講話,出去時看到一對年輕的情侶在門口擁抱,似乎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在好奇心的驅使抬眼一看,居然和那個女孩對上了眼。是剛才還在病房裡的那個小姑娘,平常對男友照顧得無微不至,牙膏先幫對方擠好,湯太燙也習慣地先吹一吹,就是這樣的你儂我儂,也沒讓旁人覺得多噁心,反而把整間病房的陰霾驅散了不少,人人都以為是世上少有的愛情,卻讓任菲在這兒看見了背後的黑暗面,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不聊那名女生卻在身後叫住她。

「我和病房裡的那個人沒有任何關係。」

剛才還和病房中的人如漆似膠,轉身就撇得一乾二淨,真是無情。任菲不動聲色,「你沒必要向我解釋。」

女孩吃驚,「我見你滿臉怒色。」

天,任菲幾十年的功力,竟為了一個小男生破功,她索性大方承認,「是,我見不得太虛偽的場面。」

「你不懂事情的真像。」

「是嗎?」她不妨聽聽女子為自己申辯。

「我本不認識他,這小男生在生病之前,花天酒地,女友成群,一天一打。可當大家得知他時日不多后,竟沒有一位朋友來看他。」連面子上的禮節都不顧,可見是多遭人厭惡。「他家人見他漸漸自暴自棄,不想他最後的日子走得那麼凄慘,就找女生來扮演他之前的女友。我是一位運氣不好,又沒有名氣的演員,面試成功,才得到這份工作。」

任菲想,怪不得七情六慾都那麼逼真,原來是專業人士,她那樣的演技,完全可以當上影后了。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連兒子記不住女友容貌的這點都已經算到了。

這個女友是局外人,以憐憫的態度看著一個時日不多的陌生男子走向死亡,本該有的同情,在對他壞脾氣的忍耐中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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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這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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