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事
素園,李鈺的小院內。上官默和韓岳跟李鈺成三角狀對坐在院子里。
李鈺抱著膝蓋蜷縮在藤椅上沉默不語。
韓岳磚頭看了一眼上官默,示意他說話。
上官默輕聲嘆了口氣,說道:「陛下不讓你去有不讓你去的緣故,我也覺得你不適合去。周玥晗那麼恨你,你去了,她肯定要鬧。你們如果在安逸侯的靈前鬧起來,想讓西南王怎麼樣?」
「我知道,我不去就是了。」李鈺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你知道還這樣?你這樣我們兩個怎麼去啊?去了告訴西南王說公主在家裡鬧脾氣呢?」韓岳皺眉問。
「誰鬧脾氣了?你還不許我有點情緒啊?我就是不高興怎麼了?」李鈺給了韓岳一個大白眼。
上官默蹙眉問:「那你得意思,是讓我們把你這不高興說給西南王呢還是不說?」
「這還用問啊?當然是不說啊!」李鈺瞪了上官默一眼,這傢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上官默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想堵上我們的嘴也可以,今晚給我們兩個好好地踐行。」
「你們不是去去就回嗎?還用得著踐行那麼客氣啊?」李鈺扁了扁嘴巴。
上官默和韓岳對視一眼,倆人都開始綳著臉不說話。
「好吧好吧!」李鈺嘆了口氣從藤椅上下來,「說吧,想吃什麼,本公主請客給你們倆踐行。」
「去吃山珍宴。」韓岳說道。
「山珍宴,行嗎?」李鈺轉頭問著上官默。
上官默點頭:「行。」
「叫上師傅。」李鈺又補充了一句。
「還師傅呢,師傅出城了,後日才回來呢。」上官默瞥了一眼李鈺,目光里是大大的不滿。自從認識了雲啟,這丫頭的眼裡心裡都是他了。
李鈺換了一身男裝,三個人出門上了李鈺那輛大馬車直接去了酒樓。進了酒樓的門還沒上雅間就好巧不巧的遇見了唐虞和衛奕星。
「咦?公主,上官大人,韓將軍也來這裡吃飯?」唐虞忙上前行禮。
「好巧啊,不如一起。」李鈺笑道。
「好,一起。」衛奕星笑著拱手,「我們這邊已經點了菜色,公主請。」
李鈺也不客氣,直接跟著衛奕星進了他們的雅間。
來的時候上官默和韓岳還在為怎麼讓李鈺開心而犯愁呢,這會兒看見她跟衛奕星倆人湊在一起說起來沒完的樣子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韓岳扭頭看上官默,低聲說道:「或許之前她那難受的勁兒是故意裝出來的?」
上官默看著正在同李鈺說西邊軍隊里某些糗事兒的衛奕星,淡淡的笑道:「物以類聚罷了。」
唐虞也看了一眼那邊已經在猜拳喝酒的兩個人,無奈的笑道:「上官大人,韓將軍,我這個表弟從小被姑母慣壞了,整天瞎鬧,二位別介意。來,我敬二位一杯。」
上官默舉起酒杯,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唐公子客氣了。公主就喜歡熱鬧。」
韓岳也舉起酒杯跟唐虞相碰:「來,干。」
說好的送行宴,整個晚上李鈺都在跟衛奕星猜拳拼酒,最後喝的醉醺醺的被韓岳扛回了馬車上。
衛奕星酒量極好,他跟李鈺猜拳,李鈺耍詐耍賴的贏了他十幾次,他比席間眾人喝的都多,最後卻是最清醒的一個。
第二日上官默和韓岳帶人出發的時候李鈺還在睡。這一覺醒來日頭都偏了西,頭還隱隱的疼著。蓮霧上前來伺候梳洗,李鈺全身沒骨頭一樣任憑蓮霧給自己收拾,只管垮著臉問:「他們兩個幾時走的?」
「聽前面的管事說二位大人寅時起身進宮請了聖旨就走了。」
「那還蠻早的。」李鈺點了點頭,心裡默默地算著,一大早出發,明天下午就能到了吧?不知道雲啟見了他們兩個會怎麼想,也不知道父皇對安逸州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安逸侯死了,爵位斷了,安逸州作為安逸侯的封地也到此為止了。按說這塊地應該朝廷收回來,可是周玥晗能甘心嗎?
當然,周玥晗不足畏懼,可還有個周管家呢,那老頭兒可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李鈺的心裡一個一個的問題亂碼一樣的跑著,蓮霧帶著兩個心靈手巧的丫頭很快把李鈺梳洗打扮起來,又扶著她坐在一旁的榻上,遞上一碗溫熱的香薷粥。
李鈺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外邊有人進來回:「陛下宣公主殿下進宮去呢。」
「又有什麼事兒啊?」李鈺不耐煩的問。
「陛下宣召肯定是有要緊的事兒,公主吃了粥就去吧,別讓陛下等急了。」
李鈺只得兩口把粥喝完,又起身讓蓮霧給自己換了進宮的衣裳,進宮去了。
熟料皇上竟然不在紫宸宮去了翊坤宮,並留話給紫宸宮的太監讓李鈺來了直接去翊坤宮見他。李鈺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只得往翊坤宮裡去。
翊坤宮裡,只有皇上和殷皇后兩個人在,李鈺進來的時候,殷皇后正在給皇上說什麼,見她進來也不等她行禮請安,直接招手笑道:「快過來,我跟你父皇有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你的意思呢。」
李鈺更迦納悶,有什麼事情能讓皇帝和皇后兩個人都拿不定主意非要找自己商量呢?
皇后待李鈺到了近前行禮后,方笑道:「安國公夫人昨兒進宮找上本宮,說是安國公瞧上了謹言那孩子,想把嫡長孫女許給他為妻。本宮跟你父皇商議了,你父皇說,謹言那孩子平日里都聽你的話,你說說,這樁婚事如何?」
「給謹言訂親事?」李鈺一愣之後,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立刻泛濫開來。
上官默這個人什麼性子她知道,因為之前那段屈辱的過往,讓他的性子特別的冷淡,甚至有些怪癖。比如他比女孩子還整潔,他的東西從不許別人亂碰,尤其不喜歡女孩子碰他,之前在東陵的時候一度連換洗的衣裳都是他自己洗。
李鈺為了給他把這毛病掰過來沒少費心思,比如平時說笑的時候就跟他勾肩搭背,還特意去碰他的東西,想著一次次的惹他生氣之後他自己就慢慢地想開了。
也不枉李鈺在他身上花費諸般心思,如今的上官默已經比先前的時候好了很多,至少他的衣裳會讓漿洗上的婆子拿去洗了。當然,貼身之物以及近身服侍這類的事情他依然接受不了,打發過去服侍他的人不管是男女都不許進入他的卧室,書房也不叫人整理打掃。
這個時候你讓他娶個陌生的姑娘去做他的妻子跟他朝夕相處同床共枕……李鈺忍不住咧了咧嘴,心想這事兒好像挺難辦。
殷皇后看著李鈺遲疑的臉色,因問:「怎麼?你覺得安國公的孫女跟上官不配啊?」
「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李鈺為難的嘆了口氣,「我只是怕謹言他不喜歡。」
「這話說的也是。」皇帝點頭說道:「謹言十來歲上進了咱們家,說起來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他跟鈺兒一起長大,就是咱們家的孩子。不管國公的孫女還是王爺的女兒,都得是他喜歡的人才行。」
皇後有笑道:「這安國公的孫女我可是見過了,這姑娘今年十五歲,長得可是花容月貌,聽說安國公特別疼愛這個孫女,許她從小讀書,這姑娘熟讀四書五經,文采也極好還是京城這些名媛們組織的什麼詩社的社長。我就想著謹言這孩子也是書香門第,自幼就喜歡讀書,給他找個這樣的大家閨秀做妻子幫他主理中饋,也必定能與他舉案齊眉,將來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可是……這事兒是謹言的私事,我們總得讓他自己點頭才行啊。」李鈺微笑道。
「他不什麼都聽你的嗎?想想他今年也快二十歲了吧?剛陛下也說了,他就跟我們的孩子一樣。他早就沒了父母親人,他的婚事就該陛下和本宮做主嘛!」殷皇后說著,又看了一眼皇上。
皇上點頭道:「這是應該的,如果那姑娘真如皇后說的那麼好,這倒也是一門天賜的良緣。」
李鈺擔心她爹一高興就應下來,忙道:「謹言是個極有主張的人,他的婚事我們還是不要妄下定斷,得等他回來再說。不然到時候憑著他那個性子,再弄出點什麼事兒來咱們可不好收場。」
「怎麼,難道他還會抗旨不尊?」皇后淡淡的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又緩了口氣說道,「再說,本宮也沒答應安國公夫人呢。這不是找陛下和公主來商議一下嘛。」
皇帝微笑點頭,對李鈺說道:「嗯,鈺兒跟謹言情同兄妹,這事兒就交給鈺兒,你回頭找個機會見見那姑娘,看她果然能與謹言合得來否,若是合得來,朕就下旨給謹言賜婚。」
「噢,知道了。」李鈺此時也不好替上官默一口回絕,只得點頭應下。
殷皇后又笑著看李鈺,道:「謹言的婚事若是定下來,咱們大公主的婚事也該張羅了。」
「我……就不著急了吧。」李鈺淡淡的說道。
「你怎麼就不著急?你今年十六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皇后看了一眼皇上,又笑道,「縱然陛下跟本宮再捨不得,也沒有留女兒在跟前一輩子的道理。」
可真會說話,捨不得我?你是巴不得吧?李鈺悄悄地瞥了皇后一眼,拿過旁邊的茶來輕輕地吹茶末。
「鈺兒的婚事不著急,先把謹言的婚事定下來再說吧。」皇上做最後總結。
「是。也不知安逸州那邊的事情幾時能辦利索,臣妾還想等七月初七在宮裡辦個乞巧節,把各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哥兒和姑娘們都約到宮裡來,讓這皇宮裡也熱鬧熱鬧。」
「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你重著身子還料理這些怕是吃不消,不如交給蓮妃去辦吧。她那邊還有個心怡能搭把手,你就安心的養胎。」皇上笑呵呵的說道。
「那臣妾就只等現成的了。」皇后臉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幾分。
李鈺心裡偷著樂,心想還得是我老爹啊!想讓誰不痛快誰就立馬不痛快了。
話已至此,大家心裡各自都揣著心事,便沒有再談下去的興緻。又說了幾句閑話,李鈺便要起身告辭,皇后留李鈺一起用晚膳,李鈺推脫昨晚喝多了酒睡到下午方醒,來的時候剛吃過東西,晚飯不想再吃了。便告辭離去。
皇后等李鈺走了,因跟皇上說道:「聽聞公主跟寧侯世子走得很近,只是不知道那寧侯世子人品如何?」
皇上想起衛奕星朗月般的笑臉,不由得笑道:「是個不錯的孩子,性子爽朗不拘小節,跟鈺兒倒是有些相似,長得也不錯。」
「噢?聽皇上這麼說,鈺兒跟這位寧侯世子倒像是天生的一對?」皇后驚訝的問。
皇上聞言一怔,繼而笑道:「你還別說,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
「那陛下……?」皇后試探的問。
「朕說了,鈺兒的婚事不著急。」皇上擺擺手,不想再說下去了,便起身說道:「朕還有些政事需要處理,你好生養胎,朕閑了再來看你。」
皇后只得起身恭送。
皇上從翊坤宮裡回到紫宸殿,便看見李鈺氣咻咻的趴在紫宸殿的龍榻上,手裡拿著一柄玉如意在一下一下的瞧著龍榻的扶手。旁邊站著紫宸殿的總管老太監看著她這樣直接心疼的五官都抽抽了卻也不敢說,李鈺敲一下,他跟著哆嗦一下。皇上忍不住笑道:「那可是番邦進貢的東西,好端端的一塊翡翠要被你敲爛了!」
「敲爛了交給工匠去改雕成別的玩意兒就是了。」李鈺滿不在乎的哼道。
「好啦!爹知道你不高興了。」皇帝伸手把玉如意解救出來轉手交給老太監,側身在龍榻上坐下,拍拍李鈺的肩膀,笑道:「多大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你們就那麼喜歡做月老?」李鈺不滿的哼了道。
「謹言也的確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他不願意歸不願意,皇後為他操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皇上接過宮女遞上來的茶喝了一口,嘆道:「嗯,真真好茶,這是他們新進上的碧螺春,你不嘗嘗?」
李鈺坐起身來卻不喝茶,只盯著皇上說道:「咱們先說好了,不管是謹言還是川子,他們倆的婚事由他們倆自己說了算,他們看上哪家的姑娘父皇就給哪家賜婚,他們看不上的,不許父皇亂點鴛鴦譜。」
「這話好沒道理!他們倆看上誰家的姑娘都可以,人家姑娘看上他們就不行?你這是讓你父皇我幫著這倆小子搶親啊?」皇上哼了一聲,低頭喝茶。
「那又怎麼樣?!」李鈺絲毫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麼不妥,理直氣壯的說道:「父皇不是說他們倆是自家的孩子嗎?哪有當父母的不向著自家孩子反而幫別人的?再說,他們倆對您忠心耿耿,一個浴血殺敵保衛邊疆,一個兢兢業業操勞國事,您好意思再用他們的終身大事去討好那些前朝遺貴嗎?」
皇上一聽這話立刻瞪眼:「胡說!朕是皇帝,什麼前朝遺貴?朕用得著去討好他們?是他們上門來跪著求朕還差不多。」
「那就是了!那為什麼安國公看上了謹言,謹言就必須娶他的孫女啊?」
皇上無奈的咂了一下嘴巴,伸手揉了一下李鈺的腦門,笑罵道:「你這死丫頭怎麼又繞回來了?朕不是說了嗎?謹言看得上才行。這婚姻大事雖然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講究個你情我願,謹言不願意,難道朕還做那種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惡人?」
「您不這樣就好!我就怕您一高興,就做了那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兒。」李鈺點頭。
皇上立刻伸手去敲李鈺的腦門:「在你這死丫頭心裡,你爹我就是這樣的人?」
李鈺忙抬手捂著腦袋反抗:「不許打了!」
「不打也行,那你告訴父皇,你跟衛奕星那小子是怎麼回事兒?」皇上收了手,問道。
「哪有怎麼回事兒?」李鈺茫然的問。
「沒怎麼回事兒是怎麼回事兒?如今連皇后都知道你們倆最近常耗在一起,昨兒還一起吃酒弄到大半夜?是不是啊?」
「哪個耳報神這麼快啊?」李鈺不悅的扁嘴。
皇上低低的笑道:「乖女兒,你覺得那衛奕星怎麼樣啊?」
「挺好的。」李鈺點頭。
「你喜歡他嗎?」皇上又問。
「呃?」李鈺警覺的看著她爹臉上狐狸一樣的微笑,嚇得往後坐了坐,問:「父皇什麼意思?」
「你若是覺得他比雲啟好,父皇這就給你們賜婚。」
「父皇你……你這都什麼跟什麼!」李鈺立刻綳起了臉。
「父皇是覺得衛奕星這小子比雲啟好,瞧著他那性格也是個爽朗的,跟你應該處得來。」
「可是……父皇啊,女兒有個事兒一直瞞著您呢。」李鈺一本正經的看著皇上。
「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你該不會說咱們用他那叄佰萬兩銀子吧?」皇上滿不在乎的說道。
「不是。」李鈺搖搖頭,看著她爹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我早就是雲啟的人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但聽這丫頭就這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來,皇上還是有點懵。他以為,姑娘家是不會輕易說出這種話的。只可惜他真是低估了他的寶貝女兒。
「父皇,我覺得愛情這東西真的很脆弱,有的時候可能就一句話就把它給葬送了。所以我必須給它多加點砝碼。」李鈺小臉綳得特別嚴肅,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認真。
「不是……你這什麼意思?你還就非他不可了?」皇帝皺眉問。
李鈺沒說話,但堅定的目光就是答案。
「你這傻孩子!」皇帝點著李鈺的腦門恨恨的罵道,「真傻!傻死了你!一點都不像我女兒。」
「是啊,這點女兒真是不如父皇洒脫,我娘死了之後,您娶了一個又一個的。」
「閉嘴!」再好的爹也不樂意被自己的孩子這樣戳。
李鈺果然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皇上瞪了她一眼,還是壓不住心裡的怒火,生氣的『哼』了一聲,把手裡的茶盞往炕桌上一放,起身往另一邊的龍案跟前走去,然後坐下來拿了一本摺子煩躁的翻著。
李鈺也下了龍榻穿上鞋子,走到皇上跟前福了福身,說了一聲:「兒臣告退。」便默默地走了。
許久,皇上忽然把手裡的奏摺狠狠地摔在龍案上,煩躁的站起身來對身旁的太監說道:「去素心宮。」
太監公鴨嗓尖聲喊了一嗓子「擺駕素心宮!」,一溜兒太監宮女便匆匆的跟著皇上的腳步往吳媛居住的素心宮去了。
大公主從宮裡回來后就心情不好。一晚上悶悶不樂的直到三更天才睡下,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就起來了。起來也不叫人服侍,自己換了一身男兒勁裝,出門就叫備馬。銀鳳衛們不敢怠慢,牽過馬來,一個個全都反縱身上馬跟著公主踩著黎明第一道晨曦出城直奔西校場。
原本以為自己來的最早,卻想不到還有早到的人。
靶場上兩個身影,一個拿著千里眼看著遠處的靶子,一個抱著長槍認真的瞄準,正是唐虞和衛奕星這對兄弟。
李鈺也不打擾他們兩個,只抬手接過自己隨從遞過來的長槍,先從頭到尾檢查一遍,最後拿了子彈壓上膛,舉槍,瞄準,射擊。
槍聲把唐虞和衛奕星嚇了一跳,轉頭看見是李鈺,衛奕星立刻拿過唐虞手裡的千里眼看遠處的靶子——又是二百四十丈,正中紅心。
衛奕星剛轉頭想要朝著李鈺喊什麼,李鈺又拿了一顆子彈壓上膛,然後繼續瞄準,射擊。
砰砰砰……射擊,壓子彈,射擊,再壓子彈,李鈺連續開了十槍,方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把槍交給身邊的人,甩了甩酸麻的手臂。
唐虞和衛奕星早就走到她身邊來了,只等她打過癮了,唐虞才笑道:「公主這麼早就來練槍?」
「你們不是更早嗎?」李鈺笑道。
「槍法真准哎!」衛奕星朝著李鈺豎起了大拇指,「不服不行啊!公主能否再親傳幾句秘笈啊?」
李鈺笑了笑,朝著衛奕星伸出手去。衛奕星忙把自己的寶貝長銃遞給過去。李鈺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槍口槍管等,輕聲嘆了口氣,說道:「這東西金貴著呢,你不能每天只知道用他,卻不知道包養。一個真正的狙擊手跟自己的槍之間的默契,比情人更甚。」
「啊?」衛奕星咧嘴皺眉。
李鈺從隨從手裡拿過一塊細軟的棉麻布鋪在地上,然後坐下去把長銃一件一件卸開按照順序擺在細麻布上,又從自己的腰裡扯出一塊帕子,開始每個零件都細細的擦拭,尤其是槍管和槍口。擦拭完了之後,她又一件一件的把長銃組裝起來,抱在懷裡朝著遠方的靶子瞄了瞄,然後忽然抬手對著天空射擊。
砰!的一聲,伴著一記慘叫,一隻黑白羽毛的鷹從空中掉了下來。
「好槍法!」唐虞由衷的贊道。
李鈺轉頭輕笑著把長銃丟到衛奕星的懷裡,說道:「其實是我錯了。我以為你在軍中這麼多年,對火銃已經十分熟悉,卻忘了告訴你,合格的狙擊手首先要做到的是跟自己的槍完全融合在一起,槍人合一,才能指哪打哪兒。世子爺若想練成好槍法,就先從擦槍開始吧。胡校尉,帶世子爺去槍械庫,每天擦好二十把槍之後才能給他子彈練習。」
「是。」旁邊的校尉忙躬身答應著,又偷偷地看了唐虞和衛奕星一眼。
衛奕星立刻咧嘴苦笑。李鈺斜了他一眼,又補充了一句:「算算世子爺在這裡打了多少子彈了,五十文一顆子彈,回頭讓他把錢交上去,交不上的話你們這些人就賠上。」
「哎,我說……你這也太小氣了吧?」衛奕星追上李鈺問道。
李鈺回頭看著他,笑道:「是啊,所以如果世子爺大氣的話,就多補點錢給我們吧。」
衛奕星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真是怕了你了。」
「沒收你學費就很虧了,難道還讓我賠上銀子給你練習?」李鈺挑了挑秀眉,繼續往軍械庫房的方向走。
「你幹嘛去?」衛奕星緊緊地跟著她的腳步。
李鈺一邊走一邊嘆道:「擦槍啊。我不教你,你擦得了槍嗎?你再給我把那些寶貝都弄壞了,我才是得不償失呢。」
衛奕星看著李鈺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直覺告訴他公主殿下今天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也沒再多問多說,他現在有求於人只能看人臉色,乖乖的跟著李鈺進了一個山洞,和唐虞三人坐在小木墩上仔仔細細的擦了一天的槍,出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帶著一股難聞的槍油味兒。
接下來的十來天,寧世子都能在靶場看見大公主,每天來練槍,擦槍,跟他說些射擊的基本知識,交給他怎麼擦槍,還用布條把他的眼睛蒙起來讓他組槍。
開始的時候衛奕星覺得這是李鈺的惡作劇,看得出來公主殿下心情不好所以想折騰人。衛奕星倒是無所謂,反正他是大閑人一個,要在這裡等著唐毅過完六十大壽才走,反正有的是時間陪著李鈺折騰,再說,帝都城裡除了李鈺之外,也沒有誰能讓寧世子願意陪著折騰。
然而十來天下來,衛奕星發現自己能夠打中二百丈的靶子的時候才忽然明白,李鈺叫他做的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無用功。她是真的用心在教他。
「行了,差不多也就這樣了,以後你自己勤加練習就行。最好的狙擊手可以打中三百三十丈遠的目標。」李鈺笑道,「不過目前我們做不到。」
「三百三十丈!」衛奕星對這個數字十分的嚮往,「為什麼我們做不到?」
「不過那樣的話需要更精準的瞄準鏡,或者說是瞄準儀。我們目前完全沒有這個能力。」
「什麼是瞄準儀?」衛奕星執著的問。
李鈺想了想,搖頭說道:「我跟你說不清楚。這不僅僅是單項技術的問題,這種東西牽扯的太多了,總之一二十年之內我們可能都無法做到。」
「那總是能做到的,對嗎?」衛奕星對三百三十丈的射程真的很嚮往。
李鈺看著他黝黑的眼眸里熱切的目光,微笑道:「當然。不過那需要很多人的努力。」
「嗯。」衛奕星點點頭,嘆道:「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做到。」
李鈺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只把手裡的千里眼遞給旁邊的隨從,抬頭看看西沉的太陽,說道:「天色不早了,回城了。」
衛奕星把長銃收起來跟上李鈺的腳步,思量了片刻,問:「公主今晚有沒有空?我想請個謝師宴。」
「謝師宴?」李鈺好笑的看著衛奕星,「你請我?」
衛奕星理所當然的點頭:「是啊,公主這段時間辛苦教我,雖然我沒銀子請公主吃頓好的,但至少也要表表心意嘛。」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用急著回城了,我想吃烤的野味,那邊山林里應該有野兔什麼的,不如世子爺去捉幾隻來,咱們找個地方烤野味吃,如何?」
「好啊。靠野味我最拿手了。」衛奕星立刻兩眼放光。
「這不好吧?」唐虞蹙眉道,「公主身份尊貴,山林里怕是不安全。我們還是回城去吧,自家府里也可以烤野味。」
「家裡烤的還叫什麼野味?」李鈺笑道,「唐公子將門之後也這麼膽小啊?本公主都不怕,你怕什麼。」
「就是,這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能有什麼危險?再說,有危險怕什麼?難道我們兩個人還不能保護公主?」衛奕星滿不在乎的笑道。
「行,那走吧。」李鈺說著,從隨從的手裡接過馬鞭,認鐙上馬。
唐虞沒辦法,只得先派人回城跟家裡說,自己則趕緊的上馬跟隨二人往校場西北方向的山林里去。
銀鳳衛自然是隨身保護形影不離,而且還有扮成隨從的烈鷹衛跟著,安全當然不是問題。
一行人策馬入山林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只有漫天霞光映得半邊天都紅紫一片,絢麗無比。
李鈺在山林里找到了一泓溪水,便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石頭白天被太陽曬了一天,這會兒坐上去還熱哄哄的,李鈺索性展開雙手躺在上面,眯起眼睛看著天上的火燒雲出神。
衛奕星和唐虞沒入山林之中,沒多會兒的功夫便拎著兩隻野山雞和一隻野兔回來,交給隨從在溪水旁邊洗剝乾淨,撒上粗鹽。
銀鳳衛在另一邊堆起樹枝生火,衛奕星洗了手走到李鈺身邊坐下來,笑著嘆了一聲:「可惜沒有酒。」
「沒關係,一會兒就有了。」李鈺淡淡的說道。
「哦?」衛奕星不解。
李鈺卻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衛奕星索性也往後靠在一塊石頭上,緩緩地問:「公主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
李鈺淡然一笑,說道:「真是了不起啊,這麼多天了,終於被你看出來了?」
「早就看出來了,只是瞧著你那臉色掛著冰碴,沒敢多問。」衛奕星笑了笑,說道,「是因為安逸州的事情嗎?跟你的心上人有關?」
「不想說這個。」李鈺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搖了搖頭。
「行,不說就不說吧。」衛奕星輕輕地嘆了口氣,「不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啊。」
「放心,用你的時候絕不跟你客氣,你還沒給我交學費呢。」
「你這是……」衛奕星無奈的笑著回頭看李鈺,「你幹嘛非這樣啊?你又不是那種小氣吧唧的人,非得整天把這些錢啊銀子的掛在嘴上?」
「誰說我不小氣啊?我小氣著呢。」李鈺扁著嘴巴哼了一聲。
衛奕星朗聲笑了。小氣?自掏腰包給西征軍籌集幾百萬石糧食的人,怎麼可能小氣?
「世子爺,都處理好了,現在要烤嗎?」隨從把野兔野雞什麼的穿才樹枝上,湊過來問。
「我來,我來!」衛奕星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看了一眼躺在那裡的李鈺笑道:「這謝師宴么,必須親自動手烤才見心誠。」
李鈺沒理他,繼續看著天空發獃。天上的晚霞由紅變紫,紫色漸漸地變成深灰再慢慢地和夜空融為一體再也不見。星星開始一顆一顆的閃出來,由稀稀落落的三五顆漸漸地變成幾十顆然後是漫天繁星。
烤肉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銀鳳衛們又抓到了野兔野雞之類的野味歡呼著跑到溪水旁邊洗剝。花滿樓從城裡趕來,拎著兩罈子好酒加入其中。
李鈺一直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彷彿入定一般,衛奕星舉著烤好的野兔拎著一隻酒罈子湊過來坐在她身邊。笑道:「唉,公主師傅,肉已烤好,酒也送來了。請起身享用吧。」
「好。」李鈺伸手拉了衛奕星的手臂一把坐起身來,接過他手裡穿著野兔的樹枝照著烤的外焦里嫩的兔肉啊嗚咬了一口,咸香酥嫩的兔肉嚼在嘴裡還有一絲絲的辣味,李鈺頓時眯起了眼睛:「好吃!」
「來,學生敬師傅。」衛奕星對著酒罈子喝了一口酒,便遞給李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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