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昭儀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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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二十年的中秋,與之前的都有所不同。
首先,久病初愈的太後下了懿旨,特許五品以上官員家眷入宮朝賀,另後宮妃嬪、太妃們的家人也被獲准入宮覲見。許多低位份的妃嬪,太妃喜極而泣,三呼千歲。
最後,香昭儀復寵了。
「那香昭儀打扮成一隻蝴蝶,光著腳踩在花瓣上飛過來,聽說把王順儀嚇了一跳呢。」
「可不是,王順儀還喊著抓刺客呢,真真笑死人了,這等眼光,難怪這麼多年都不得寵。」一宮女掩嘴輕笑,她當時站得遠,香昭儀的模樣沒看清,但王順儀的那聲「護駕」還有賢妃娘娘接下來的斥責卻聽得真真的。將邀寵的嬪妃看成了欲行刺的刺客,這兩日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裡笑她呢,虧得她還有臉出門。
「哎,聽說當時不光是皇上,許多娘娘還有宗室,外命婦們也都看呆了呢,」小宮女滿臉艷羨,「如果我也……」
「想得美你,」一個板栗落在頭頂,「下輩子投胎還不一定有你的份,香昭儀那是何等美艷,聽說皇上欲立她為妃呢。」
「香妃?這才多久啊?!」小宮女大驚,「瑾妃娘娘都用了九年……」、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宮女嘆了口氣,「快別說了,今兒須將這些花都擺好,公主們就要過來了。」
「皇姐你看,這菊花真漂亮!」細小的花瓣層層疊疊,聚攏成碗狀,比旁的都要大上幾分,顏色也由淺至深,艷麗非常。
「是很漂亮。」
「那我們不如摘上一些,送與父皇和太子哥哥?」**建議道:「昨兒太子哥哥還遺憾地說為何這花還不開呢。」
大公主有些遲疑,「可這是香番送來的,珍貴無比。」而且香昭儀還非常喜歡,每天都要來看上一眼,若是她們摘了……
「不過就是幾朵花兒,哪比得上父皇尊貴?父皇與太子哥哥政務繁忙,趕不上花期,我們摘了進上,也是我們的孝心。」
大公主想了想,同意了。
於是在建章宮批閱奏摺的周孝帝便收到了幾支碗口大的菊花,幽香環繞。
「怎麼就摘下來了?」他好笑道。
汪德祿趕緊將兩位公主的說辭娓娓道來,語罷笑道:「這都是兩位公主的孝心,想著將滿園秋色捧與皇上呢。」
「兩位公主都有心了,」他欣慰地笑著,「將今秋進上的皮毛賞她們。」
「奴婢遵旨。」
「太子近來常去御花園嗎?」
「不止是太子殿下呢,」汪德祿笑道:「內務府那邊按照香昭儀的意思將御花園重新布置了一番,美不勝收,皇後娘娘、淑貴妃娘娘、還有其他幾位娘娘、公主、皇子們都去看過了呢。」
「這般熱鬧,」周孝帝放下手裡的奏摺,站了起來,「那朕也去瞧瞧吧。」
御花園裡,韓容華撞上了香昭儀。
「見過昭儀娘娘,」韓容華一手扶著後背,一手搭著宮人的手,懶洋洋道:「臣妾身子重,請恕不能給您行禮了。」
香昭儀高坐在步輦上,前呼後擁,眾星捧月,聞言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韓容華不必多禮,你這身子也有九個月了吧?」
韓容華得意地摸著肚子,「正是,小皇子已有九個月大了,太醫說他甚是康健呢。」
「那本宮就先行恭喜韓容華了,」香昭儀的目光盯著那碩大的肚子,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本宮還要到那邊走走,你跪安吧。」
香昭儀想要過去,韓容華自然得讓出道來,只是香昭儀帶的人多,提燈捧扇一個不缺,再加上那四人抬著的步輦,在這小道之中越發顯得擁擠,韓容華等慢慢地退到了路邊的花叢里。
韓容華目視著香昭儀的步輦從前方經過,搭在宮人的手慢慢握緊。正在這時,身側的宮女傳來一聲驚呼:「蛇,有蛇!」
隊伍一陣慌亂,匆忙之間,韓容華感覺到有人傾向自己,她大驚,下意識地伸手狠狠一推……
哐!
「哎呦!」
「啊!」
「大膽!」
「娘娘饒命!」
……
「來人!」韓容華忙穩住身形,「快來人!」
宮人們迅速將韓容華圍成一圈,更有一人湊上前去牢牢扶住了她。韓容華驚魂初定,長鬆了一口氣,剛要問罪,卻聽到一道尖細的嗓音叫了起來。
「娘娘,昭儀娘娘!」
莫非香昭儀摔著了?韓容華幸災樂禍起來,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韓容華你怎麼可以推咱們昭儀?!」尖細嗓音復又驚叫起來,「你好大的膽子!」
「胡說!」韓容華下意識地反駁,「本榮華推她做什麼?」
「就是!」桃兒挺起胸膛,「容華娘娘離得這般遠,怎能推倒香昭儀?明明就是抬轎的不盡心,才讓香昭儀摔下來的!」
爭吵的功夫,香昭儀已被人扶起來了,受了驚嚇,也受了點小傷。
「娘娘您的手!」懷兒捧著香昭儀玉一般的手掌驚呼:「您的手流血了!」
韓容華定睛一看,香昭儀白皙的手掌上血跡斑駁,瞧不出傷情如何。看那模樣,想必是跌倒的時候用手撐了地面導致的。可惜了,要是臉就好了,韓容華暗暗想到,如果香昭儀的臉成了那般模樣,皇上肯定不會多看她一眼吧。
這般想著,韓容華恍惚聽到了皇上的聲音。
「怎麼回事?」
「給皇上……」
「免了。」周孝帝擺擺手,「誰來告訴朕這是怎麼一回事?!」
「皇上明鑒!」懷兒搶先答道:「剛才昭儀娘娘與韓容華在路中偶遇,昭儀娘娘想要到對面去,便讓韓容華讓路,可誰知走到一半,韓容華卻突然推了一把,害得昭儀娘娘從步輦上摔了下來!」噼里啪啦一頓說,頓時便將事件定義為了韓容華試圖謀害香昭儀。
懷孕之後韓容華便時常覺得腦袋不太靈光,但這是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見狀不等皇上詢問便委屈道:「臣妾見今兒天好,便帶著小皇子出來瞧瞧,誰知半途遇到了昭儀娘娘。臣妾身子重,無法給昭儀娘娘行禮,香昭儀寬厚,也不怪罪臣妾,後來香昭儀說她想到對面去,讓臣妾避讓。臣妾位卑,自無不從,便帶著宮人退到了花圃邊上,讓娘娘通行。可誰知,誰知……」
韓容華垂淚欲滴,「誰知突然有人大喊『有蛇』,眾人都慌亂了起來,臣妾更是感覺到有人試圖接近臣妾,謀害小皇子,情急之下臣妾便推了一下……臣妾護子心切,還望皇上恕罪!」
周孝帝臉色和緩了些,但還是一片冷凝之色。
香昭儀這時也開口道:「適才宮人們慌亂起來,臣妾才摔落輦轎的,至於韓容華……韓容華護子心切,皇上莫要怪罪才好。」
一番話下來周孝帝點點頭,「既然愛妃為她求情,那朕便允了,來人,傳太醫給容華好生診脈!」
「遵旨!」
「多謝皇上。」韓容華挺著大肚子屈了屈膝。
周孝帝吩咐完便轉頭看向香昭儀,柔聲道:「愛妃覺得如何?太醫很快就到了。」
「臣妾並無大礙,」香昭儀強忍著疼痛,「倒是皇上,御花園裡怎會有蛇呢?萬幸只驚著了臣妾,若是驚動了身懷六甲的韓容華,導致小皇子……還有諸位公主皇子們,他們近來都愛來走動呢。」
「愛妃言之有理,」周孝帝點頭,「汪德祿。」
「奴婢在。」
「傳朕旨意,讓內務府來人好生整治一番,還有這些不盡心的奴才,也都帶下去。」
「遵旨——」
且不說內務府的人接旨后是如何的慌亂,在御花園剛受了驚嚇的韓容華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執起香昭儀的手,牽著她走上步輦……恨得牙都要碎了卻還要嘴角含笑:「恭送皇上,恭送香昭儀--」
「娘娘……」桃兒擔憂地看著她。
韓容華站直了身子,遙望著帝王遠去的方向。
紅顏未老恩先斷,是每一個後宮女人都必須面對的現實,這一點,在很多年前她便已經體會過了,清楚而明白,可每次看到他對著別的女人溫柔呵護的時候心跳依舊不受控制。嫉恨一點點地在心中瀰漫。
「……我們回吧。」
「是,娘娘。」
香昭儀與韓容華的這場衝突自然瞞不了耳聰目明的妃嬪們,但這回,她們齊齊保持了沉默。
因為周孝帝免了香昭儀的晨昏定省。
大腹便便的韓容華每日都要在宮人們的簇擁下行過長長的宮道,向陳皇后叩拜請安,但香昭儀,自她復寵之後便以身子不便為由未踏入過坤寧宮半步,儘管她幾乎每日都要到御花園閑逛。
陳皇后的臉色一日沉過一日,連淑貴妃也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