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梁城獻祭,九中取一
名界太和十七年,九月初七,大雨。
梁城內一個普通府邸,院內廳堂端坐著兩名中年男女。男的名曰如文壽,司職梁城伺應;女的是如文壽的妻子杜氏。
此時此刻,如文壽夫妻兩人面露愁色,似乎遇到了比較大的麻煩。
廳堂之外有一涼亭,四個小夥伴正在那裡玩耍。
年紀稍小的女孩子正欲走出涼亭,卻被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喝止:「如芝,不要出去淋雨。」
女孩子一臉不悅地回應道:「誰要出去淋雨了,我是要去給父親斟茶。」
只聽到一個個子瘦高的少年哈哈大笑道:「明澤兄,恐怕日後你的日子不好過啊!」
原來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就是明澤,而瘦高個子的少年則是女孩子如芝的哥哥如林,一直坐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的少年是明澤的弟弟明浩。
當如芝冒雨衝出涼亭之後,明澤說道:「不如我們一起過去給師傅師母斟茶吧。」
明浩和如林跟著明澤走出涼亭,剛剛進入廳房就聽到杜氏啼哭道:「如芝和如林這次都要參與抽選,萬一要是被抽中的話,該如何是好啊?!」
如林卻笑著說道:「娘親,九中取一,哪兒有那麼好抽中啊!況且我和明澤已經參與抽選兩次了,不是每次都安然無恙嗎?」
杜氏忍住啼哭說道:「如林,這次你們四人都要參與抽選,被抽選中的幾率就很大了。這怎麼不讓為娘擔心呢?」
如文壽一直沉默不語,明澤看到師傅和師娘如此這般,只能勸解道:「師傅,師娘,你們放心吧,萬一抽中了如芝或者如林,我一定會替代他們。這些年來,師傅和師娘對我們兄弟二人的養育之恩,也是該我報恩的時候了。」
明浩突然嚎然大哭起來:「師傅,師娘,我害怕。我才剛剛過的十四周歲,我不想死啊!」
如文壽抬眼看了看明浩,細聲緩語地說道:「明浩,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成日哭哭啼啼?九中取一,未嘗會輪到你。」
明澤猶豫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傅,名界二十四城,為何單單梁城需要參與抽選?究竟被抽選的那些人,他們被送到什麼地方?雖然偶有聽聞,被抽選者十有九死。但是明澤始終不明,為何要抽選梁城十四至十八周歲的少年去送死?」
如文壽正色說道:「後天,九月九日,也就是梁城每年抽選的日子。近些年都是九中取一,只是今次你們四個人都要同時參與抽選,萬一誰被選中,我都希望你們記住:九死一生,不代表完全沒有存活的機會,你們在任何艱難困苦的環境之下都要勇敢面對。」
明澤繼續追問道:「師傅,為何只有梁城有個這個抽選的規矩?」
如文壽沉吟片刻,終於解釋道:「名界江山,梁城地處邊界。數百年前,外敵入侵,梁城淪陷以致生靈塗炭。幸有萬勇獸人戰士相助,名界才確保安寧。梁城為支援獸人作戰,甘願奉上成年男女,以作肉食。直至今日,梁城仍舊保留了這個傳統,不過已經從戰時四中取一更改成現在九中取一,而且也僅僅只是從十四到十八周歲少年之中抽選。」
明澤繼續追問道:「戰時奉上肉身以作軍糧,而今百年未遇戰亂,梁城卻仍需九中取一奉送少年肉身,難道那些獸人不能吃其他肉食嗎?」
如文壽長嘆一聲:「太祖念及獸人有功,與之嗜血為盟,立下樑城無須納稅只奉肉身的規矩。幾百年來,梁城百姓都只能奉命而行。名界二十四城,唯獨梁城距離邊界和邊關軍營最近,而麥城和豐城則只需提供豬牛羊等牲畜,梁城卻要貢人。吾雖痛心疾首,卻亦無可奈可。」
雨停,是時家僕招呼吃飯,如文壽一家眾人就前往飯廳去了。
當日晚上,明浩倚靠床頭抱頭痛哭,明澤上前勸慰道:「弟弟,萬一你被抽選,做哥哥的一定會替代你,你放心吧。」
聽到明澤的一席話,明浩才止住哭聲,安然入睡。
九月九日午時,明澤兄弟和如林兄妹都焦急地在前廳守候,等待最終抽選結果的公布。突然如文壽匆忙趕了回來,看到眾人就急忙吆喝到:「速速收拾行裝,馬上離開梁城。」
明澤和如林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還沒有來得及進屋,就看到四名身著鐵甲的兵衛沖了進來,領頭的兵衛喊道:「如林,明浩,速速來報。你們兩人被抽選中,現在即刻要跟我們回去報道。」
明浩聽到兵衛宣講,嚇得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被兩名鐵甲兵王直接架起身來帶走。
如林趕緊抓住明澤的手囑託道:「明澤兄,家父家母還有我妹妹就拜託你照顧了!」
杜氏護在兒子身前,卻被一名鐵甲兵衛推開,另外一名鐵甲兵衛就押著如林離開了。
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直到如林和明浩被帶走,如文壽才哭嘆道:「沒有想到,這次九中取一,偏偏抽選中了明浩和如林。這下如家無後了!」
杜氏突然拉住明澤,撲通一下跪倒哭求道:「明澤,師娘求求你救救如林吧。如林是如家唯一的血脈,林兒不能死啊!」
明澤正不知如何是好,如芝卻又跪倒在杜氏身前哭著說道:「娘,讓女兒去替代哥哥吧。明澤的弟弟已經被抽選,如果再讓明澤替換哥哥,他們兩兄弟都沒了。」
如芝的一番話突然讓明澤清醒了過來,這個時候如文壽兩眼盯著明澤,似乎期望明澤可以做出決定。
明澤一把扶起杜氏,大義凌然地說道:「師娘,快快起身。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承蒙師傅師娘養育,我和浩兒早就不知生死了。既然這次如林不幸被抽選中,我願意替換如林,報答師傅和師娘的養育之恩。」
如文壽再次問道:「明澤,此番替換,可是生死攸關,你可考慮清楚?」
明澤跪倒在地說道:「師傅,如家不能斷了血脈,再說我比如林身手要好很多,替代如林,未嘗就是死路一條。明澤有信心存活下去!」
如文壽只能無奈地接受了,然後把明澤帶入內廳,從一個箱櫃裡面翻出一串頸鏈遞給明澤說道:「戴上這串頸鏈,有益於你。」
如文壽叫來家僕工匠,讓明澤忍住疼痛,把那串頸鏈鑲入明澤的頸骨。明澤雖然不明就裡,但是卻只能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
頸鏈鑲入之後,如文壽讓工匠幫明澤止血,然後就趕緊帶著明澤趕往梁城祠堂。
到了梁城祠堂,只見數百名少年戴著木枷和腳鐐被集中在一起。一時間,哭喊聲驚天動地,卻大部分人都無可奈何。
如文壽趕緊找到一名護衛通傳,終於可以見到梁城總兵昆西。
昆西與如文壽是故交,所以聽聞有人自願替換如文壽之子,當然也樂意做個順水人情。
如文壽拜謝之後,帶明澤來見。明澤見到總兵昆西,正欲拜跪,卻被昆西一把扶起。昆西看著明澤,讚歎道:「好一個有勇有義的少年!」
昆西下令帶如林上來,過了一會兒,如林戴著木枷和腳鐐走了上來。昆西趕緊下令幫如林去除木枷和腳鐐,這個時候如林卻早就嚇得魂飛魄散,無法正常言語了。
昆西看了看明澤,一揮手,只見兩名鐵甲兵衛上去就給明澤戴上了木枷和腳鐐。明澤臨走之時回頭看了看如文壽,突然跪倒在地大呼道:「師傅,您的養育之恩,明澤只能來世再報了!」說完之後,兩名鐵甲兵衛架起明澤就走,剩下如文壽滿面流涕低聲自語道:「澤兒,是為師對你不住啊!」
昆西搖搖頭,低聲對如文壽說道:「哎,年年如此。可憐的少年們,根本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怎樣殘忍的情景。」
如文壽把受驚過度的如林攬進懷中,也低聲嘆息道:「如果不是如家只有這一個骨血,我也絕不會為難明澤。希望他們好運吧!」
明澤被帶到集中營地,四周全是戴著木枷和腳鐐的少年男女,明澤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發現弟弟明浩的身影。
天色已晚,一隊鐵甲兵衛燃起火把,下令全體集合動身,似乎要把大家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出梁城后,沿途儘是山林小道,有些少年因為驚嚇受累無法自行的,便被鐵甲兵衛架起來拖行。一路上只聽到怨聲載道,哭喊聲一片。
出城后大約行進了四個多時辰,終於來到一處邊界兵營。
明澤及眾人終於可以原地休息片刻,並有兵衛送來了水和食物。
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亮,眾少年被強迫繼續前行。
來到一處懸崖峭壁的地方,明澤看到居然從這處天險之地伸出了十幾條繩索滕梯,幾十丈高的岩壁下面是一大片森林。
明澤和眾其他同行的少年被解開木枷和腳鐐,接下來被命令自行從繩梯攀爬至岩壁底的森林。
很多少年因為畏懼,所以不願攀爬。很快就有幾名少年因此被直接丟下百米的峭壁,只聽到慘叫和哀嚎聲一片。剩下的少年不得不從,只能咬牙從繩梯開始攀爬。
明澤一直四處找尋弟弟明浩的身影,可是直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踏上繩梯之後,明澤就只能向下攀爬。地勢陡峭,稍有不慎,必將送命於此,所以明澤此刻只能全身心投入攀爬繩梯,不時就會聽到有人慘叫跌落懸崖峭壁。
不知經歷了多少時間,幾百名少年終於完成了最後的攀爬,而安全到達峭壁底森林的幾乎只剩下三百人左右。
少年們攀爬到谷底,所有的繩索馬上被收了回去,明澤趁著大家在谷底休息的時候四處找尋自己的弟弟明浩,幾經波折,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