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身份
眾人衝上去,有的說有的勸,好半天才將正像鬥雞一樣對峙的羅十三和聶提婆分開。
那個叫黃貴的人腦子靈光,這事本因他同羅遇鬥嘴而起,現在卻讓羅十三特聶提婆鬧得不可開交。忙從中做和事姥,乾笑一聲:「提婆兄弟,十三,弟兄們累了一天,都沒力氣了。有那勁吵嘴,還不如喝點酒吃些東西,這雨看著就要下來,也沒辦法回聶家莊。我這裡還帶著一壺酒,乾脆大伙兒傳著喝。」
「也好,喝酒,喝酒!」眾人都笑著將正在使氣的兩人拉坐在地上,又將土地苗的門窗拆了,點了一堆篝火。
唐朝的酒度數不高,用糯米釀成,同醪糟有些彷彿。這年頭也沒什麼飲料,普通百姓就拿酒當水喝,有點後世啤酒的意思。
魏博富庶,也不缺釀酒的糯米,雖然酒、鹽由官府專賣,卻也不至於像其他藩鎮那樣,價格高到離譜。
這群漢子都隨身帶著一壺酒。一坐在地上,都仰起頭,大口喝著。
大概是為了轉移聶提婆和羅十三的注意力,黃貴眼珠子一轉,將話頭轉到一個叫文昌明的老者頭上。
他站起身來,走到那個老得一塌糊塗的瘸子身前,笑道:「文瘸子,聽說宣武軍就要同淮南楊行密開戰,我等估計會被徵招入伍。老傢伙,你腿瘸了,大概也去不了。聽說淮南女子美艷,要不我幫你捉一個回來給你做老婆。你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老人家現在鰥夫一個,也不想著為你文家添一個男丁?」
「不了,老頭子我可無福消受。」瘸子喝得多了點,有些微醉,說話舌頭也打結:「人老了,身子骨不成。」
「怎麼,你胯下那根老貨挺不起來了?」黃貴訕笑。
眾人都是一陣大笑,紛紛道:「老貨自然是不成的,否則也不會鰥居到現在。」
文瘸子聽眾人嘲笑自己,急道:「誰說我不成了,我這不是瘸了腿,沒處生髮,窮無立錐之地,這才討不到老婆嗎?」
黃貴繼續調笑他,道:「這可不好證明,要不,弟兄們幫你湊點錢,讓你討個媳婦。弟兄們,你們說成不?」
「好,就替瘸子湊個份子。」眾人都大聲叫好。
「這可不成,各位兄弟,你們饒了我這個老傢伙吧。」文瘸子驚得頜下白色的山羊鬍子都在顫動,團團作揖:「我又瘸又老,真結個婆娘進門,可怎麼養活她。還是現在一個人好,想喝酒就喝酒,想睡覺就睡覺。真被女人管著,非被折騰死不可!」
黃貴板著臉,刻薄地說:「瘸子,你他媽也休要推三阻四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也上不了戰場,做不了事,又沒有後人,將來誰養你?還是先討個女人,生個兒子要緊。你今年也不過五十來歲,現在生個兒子,也好給營中添一個男丁,將來走不動了,也有人贍養,我大河營可不養閑人。」
「你……你真當我是討口的。都是鄉里鄉親,黃貴,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輩分上,你也得叫我一聲叔呀!」瘸子滿面悲哀:「難道人老了,就這麼不招人待見?」
「黃貴,你他媽還是人嗎,瘸子叔年輕時也是一條好漢,可沒少幫我們?」羅十三看不下去了,猛地走到他面前,「你再說一句,老子打死你。」
黃貴冷笑:「十三,別以為你長一身肥肉,我就怕你。」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鬧什麼?」聶提婆分開二人,看了黃貴一眼:「黃貴,你今日可有些過分了。瘸子年輕時就跟著家父,也算是立過功勞的。就連我父見他也得喊一聲文大哥。」
看聶提婆出頭,黃貴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分,訕笑一聲:「我這不是替瘸子的卵蛋著急嗎?直娘的,我這還真是操他媽卵心!」
眾人又再次鬨笑,就連一直板著臉的聶提婆也都笑了起來。
黃貴卻不肯就此放過調戲文瘸子的機會,連連搖頭:「我說瘸子,你是大河營文姓的最後一個男丁,若老這麼鰥居下去,文家可就絕後了,我等鄉親也看不過眼。就這麼定了,幫你整個媳婦回家。」
文瘸子畢竟年紀大,火氣也退了,賠笑道:「黃貴兄弟,你就饒了我吧。我文家也不是沒有後人,我還有個表弟住在長安,聽說他有個兒子。二十多年沒見面,現在也應該長大成人了。」
黃貴:「長安?娘的,那可是個死地,黃巢屠過一次、鳳祥軍屠過一次、長安禁軍自己屠過一次,朱溫屠過一次,凡是兩條腿的都死絕了。我估計你那弟弟全家早就化成了白骨。」
他這話剛一說出口,心中突然有些後悔。
黃貴雖然說話刮毒,其實心眼也不壞。再說,亂世之中,誰家沒有一本傷心帳,且不說長安,這幾年魏博也死了不少人。在座的諸人,可都有親人死在戰場上。
果然,聽到這話,眾人都靜了下來,齊齊看著篝火默然不語。
被人說中傷心事,文瘸子已是滿目淚光喃喃道:「當初家裡窮,我家兄弟說再受不了這苦,帶著我那弟媳和出生的侄兒去長安生髮。這一走就是二十六年,再沒有音訊。也不知是死是活,但願菩薩保佑……能……能讓他一家人平平安安……」
「行了,這雨看樣子也落不下來,走吧。」聶提婆見氣氛不對,站起身來,「東去二十里就到地頭了,難不成你們還想歇在這裡?」
文明聽到這話,這才愕然發現天邊轟隆的雷聲再聽不見,廟外有如雨蟲聲傳來。
「誰他娘想歇在這裡,喂蚊蟲嗎?」黃貴笑著從火堆地抽出一根木柴:「瘸子,我來扶你。」
「誰他娘要你扶。」羅十三推了他一把,搶先扶起文瘸子,瞪了黃貴一眼:「你這鳥人最是可厭,說話傷人得緊。」
「隨你。」黃貴走到篝火前,拉開褲子,將一泡渾濁的尿射了出去。
空氣中瀰漫著河北漢子特有的腥膻。
等這群人打著火把走遠,文明這才長出一口氣從神像後面爬了出來。剛才在神像后窄蔽的空間里呆了這麼長時間,又被蚊蟲襲擾,早就難受得當要死。
現在總算可以將身體放鬆一下,讓他感覺異常的舒服。
等歇了半天,看著滿身的傷痕和已經餓得發癟的肚子,一種難言的愁緒湧上心頭:「這才是穿越到唐末的第一天,就弄得如此狼狽,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喲?
文明呀文明,難道你真要死在這陌生的年代里嗎?
咱好歹也是個都市白領,准中產經濟,社會的中堅,如此境遇,真替老文家丟人!
發了半天愁,文明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畢竟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他想了想,開始分析起自己的處境。
自己之所以搞得如此狼狽,究其根本原因是沒有合法的身份。這年頭,天下大亂,雖然說到處都是流民,可真去做流民,不是餓死,就是被亂軍殺死。運氣好,被人抓去為奴為婢。如果有合法身份,就算是去做農民,也能求一口飯吃。只有先活下去,才談得上發展。
那麼,目前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合法的身份和能夠活命的工作。
「哎,我倒是笨了,文瘸子不是有個侄兒在長安嗎。現在的長安已是一片白地,他侄子一家估計也死球個精光。何不冒充他的侄兒上門投親?如今是亂世,就算他侄子還活著,只怕也沒辦法從長安來河北與自己對質。哈哈,我真是個天才,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來。那文瘸子孤寡老人一個,也是可憐。就算叫他一聲叔叔,咱也不吃虧。
老天爺也是可憐我,這才讓我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對,就這麼辦。」
一拿定主意,文明也不耽擱,立即點起火把,朝東面走去。
腹中無食,身上無力,這二十里路走得艱難,竟走了半夜才到。
等天朦朧亮開,前面是一大片莊子,庄口一道蜿蜒的小河,應該就是那個大河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