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惡魔傳說
林義宸看著她無可奈何地模樣,只覺得有趣,將刀叉交遞給她后便用指腹輕撫上她的唇角,湊近鼻尖淺淺而嗅,似是芬芳馥郁。
路琴丟過一塊毛巾:「擦著吧,都是油。」
她說得從容,似是完全沒有被林義宸的小動作影響到。耳垂卻不爭氣地泛起緋紅,暴露了她心底所有的綺思。
她的情態,林義宸盡收眼底,卻也知道某人要面子並不點破她,細細地拭凈指尖,他低低地笑著:「都是油你不也在吃?倒也從不見你擔心發胖。」
路琴頭也不抬地叉起半片聖女果:「我長胖你會嫌棄么?」
這倒是問住了林義宸,像個傻小子似的,他獃獃地搖了搖頭,訕訕地答道:
「……不會。」
「那我還擔心什麼?」路琴將聖女果丟在嘴裡,酸甜適度味道正好。將盤子推到林義宸面前,路琴使喚人使喚得理直氣壯:「去把盤子刷了。」
「好。」林義宸應得爽快。他本是有幾分不滿的,但一想到路琴先前像詢問丈夫意見的妻子一般還帶著些小小蠻橫的態度,他的心頭便添上幾分欣喜,收拾的動作也快上了幾分。一隻手托起所有的碗碟,他空出的另一手穩穩地握住了路琴的手腕:「陪我一起。」
彷彿回到了剛剛確定關係時兩人形影不離的時候,連空氣中都染了幾分脈脈的情愫。路琴垂下眼瞼,順從地「嗯」了聲,便跟上了他的腳步。
廚房裡水聲嘩嘩,路琴將手背在身後,站在林義宸身側看著他挽著袖子幹活的模樣,覺得以後如果就這樣她做飯他洗碗倒也是個不錯的安排。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翻著白眼的路琴還沒想清楚她是如何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賣了的,便覺得身上陡然一涼。迅速回過神來,但見林義宸已經擦乾了手,含笑看著她,晶瑩的水珠凝在她的鼻尖,似是晃蕩在長夜裡的一顆珍珠。她默默地擦了擦鼻子,突然迅速地將手伸入水池中,趁著林義宸不注意,杳起水便向他潑去。
林義宸閑閑地讓了,沒教一分水落在身上。
路琴卻不肯放過他,她潑,他便讓,她再潑,他再讓。
然後……
然後他腳底一滑。
路琴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防止他摔下來的時候牽連到自己。
好在林義宸晃了晃便穩住了,趁著路琴惋惜時一把扯過她。細跟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劃開一道完美的水弧,她在撞上他心口時穩住了。
本以為這樣會好些,路琴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他倆身高的差距正好教她抵上他的下顎,他微微用力便讓她的頭只能埋下去。他的下顎貼著她的後腦,她的下顎抵著他的鎖骨。她發間沾染的咖啡的香氣和他衣襟上永恆的洗衣粉的味道纏繞在一起,隨著一起一伏的呼吸在寂夜中醞釀。
她要抬頭,他卻不讓。
她只能索性垂下頭,漸漸放開了一開始想要斂住的呼吸。
熱熱的氣息打在他的鎖骨間,有些麻癢,他卻覺得格外舒服,越發不願放開她。她也不再掙扎,靜靜地靠著他,一如一隻乖巧的喵星人,蜷縮在和暖的墊子上就不願再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他埋下頭,在她耳側低低地說道:「你說,應玥的晚餐應該吃完了吧?」
路琴微微一驚,旋即恢復了常態,同樣低地應著:「應該吧。」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
路琴應答的瞬間,林義宸已經撫上了她柔軟的發。自從他扯掉了她的皮筋后,她在他的面前就再也沒有束過馬尾,他也格外喜歡為她理順頭髮,教每一根髮絲都妥帖地垂在她的肩上。
還想再做些什麼的時候,路琴已經取下了他別再腰際的鑰匙塞到他的手中:「別鬧了,快去開車。」
鑰匙冰涼,瞬間就斷了他所有的念想。看著早已退到後門口的路琴,林義宸握緊鑰匙無奈地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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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都是白色。
應玥早已習慣了這樣慘淡的色調,包括空氣中無時無刻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她都能欣然接受。路琴為她打包的晚餐依舊是溫熱的,她坐在病房外面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然後緩緩地將一次性餐具和飯盒裝好,用塑料袋緊緊地紮起,塞入了不遠處的垃圾桶中。
她在醫院。
這個時候的醫院人不是很多,她走過要進的病房的門,踟躕了一陣,終究沒有走進,只是找了個地方坐著,開始想心事。
她已經很久不曾想過心事。
因為只要一靜下來想,就會讓她憶起那段不忍回憶的時光。但是路琴的舉動卻驚起了她許久不曾有過的念想,教她只想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想。
那是關於惡魔牌的希臘神話。
應玥清晰地記得,自己找路琴占卜時意指命運的那張牌便是惡魔,只可惜路琴對每張牌都細細地解釋了,唯獨對那張惡魔牌語焉不詳。
看傳說的瞬間,她瞥了眼書上關於牌的解釋,感覺沒有可以套用在她身上的。只教她愈發好奇那張牌的真正含義。
……潘,野生動物和森林之神。他出生時渾身毛髮,頭上長角,有山羊的蹄子和彎鼻子,有鬍鬚和尾巴。他母親看到嬰兒的長相,驚恐中將他拋棄。
她聽說過潘的傳說,知道他最終變成了魚尾的摩羯座。
……但是眾神都很喜歡他,允許他加入神的行列。
是嗎?可他最後還是成了惡魔的象徵。
……他向水澤神女緒任克斯求愛,她為了迴避他而躲入阿耳卡狄亞的拉冬河裡變成了一棵蘆葦。潘用這棵蘆葦削成了一支蘆笛。
就是這麼短的一個傳說,便教她久久不能平靜。彷彿潘的蘆笛聲亂的不是天池的湖,而是她的心。
淡淡地瞥了眼不曾關上的病房門,她的眼裡泛起一道凄哀。
似乎有誰曾經說過,要用蘆笛吹出最美的曲來任她吟唱。
而那人,如今靜靜地躺在與她一牆之隔的彼方,她也再無法開口,只能任沉默爬上,這寂寥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