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父與子

冷福瑞看到路清歡這樣，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眸子里光芒閃爍了下，這個孩子的事情，他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葉梓明收養她是為了什麼，更是不知道葉梓明放在她身上的感情是什麼，可他信得過她，看到兩個孩子在一起，感情很好，又有了孩子，他是放心的。

可也只是放心而已。

「好了，小唯，你也該回去了，回去看看你老子……」根本就沒有向路清歡說什麼的意思。

路清歡被冷唯離輕輕推了一下，也只好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如果這個時候她還看不出什麼來，這二十年也就白活了，而且，她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心思心態上多少都有了變化，很多事情，只要她願意想，並且願意深想，幾乎不需要太費力就能想明白。

所幸，冷唯離會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冷福瑞是明白了雖然接受了她這個孫媳婦，但也只是接受了而已。

冷福瑞站了起來，將孩子交給路清歡，才鄭重的看著冷唯離，目光慎重而悠遠，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身高比自己還高了半頭的冷唯離，「找找你媽吧，需要爺爺的時候跟爺爺打個招呼，老易家再跟你親，那也是外人。」冷家的人跟你再疏離，那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

這句話，冷福瑞隱下了沒說，他覺得冷唯離懂。

一句話，顛覆了他二十年的認知，在他腦子裡一直以為那個女人……冷唯離難以抑制心裡起伏，他需要時間，需要空間，他需要靜一靜。

找她么？

那是一定的！

可是人海茫茫，這些年，雖然恨她，怨她，可是也不是徹底放開了，他也找過她，可是那時候想的是找到她，告訴她，不是她安排的那些，他過的很好，他自己的人生會由他自己安排，自己過！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排！

可是，現在呢？

一個母親，忍受著母子分離，也要把他送到她認為能保護得了他，給他一個安穩保障的家裡，她那個時候，該是怎麼樣的心痛啊！還要用那樣的借口，讓自己的兒子恨著她！

那個女人，心，依舊是狠的！

可是，他恨不起來了！

看著松柏一樣挺拔的老人邁著堅實的步伐離開了，路清歡才握了握拳頭，抱著二妮兒的手也緊了緊，「冷唯離，奶奶到底去了哪裡？」看著一言不發的冷唯離，路清歡知道這個時候男人的心境不平，可是，她也不能平靜。

奶奶的突然消失讓她突然聯想起之前奶奶的那次異樣！交代給她養護的溫室，交給她的箱子，還有裡面的東西，這一切，是不是因為奶奶早就料到這一切了？

「我們走吧，車上我再跟你說。」心裡有些亂，冷唯離說話的聲音有些急切，二十年了，他恨了那個女人二十年，母與子的關係，幾乎讓他劃歸到仇人的關係。

結果。

他媽是怕他少年無知惹事危及生命，真的是為著他好把他送回冷家。

一直以來他忤逆的對象卻是一直為自己著想——雖然這裡面她有私心，可是也不能就這麼否定了葉梓明的一片用心。

跟他關係一直算不上和諧的冷敬舜原來心裡還埋著這麼一個疙瘩，也難怪了林梓這些年來跟他一直是那種捉摸不定。

這些年，相對於父子關係，他們母子關係竟相對還要好一些，癥結原來在這裡，冷唯離竟覺得心裡有些難以言喻的感情。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回濱海的高速路上。

路清歡開車，其實，她有些不太習慣開長途車，若不是因為如此，她剛來b市的時候就直接開車過來了，高速路上車輛多，很多還是長途的大車，每次那些車從她車旁經過，她總有種車要倒過來的錯覺，握著方向盤的手也一直緊張的發白。

小嘴一直緊抿著，戒慎的看著前面的路況，她不敢超車，不越線，都老老實實的在最右側的車道開，性能絕佳的車子幾乎是『蝸牛』的速度在高速路上行駛。

「下個服務區停下吧，換我開。」冷唯離終於回過頭來，看著緊著一張小臉的路清歡，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讓你擔心了。」讓你受苦了。

後面這句冷唯離在心裡補充著。

一路上，他要想清楚，弄明白，很多事情已經變的不是當初了，所以，這個時候的他沒有多少心思顧忌旁的，可是他還是看到了路清歡一邊擔心著自己，一邊接過了開車的重任，就算她一直緊張的身子都僵了，這個小女人也倔強的不吭聲。

她是因為擔心他。

看著路清歡重重呼出一口氣，冷唯離將放在她頭上的手落了下來，輕輕捏住她放在檔位上的手，「就跟著前面的大車，慢慢開，不著急。」

其實，這一路上，路清歡就一直跟著前面的大車，這輛大車超車了，她也跟著超車，他瞞下來，路清歡也跟著慢下來，一開始那大車還有意讓一下，可見路清歡沒有超車的意思，大車也就自顧開，不管後面的『小跟屁蟲』了。

路清歡憋的臉一紅，冷唯離，你是故意的吧，抽空瞥了一眼，果然，那男人眼底盈盈的笑意，他就是故意的！

坐在後座的廖姐一看小兩口說話了，比剛才緊張的氣氛好了太多，才呼出重重的一口氣，他們一路上每個服務站都停，下車休息，帶著兩個孩子玩兒一會兒，也虧得孩子剛出滿月，覺多。

車上畢竟有廖春梅在，很多事情，冷唯離也不可能真的當著廖春梅的面說，兩人心照不宣，直接開車子去了冷敬舜在市郊的家。

他們已經相聚了，有大把的時間。

這還是路清歡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林梓是場面上習慣了的女人，又是省委書記夫人，派頭少不了，可四處看看這裡的裝潢和設計，也不難看出，這家的女主人是上了心的。

與冷家老宅地域頗大不同，冷敬舜的府邸是郊區的聯排小別墅群中獨立的一座，三層小樓，位於別墅群的正中央，環抱一帶水，假山環繞，名貴的法桐這個時候鬱鬱蔥蔥的，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將三層小樓和別的別墅隔開。

遠遠的看過去，還能看到陽台上生長的繁茂的盆景花草。

「老二，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現在公司里小唯一人獨大，公司一批一批的換人，媽就這麼幾天不在，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冷敬堯不單單是他大伯，我還是公司的元老，這麼多年，我鞍前馬後，難道就換來這麼個下場！」

兩個人還沒進屋，在外面就聽到了冷敬堯飽含怒意中氣十足的叫嚷，冷唯離的腳步滯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大伯也算得上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畢竟浸淫商場這麼多年，當年的兵痞子勁兒早就收斂的厲害，如今敢這麼跟冷敬舜拍桌子瞪眼睛，可見他這次有多麼生氣！

想想，也不難解釋，暗裡不說，明面上他現在是公司的執行總裁，公司的生殺大權在握，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沒人不知道，而為為了便於控制遠洋，公司勢必有一場換血！

路清歡有些尷尬的瞥了眼面色如常的冷唯離，其實，雖然還是個學生，可這些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對於冷唯離的手段，她也能猜測個一二，他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了遠洋，那勢必會一翻大換血。

「大哥，我還是那個意思，公司里的事情我不插手，一切等小唯回來你再……」冷敬舜聲音有些無奈，而且明顯的氣弱，從來長子長孫都是最受優待的，他甚至都沒有插手公司的權利，掌握公司股權又怎麼樣？況且，他還從政，很多時候都需要避嫌。

冷敬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冷敬堯打斷了。

「再什麼！等他回來，我還不得給他指派到非洲去！這大半年的時間，你們一房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麼，嫌我礙眼了，天放因為上次的事兒進不了公司，我說什麼？可是，小宇呢？小宇有什麼錯？而且，說的好聽是升值，法務總監，小宇他懂什麼法律，你們明擺著給他挖坑吧！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你就告訴我小唯現在在哪兒！媽去哪兒了！」

「大哥，媽去哪裡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不管公司的事兒，跟媽聯繫都要找吳悅，你讓我怎麼回答你？至於小唯，他是一個大人了，而且，聽股東們說小唯雖然沒在濱海，可是也沒耽誤濱海的事兒，你要聯繫小唯，何不找他的秘書……」

路清歡推了推停下腳步的冷唯離，有些擔憂的看著男人緊繃的下顎，最近看慣了男人在醫院裡樂享天倫的溫暖，乍然看到男人如此嚴肅冰冷，彷彿回到了兩個人初始的時候，心，難免有些擔憂起來。

「走吧。」冷唯離攔住路清歡纖細的腰肢，看了看睡在路清歡懷裡的佑佑，目光閃了閃，放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

「少爺！」這裡畢竟不是老宅，小樓里的人都稱呼冷唯離為少爺，冷小蘭是小姐，一向少來小樓的冷唯離突然駕臨，讓管家不禁有些愣住了，只喊了一聲，竟忘記招呼了。

裡面卻因為管家的聲音暫時停下了，腳步聲傳來，冷敬舜的秘書迎了出來。

「書記，是冷少爺回來了。」李志翔微笑的沖冷唯離點了點頭，「冷少爺，書記和冷總在客廳。」說著，已經引著冷唯離往裡走，自然沒有忽略站在冷唯離身邊的女人。

印象里，這個女人就是冷唯離的妻子——路清歡，曾經引起濱海娛樂嘩然消失了近一年的路清歡。可是，她懷裡抱著的？微微皺了下眉頭，李志翔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低頭不語了。

「回來了。」冷敬舜扭頭看著走進門的冷唯離，略顯疲憊的臉上喜悅很快一閃而過，這些年官場浸淫，已經不能用城府來形容的面色在看到路清歡懷裡小小的嬰兒時臉色瞬間變了一下，「這是……」消失了這麼久的路清歡突然出現，懷裡還抱著小小的嬰兒。

這小小的嬰兒如同一顆深水炸彈，瞬間扎進靜水中，只待最後那一刻的轟然炸響。

「爸，我們回來了。」雖然和冷敬舜接觸的不多，可路清歡對這個官聲一直很好的男人，尤其男人渾身積澱的那種沉穩老練，散發的讓人敬畏的氣質很是敬佩，油然生出的好感每每讓她對這個老人多了幾分尊敬。

「爸。」冷唯離只是簡單的招呼了下，一如既往的冷情淡然，「大伯，您也在呢。」似乎對於剛才聽到的爭吵聲未有耳聞，冷唯離微微點了下頭。

「還知道回來！哼！」比起冷唯離的淡然如常，冷敬堯的表現要直接多了，甚至冷冷的哼了一聲，冷敬堯也注意到路清歡的到來，當然，還有她懷裡抱著的嬰兒，冷敬堯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被冷敬堯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路清歡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懷裡的孩子似乎有所覺的嚶嚀了一下，「唔唔……」

「這……」

冷敬舜也站了起來，犀利的眸光看看冷唯離，再看看路清歡，手有些不能抑制的顫抖著，「小唯……」

「去吧。」推了推路清歡，將人往前推了推，冷唯離面上依舊冷冷的，目光也似乎平淡無奇，掠過眾人的視線似乎也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一眼，他就將屋裡所有人的表情瞬間捕捉了下來。

震驚的，喜悅的，不敢置信的，抱著一絲希望的，甚至還有某些人情不自禁捏起的拳頭，某人微微眯起的眼睛。

一直坐著的屈明敏也站了起來，看著路清歡一步一步走向冷敬舜，心臟如鼓一樣在跳。

「爸，這麼長時間讓您擔憂了。」路清歡有些歉然的低了低頭，臉上也紅了紅，在見過了冷福瑞后再來見冷敬舜，變換了一種心境。

「你這丫頭，這孩子，……這孩子……」一向泰山壓頂已然面不改色的冷敬舜突然失語了一樣，一連重複著，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一直沒移開，「這孩子……」

「爸，這是您孫子，佑佑，爺爺給起的名字——冷翼。」其實，也是告訴冷敬舜，告訴一家，這兩個孩子是冷福瑞和葉梓明認同過了的。

冷敬舜這麼一聽，臉上瞬間被喜色取代，看著襁褓里的嬰兒，站了起來，卻有些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伸哪只手。

他這輩子都跟孩子無緣，唯一一個孩子冷唯離還是九歲的時候來的冷家，因為沒有孩子，這幾乎是他跟林梓不能言說的痛，他不能也不敢將自己喜愛孩子的情緒外露，對於自家的幾個侄子侄女都不敢表現出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這麼小的孩子。

雙手有些顫抖的，唇翕合了下，才緩緩道，「佑佑……」

看著老人慢慢伸出手，還有臉上那激動的，不能言說的表情，路清歡一下就心軟了。

「爸，您抱抱佑佑吧。」

「小唯，這怎麼回事！前段時間我們家裡出了那麼大事兒，她消失個乾乾淨淨，現在跑出來，懷裡還抱個孩子，這到底怎麼回事？」屈明敏終於鎮定了下來，有些輕蔑的看著路清歡，「自己來路不明就算了，別弄個孩子也是……呵呵，小唯，你可別讓人給扣了一頂帽子，還自己看不見帽子的顏色！」

這是拿她的身世說事兒！

也是拿她消失說事兒！

更是拿兩個孩子說事兒！

這話已經說得很難聽了，路清歡有些啞然，若說冷家，每個人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可是，出口的話有的時候還不如鄉村的人竟講究，這話明白著說自己消失這麼久，然後帶著個野孩子回來了。

剛才還有些激動的冷敬舜這麼一聽，臉瞬間就冷了下來，「大嫂！」

「讓大伯娘掛心了，我跟冷唯離結婚沒多久就有了孩子，又趕上公司里風言風語，婁沁跟三哥……哎，這我就不多說了，我要不避開，恐怕也不能消停……」看了看已經變色的屈明敏路清歡都要給自己點個贊了，婁沁，就是冷家大房不能言說的痛。

「你！」

冷敬堯畢竟是商場浸淫這麼久的，尤其他又是個男人，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可一雙目光就一直黏在兩個孩子身上沒有離開，明明人家一家三代共享天倫的好事，他就是不想離開。

「小唯，你確定么，這孩子真是你的？」最後冷敬堯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路清歡有些氣結！這兩口子是怎麼回事！

路清歡自從生產後情緒就有些容易波動，也不像從前那麼淡然處之，以前若是遇到這些事兒，她一定會默不吭聲都交給冷唯離處理，可現在，聽著冷敬堯和屈明敏誰都不希望她跟冷唯離一點好，她心頭就有把火在燒。

「路清歡，你跟我上來！」一直在樓上帶著的林梓聽到樓下的動靜下樓，就看到冷敬舜略顯激動的抱著孩子，目光落在孩子身上不禁也有些動容。

他們家從來都沒有傳出過孩子的哭聲，笑聲。

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圓滿，老公，孩子，這才是女人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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