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十九章 天道不滅任跳梁
按照李文貝的預料,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山坳的那邊。可實際的情形卻是轉過那座山坳后,又穿過一片石林,再通過一個拱洞似的石門才聽老人說「到了」。這座石門掩在一排高大松樹的後頭,石門兩側的近處是幾座小山包,遠處則是巍峨的高峰,峰高壁立,直聳雲霄,要是不知情,即便走到跟前也看不到石門的存在。過了石門,又是一處開闊的所在,景緻和石門外也大致不差;不過是山包上已能看見幾處屋子;屋子皆依山傍勢而築,有的借木成廊,有的臨壁為牆。屋子的四周,往往長著些疏疏朗朗不成體系的竹子,還有些李文貝叫不上名字來的奇花異草;香氣濃郁,盎然撲鼻。左側那座山包下,還有一處十餘畝大小的池塘,池水清碧,又幾隻鴛鴦在悠閑地戲水;遠遠望去,到好像是瓦碧湛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雲。池塘岸上,有一圍木柵欄,柵欄上也爬滿了不同顏色的各種花草。比之於石門外頭,這裡顯然多了些生活的氣息。
老人指著那邊幾間屋子道:「那裡叫水香榭,那裡……」但後面的話老人忽然又不說了,李文貝也不便多問;一路走來,木瓜老人也沒甚說話,只告訴李文貝:「看來,你得在這兒住些日子了。」李文貝知道他說的是養月兒的病情一時還難以痊可,心中雖感到不安,但想到養月兒能從死亡線上活過來,已是大幸。及至見了這裡的湖光山色,不由脫口贊道:「怪不得前輩和兩位姐姐個個風神俊朗,容華絕代如方外仙子,這樣的所在,自然是鍾靈毓秀的了。」老頭兒呵呵笑道:「那當然;閑閑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你可要瞧清楚了。」李文貝道:「果然不同凡響,晚輩已經看出來了。」正說著,閑閑不知從什麼地方閃身出來,道:「谷主,一切準備就緒,請谷主示下。」老人應了一聲,對李文貝道:「你看,閑閑雖然布衣裙釵,可風韻天成;明眸皓齒,顧盼多情;不過,你說她不同凡響,恐怕還是說她的武功了得吧?」李文貝雖不善作偽,可就這樣品評閑閑,總感到窘迫;好在老頭的讚揚了無做作,而被贊的閑閑聽了老頭的話后,也神態自然,沒半點忸怩害羞的表現;李文貝又為自己的窘迫感到下作了,因此斂容道:「晚輩以為閑閑姐姐的武功和儀容皆不同凡響。」
木瓜老人笑道:「貝兒,你這話八面玲瓏,老夫可不愛聽;不過呢,你長久生長在谷外,能把話說到這地步,也委實不容易了。」又指著李文貝對閑閑道:「以後,你叫他貝兒就可以了。」閑閑道:「不敢,他既是谷主的客人,就是閑閑的半個主人,閑閑自不敢有半分怠慢。」閑閑又向李文貝福了福道:「李公子,若有需要,但管吩咐,老婆子保證隨叫隨到;請——」李文貝看見木瓜老人點頭,方跟著閑閑下山坡而去。幾步后,聽木瓜老人嘆道:「閑閑,你是不是又——」老頭的話剛開了頭卻又打住不說了,只聲調中帶著的那種憂苦和無以復加的辛酸。李文貝低頭向前疾走兩步,想趕上閑閑問問養月兒的情形,又聽見身後于于笑道:「相公,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有些事只是時間的問題,等閑閑能切身感受到相公的份量天下無比時,相公就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了,要知道心急吃不熱豆腐。」老頭聽了,立刻笑道:「正是呢,幾年都過去了,那也不必急在一時。于于,你放心,相公我一定會成功的。」于于道:「這才像話。」接著,于于又大聲道:「閑閑,你也不要過於矜持,差不多也就行了,須知你把相公的胃口掉得也差不多了。」李文貝聽得腦袋有點發脹,腳步也有點忽悠,但前面的閑閑則根本沒有受到影響,彷彿沒聽見似的,邁步輕捷如故,向前也是義無反顧。李文貝心中嘀咕:「無聲谷,仙境;仙境中的人就這個樣子么?」「那麼,老馬又是怎麼回事呢?」
閑閑在一間木屋前停下來,李文貝見木屋的門楣上有「存暖堂」三字,料想就是木屋的屋名了。這三個字寫得很另類,以往見到的題字或隸或楷,隸則豐腴,楷則剛正,字體字形總讓人一目了然;可這三個字的筆畫卻好像全無體統,橫不平,豎不直;點成柳葉扁平,撇則柳絲隨風,總給人一種懶散和流淺的感覺,但離得遠些,把這些筆劃看成一個整體時,這三個字就不失閑適和飄逸。閑閑把李文貝帶到這兒就走了。這存暖堂從外面看似不大,裡頭則極是寬敞。有裡外兩間,布置雖極簡單,但琴棋書畫也都有自己的位置;還有幾盆花,皆清淡素雅一類。靠著北牆,有一張很大的床,被褥也收拾得乾乾淨淨;中間一門,用竹簾隔著。李文貝哪裡享受過如此高雅的居室,正觀察的仔細,忽聽屋裡有人道:「外頭,可是李少俠?」聲音浮弱柔嫩,正是養月兒。李文貝應了一聲,正想撩起帘子進去,又縮手止住,道:「啊,是我,養月兒姑娘,你,可好?」養月兒應了一聲,聽來還是很虛弱。
隔著珠簾的兩人好像都在猶豫,看不見簾內養月兒的情形,只見隔簾而聽的李文貝在「搔首踟躕」,終於又聽養月兒說她渴得厲害,想喝水,李文貝才過了那道門帘。養月兒雖也是欲語還羞的樣子,但臉上洋溢著的笑容也很明顯,這讓李文貝的心裡也燦爛了不少。他正在給養月兒找水時,木瓜老人和于于進來了,于于手裡還提著水壺,笑道:「月兒姑娘這種情形,還是喝新採的泉水好些。」她一邊給養月兒倒水,一邊讓木瓜老人和李文貝到外屋拉話去,說伺候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姑娘,哪裡是這等粗糙後生做來的?李文貝能有這份心思就已經不錯了。于于還問李文貝:「怎麼樣,由我來伺候月兒姑娘,你李少俠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吧?」李文貝道:「于于姐姐哪裡話來?既這樣,李文貝感激不盡。」說著,已搶先一步,在木瓜老人前頭出了外屋。養月兒聽了于于的話,又見她巧笑不已的樣子,也不知如何應對。于于端水給養月兒喝,道:「月兒姑娘,你想說兩句感激的話呢,就說兩句;不想說呢,也無所謂,我叫于于,救你的人是我相公;我伺候你,就是因為相公樂意,相公樂意了,我也就高興了;所以,于于伺候你可不是為了什麼大義,而是為了自己,這一點,你可要搞明白了。」養月兒也笑道:「不管怎麼樣,養月兒還是得感謝你,感謝你家相公;古人說,受人滴水之恩,甘當湧泉相報;如今勞于于姐大駕,報答云云,對於于于姐這樣神仙一般的人而言,顯然是俗了;唯願養月兒的表現能讓于于姐高興,也就是了。」養月兒自幼在宮中長大,穿梭於各種不同身份不同層次不同性格的人物中,所以頗獲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的喜愛,除了她的地位特殊外,最重要的還是她性子率真隨和,而且為了達成她認定的目標,也能屈尊下就,軟磨硬泡,直到讓人於心不忍答應了她為止。聽了養月兒的話,于于高興地拍著養月兒的手道:「真是難得,谷外的人于于也略知一二,男人個個利欲熏心也罷了,就是那女人們,為了……」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