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分手
店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路琴也沒鑽回她的店長室,只坐到她慣常的占卜區,用半折的屏風掩住了她纖細的身形。
郁黎坐在前台刷微博,沒有客人的時候路琴從來都是隨她怎麼玩的。談笙在一旁坐著也覺得無聊,知道自己根本走不出去,面前的桌子早已被清理乾淨,他也索性掏出手機打發時間。
所有人都靜靜地坐著,等待著一個已知又未知的人到來。
彼岸空的玻璃門向來隔音效果是很好的,但此時,許是店裡靜極,三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門外汽車暫停的聲響。談笙一躍而起,郁黎微微抬頭,路琴只是豎起耳朵。
來人是位年輕的男人,神色穩重,眉宇間凝著些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陰騭,眼眸深沉如淵,折射不出他的心間事。郁黎為他打開門,盯著他束得極為平整的領帶,突然覺得,即便是同一件西裝,穿在兩個人氣質完全不一樣的身上便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第一次看到林義宸時,郁黎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帶著自信的沉穩,彷彿連空氣都是輕快的,融融地就充溢了整個店面。
而面前的這個男人,沉穩也是沉穩,卻是迎面的壓力,教人看到他就本能地想別開眼。
「皓昕一向比較頑皮,給貴點添麻煩了。」
在郁黎出聲前,對方先開口了,語氣是溫和的,語調是平緩的,用詞是有禮的,聽著是很不舒服的。
郁黎突然明白路琴將談笙安排在角落位置上的用意了。
那裡離這裡不遠,卻是聽不清門口的對話的。而且那裡是死角地帶,男人根本看不到裡面坐著的不是談皓昕而是談笙。
想來談笙雖然行徑囂張,卻也不笨,知道萬事尋個擋箭牌。如今擋箭牌被路琴給支走了,他也不知道該怎辦,自然沒有那麼快蹦出來,到造成了此時的誤會。
郁黎只淺淺地一笑,也不點破男人的錯誤,將他往店中引:「原來貴公子是叫談皓昕。」
「是啊……」
「是嘛。」
男人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是極富有個人特色不咸不淡聽不出疑問陳述的語氣,一下便讓那個神情穩重端肅的男人愣住了。慢動作一般,他一格一格地將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路琴已經走了出來,抱肩輕倚著屏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琴。」
男人的嘴唇顫了顫,最終低低喚了這麼一個字。路琴卻當沒聽見一般,偏頭對著角落勾了勾手指,談笙垂著腦袋滿不情願地走了出來。
「他剛剛告訴我,他叫談笙。」
路琴正過臉,望著仍然愣著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梁、先、生。」
梁軒,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我以為一別之後,再也不用面對那沉痛的過去。
我以為一別之後,你強大你的,我走我的路。
卻不知,真正強大的是命運。
兜兜轉轉,逃不掉的,是重逢。
「梁先生」三個字像劍一般戳在梁軒心上,慘淡的笑意瞬間浮上他的面龐,看著目光平靜的路琴,他緩緩問道:「……琴,我們真的要生分到這個地步嗎?」
路琴打了個寒戰,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撫了撫胳膊,她平靜地回答:「梁軒,你應該記得,我不喜歡人矯情。」
郁黎默默地背過身。
你不喜歡矯情?
你要不喜歡矯情林義宸就該躲在枕頭下面哭。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對什麼都有免疫力就是對林義宸的甜言蜜語沒有抵抗力。
梁軒背著郁黎,沒看到她的動作。路琴卻看得個明白,低低地咳了聲,暗示她注意影響。好在梁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路琴的那句話上,沒有察覺到發生在他眼皮下的這場無聲官司。他的雙唇翕動,似是想問這些年過得好不好這樣的話,但最終沒能問出口,只淺淺地問了句:「我沒想到你會塔羅牌,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星座的么?」
「現在也很喜歡。」路琴撫了撫下顎,「以前只是窮,買不起塔羅牌而已。」
她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只是在回應一個認識卻不熟稔的人一般,毫無保留的禮貌語氣讓梁軒心裡一陣陣地疼。
不動聲色地倒吸了口涼氣,梁軒極力去平復澎湃的內心。原以為不在意的心傷再一次裂開,比以往任何一次心碎都來得教人痛苦。他依稀記得,五年前,也是這個季節,他鄭重地跟路琴提了分手。他們當時是異地,用的是手機溝通的。他說了兩個字,路琴只說了一個字。
他說:「分手。」
她答:「好。」
聲音是略帶沙啞的冷靜,教他想起就在不久前她剛剛染上感冒。正想問候一下她的身體狀況,她卻決絕地掛了通話。
之後,他就再沒了路琴的消息。
路琴沒有刪他的好友,他卻在新女友的逼迫下把路琴給刪了。點下「是」的瞬間,他想起路琴同意分手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情感起伏。
我在她心裡已經不重要了吧。
就是這一瞬間念頭,讓他選擇了「是」。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提分手的時候,路琴是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的。聲音的沙啞不是因為感冒,而是因為她在極力控制他的哽咽。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提出分手的第二天,原本感冒已經好轉的路琴,突然就發了兩天高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的室友覺得不對勁踩著椅子查看她情況時,才觸到她額前燙人的溫度。
高燒中的她依舊安安靜靜的,只是死死地咬著嘴唇……
這場感冒折騰了她兩個星期,痊癒后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像正常人,作業、上課、期末考,她都一絲不苟地,除了,她買了一副塔羅牌。
她的理由是周易考試太難,她不會六爻,只能用塔羅牌現占卜了。
但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這些事情,梁軒都不知情。
路琴卻,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