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陳幼圓一道清流盈眶而出,不過還是鬆開了喬氏的衣袍,因人小掙不開喬氏的束縛,不過已冷著一張臉扭向一邊了,他仍舊記起當初遠在恭城時,他坐在馬車他的姐姐身側問的那句,「姐姐,幼圓還有家么?」
姐姐便是他的家呵,他所能知道的,也只有祖母與姐姐願意為他去犧牲性命!
陳遇凌這才領悟當初老夫人對喬氏的評價,「喬家的那位嫡女千金美則美矣,地位身份與你也算相配,甚至還高於你一截,不過她顴骨過高,眉眼犀利,你鎮得住她倒好,鎮不住只怕並非良配,日後令你悔不當初。」
不曾想真是一語成箴,老夫人已然不在,他悔不當初。
陳遇凌終於怒不可遏連喬氏的辯解也不願聆聽而強行令她鬆開陳幼圓,而後一腳將她踹開,「毒婦,如此歹毒的女人誰還敢要,你就等著你父兄將你領回喬府罷!幾個孩子跟著你只怕你會毀了他們!」
陳慕卿拉住陳幼圓,遮住他的雙眸,「幼圓聽話,閉眼別看。」
……
一場鬧劇以喬氏的被休收場,陳慕卿第二日聽聞陳遇凌在陳老夫人的墳前跪了一晚,連第二日的早朝都未上,喬家的當家和兒子紛紛前來要個說法,他被迫由下人抬去廳屋,滿臉土灰,神色全無,由著喬家父子兩罵,末了才吼出一句,「她心性太高,妄圖謀取世子之位,我陳遇凌滿足不了她,陳家也容不下她。」
哀傷而悲愴,最後陳遇凌一口悶血吐出昏厥過去。
喬家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傻眼了不知該說什麼好。
陳慕卿當初一手促成分府之事,如今還直接導致了叔父嬸娘的勞燕分飛,再次傳遍京都,名聲狼藉。
路微樓再次半夜來訪說與她聽時,她無奈一笑置之。
路微樓看得也開,兩手一攤,笑得開懷,「也好,如此一來京都怕是除我以外無人敢娶你了,省心!」
顏宋那一出已鬧得他頭疼了,再來那麼一出他只怕會抓狂。
陳遇凌走後還發生了一件事,午後,陳伯年來報說王府大門來自一名麻布青衣的婦人想見她。
麻布青衣婦人眼盲,不過綉工那是京都一絕,當初她聽聞承佑王府還是世子的陳慕柯出任安定大將軍挽救盛朝百姓於為難之中相當觸動,特地綉了一副江山秀麗戎馬征圖,不過時間倉促且安定大將軍不幸殉國,她內心悲愴,不過仍舊堅持綉完,陳慕卿乃大公子孿生妹妹,她以為送予郡主也是一樣的。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如今聖上猶在,百姓記住的只有風頭正盛的四皇子路微樓,能記起當初病弱仍出征的陳慕柯的還會有誰人呢?
一去不過經年,誰還記起有個已殉國的陳慕柯?誰還記起承佑王府的功勛?祖母的大義殉國為的究竟是那般?只是一個風光的厚葬?她早生華髮最後究竟是客死他鄉還是安生度日?
陳慕卿頗為感慨,想究竟是一位如何的婦人竟還記得住她。
人是青蘿親自去請的,青游奉茶,婦人似乎受寵若驚,不過看神情舉止頗有教養,瞧她的衣著不似富貴人家,陳慕卿疑惑地瞧著青蘿青顏展開的江山秀麗戎馬征圖,瞬間驚呆!
承佑王府雖比不得正統皇室,然而吃穿用度也是京都內少有精益求精的,所穿衣料雖瞧著簡樸不出彩,而皆是來自京都最為昂貴精細的錦衣軒的面料,府內綉娘也至少有十年以上的綉工,不過相比玉夫人的,仍遜色極了。
一幅長五米寬三米的江山秀麗戎馬征圖選取上乘的雪白綢緞,霞光自城樓傾瀉而下,照耀在棗紅大馬之上的陳慕卿身上,金半面具金光與萬丈霞光相得益彰,少年丹青筆濯氣質溫雅,身著鎧甲,馬背之下新兵人頭攢攢,少年有彈指間灰飛煙滅的春風得意。
盛帝親自送行,黃袍明亮,盛威繞身,而年輕的安定將軍臨危受命不卑不亢,令人不由相信他能穩住即將翻番的天。
畫面轉動,玉夫人精準地抓住了安定將軍俯身笑對胞妹時眼中的溫情,家國天下他毅然包攬。
最後一幕是他在緲遠的城郊,身後是千萬精兵,身側霞光環繞,他扭頭抬望身後京都,似不知歸期的眷戀似秋風蕭瑟的蒼涼似破釜沉舟的悲愴,萬士拱將,畫面恢弘開闊。
就是陳慕卿也看痴了,久久才平復激動的心情,「不知夫人夫家貴姓?家住何處?」
「回郡主,老婦因無所出以及眼疾,早年被夫家休離,不提也罷,如今仍舊隨父姓,免貴玉姓,現居於北向的柳衣巷靠做些針線活兒度日。」
說起來也是命苦之人。
「玉姓在南盛倒是少見,玉夫人家中可有親人?」
說起來都是淚,玉夫人掩面嘆息,「郡主有所不知,老婦年幼之時家中父親乃是南邊有名的富商,因玉姓確實少見,知道的人也多,大概是名氣大了遭人記恨,老婦下面原本還有個弟弟的,幼弟六歲那年隨父親北上談生意,怎奈命途多舛,父親竟遭遇強盜,貨物被搶了不說,弟弟也被人擄走,父親自此便一蹶不振,鬱鬱而終,生意一落千丈,不久便家道中落。」
「如此可惜可嘆,玉夫人如此好手藝,留在柳衣巷只怕埋沒才學了。」
據她所知柳衣巷乃煙花之地,她淪落至此,怕是沒少受人白眼。
「老婦如今窮困潦倒,能糊口也算知足。」當初無所依託的之所以得以嫁入夫家憑的便是這門獨一無二的手藝,可惜三年無所出遭遇夫家嫌棄,夫家婆母一紙休書令立新婦,自嫁入夫家她起早貪黑掙了不少錢,怎奈婆母以她掙的錢令娶,她自問心無愧,想不通婆母為何如此心狠,心痛之餘哭瞎了眼,如今幾年過去她幾經顛簸也看開了,只求安心度日。
陳慕卿心裡有了計較,問,「既是糊口在哪裡都一樣,慕卿請夫人來府中傳授手藝如何?」
承佑王府的女夫子?玉夫人愈加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郡主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老婦自知身份卑微,如何擔得起如此重責?」
「玉夫人此言差矣,夫人以勞食祿,也算活得清白,如此手藝得以流傳,也不算埋沒了,有何不可呢?」
青蘿也在一旁勸道,「郡主一向一視同仁,對人從不分三六九等,青蘿原本也是伢婆子賣來的丫頭,郡主從未短了青蘿吃用,夫人大可放心。」
玉夫人原是擔憂自己一個被休的婦人辱沒了王府盛名,不想郡主如此通情達理,她若再推辭便顯得矯情了,「如此,老婦多謝郡主厚待,只是郡主日後可別再喚老婦夫人了,老婦實在擔不起。」
「既是府內綉娘老師,慕卿日後喚夫人一聲玉夫子如何?」
「哐——」一聲綿長的撞鐘聲,文武百官魚貫入殿。
司徒崇幾個是生死之交,蹲戰壕睡草地什麼樣的落魄模樣沒見過,咋一看幾個均是高頭大帽的還頗為不習慣,葛錚在殿外候著是便開始你來我往地鬧著玩笑,將在外習慣扯著嗓門說話,引得一群文官紛紛側目擰眉,他們是為保盛國從槍林彈雨中走過幾經生死的人,如今正得聖寵,文官們不敢有任何微詞。
路微樓在文武百官中是個特殊的存在,原本是太子路微澈與他老丈人右丞相林昌述居於百官首列的,太子是儲君,且不少參與正事,居於首列也算合情合理,而盛朝以文官為尊,林昌述作為丞相居於首列也不足為奇,不過路微樓這麼一來,他一身為皇帝嫡子,二無官無職,究竟居於何種位置還真難倒了催場的太監,不得已問了掌管太監的總管德康,德康捻著蘭花指,妖媚地掃一眼那小太監,蘭花指便點到小太監頭上,「糊塗,你是沒瞧見前兩日聖上因德妃未給四皇子安排寢宮而震怒的模樣么?如今四皇子的身份非比尋常,在聖上的眼中是不一般的了,你說該給四皇子安排個什麼位置?」
小太監撓著頭苦著一張嫩生生的小白臉,如此一來便不得不得罪右丞相林大人了。
是以,入殿是路微澈兩兄弟居於首列,林昌述不得不跟在他女婿路微澈身後,而司徒崇幾個作為一群特殊的存在,著實提了幾個位置,作為左右之間的第三排入列,司徒崇官銜最高在首列,不過短了路微樓幾個位置。
盛帝路辛玖一身明晃晃地黃袍頭戴珠簾端端正正地自垂簾后出來,然而大刺刺地落座。
殿下便聽到撲通的下跪聲,「(兒臣)微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德康高而尖的嗓音響徹整個乾坤殿每個角落,「皇上請眾位愛卿平身~」
又是一陣渾厚的嗓音道,「謝皇上!」
眾人站起,這才聽皇帝爽朗的笑聲,慶平二州已歸去南盛版圖,而不出意外的話,南理也是會割地賠款的,南盛自創立以來,除了太宗皇帝的四處征戰,還從未有皇帝擴充過南盛的版圖,到了他這一代,擴充的可不止一丟丟,而且他多年未見的小兒子終於肯回宮幫扶於他,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自然樂開懷,
「眾愛將初初回京,一切可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