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結束
李同學16年的人生中有許多在意的人和事。首當其衝的，是愛她的父母和親人們，其次是朋友，對自己則很小的關注就足夠了。
所以李同學覺得，如果面對一件事，勉強自己可以得到大圓滿的結局，稍微勉強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李同學磕磕絆絆的16年就這樣如此度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則貫徹始終。
但是這樣的李同學，遇到了那樣的程海旭。
趙沐凡的話總算讓李同學有了些許動容。
「程海旭……為什麼要來這裡？」李同學難以理解地看向趙沐凡，音量極低，好似在喃喃自語般。
趙沐凡奸狐得計的樣子，「沒想到學姐有了車進這樣的男朋友后還不滿足，還想把程海旭收入囊中，真不得了。」
意識到趙沐凡顯然是不打算簡簡單單就告訴自己，李同學嘆了口氣。儘管心中好奇萬千，不過和他做過多糾纏始終無益。如果真如他所說，今晚程海旭會出現，自己到時再問他本人也不遲。
想到這裡，李同學就沒什麼耐心陪他逗悶子了。
這麼一來一往的攪合，著實也沒胃口吃東西了。
也算是為減肥事業做出了一筆貢獻。
李同學轉身準備回去找車進。
趙沐凡卻沒打算放她離開。他快一步擋在李同學面前，隨手從桌上端起兩杯香檳，其中一杯遞給李同學。
「我知道學姐不打算再和我糾纏，我卻非常有興趣把程海旭的秘密告訴你。畢竟有些事他一定很想自己跟你說，時機卻總拿捏不好。為了不讓他如願以償，還是由我告訴你好了。」
李同學不解，「告訴我對你有什麼好處，而且既然你說了他終歸是會告訴我，我又何必聽你說呢。」
趙沐凡莞爾，「的確，你沒必要聽我說。」他細眉輕挑，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你和車進的交往其實只是為了應付今天的一場假戲，這件事，我也不介意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李同學心驚，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直球悶得連反駁都忘記。
「本來對你們交往的事，大多數人都抱有懷疑態度。我要是將消息放出去，車進為了掩人耳目勢必會延長這場戲的時間。本來你只需要和他做足今晚的恩愛戲碼就能散場的，要是沒能按原計劃結束，相信你心裡本來在意的那個人，就該誤會了吧。」
趙沐凡悠閑地晃動著杯中的香檳，慢慢悠悠地說道，「我就算失去學姐這個聆聽者也沒什麼，總會多出來車進、程海旭這兩個受牽連的人，也聽有意思的。你覺得呢。」
李同學有時候真是討厭自己順勢而立的怯懦的性格，關鍵時刻總是無計可施。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見李同學妥協，趙沐凡笑意更濃，「的確有話要說，但不是今天。明天吧，等學姐不是車進女朋友的身份時，我再來找你。那時候煩人的攪局者就沒立場出現了。」
趙沐凡最後兩個字說得尾音上揚，視線投到李同學身後。
「趙沐凡，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接近她的嗎，你把我話當耳邊風了吧。」
車進總算回來，聲音低沉得像灌了鉛。他微怒的臉上映出那日在操場上看到過的不安，李同學卻看不出這份不安是源自何處。
「好好好，我正準備走了，只是在幫學姐拿香檳嘛。」
趙沐凡說著嬉皮笑臉地將手中的香檳塞進李同學手裡，準備離開，離開前還好似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朝著李同學說，「對了學姐，我剛才是在和你開玩笑的，『那個人』今天，其實並不會出現，別期待了。」
李同學恍然，這個奸詐的狐狸果然只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才提到程海旭。但程海旭和他們這些人的關係也讓她疑問重重。如果程海旭當真和他們都是朋友，並且身家相當，那他為什麼要選擇自己所在的學校，而非車進所在的那種名牌學校呢。
「他和你說什麼了，『那個人』指誰？」注視著趙沐凡走遠，車進眉間稍稍舒展，問道。
「沒什麼，他在和我開玩笑。」
李同學當時在心中猶豫了，她沒能問出程海旭的事。就算自己的好奇心好似杯滿的水一樣就要溢出來，她仍然努力忍住，因為不想去跨越那條超越噗通朋友關係的防線。
車進蹙眉，顯然對她明顯的敷衍感覺不太舒服。卻又找不到說辭再往下問，只能作罷。
活動進行到後半段，先前遇到的少女再沒出現。就連狐狸氣十足的趙沐凡也識趣地老老實實消失了。車進的威脅有時還是很有用的。
車進帶著李同學走到大廳最東側，東邊的牆壁被巨大的落地窗裝飾著，連接樓后的小花園。被一晚上緊張氣氛包圍的李同學總算能喘口氣。
車進看著神情總算放鬆下來的李同學，心中滿是歉疚。
「沒什麼意思吧，這種聚會就是這樣。連朋友都稱不上的人聚在一起，好像和彼此很熟一樣熟絡地打招呼，噓寒問暖，相互吹捧。雙方都知道對方假話連篇，卻依然笑如春風，欣然對答。」車進的面無表情此時透出一層諷刺，淡漠得讓人心傷。
李同學不解，「如果你不喜歡這裡，為什麼還要來？」
聽見她如此問的車進只扯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因為這樣由無數虛假組成的地方就是我的世界。」
李同學愣住。活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假象里，未必比活在一個殘酷的現實中幸福。車進的無奈，恐怕就是因為自己無從選擇，只能聽天由命。
那，程海旭是否也是活在這樣一個虛假的世界？還是，他為了回到現實，而選擇了逃避呢？
腦中的疑問越聚越多，卻無從解答，這讓李同學無比苦惱。
「快結束了，我去和主辦方打個招呼，然後咱們就可以走了。等我。」
說著車進神色如常，走回大廳。留下李同學一人，坐在小花園的長凳上發獃。
不過可惜，她沒能一個人呆多久。
蕊蕊提著裙擺，遲疑著蹭著步子走過來。
「學姐，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對第一次見面的學姐居然那麼不禮貌。」
讓李同學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一開口就道歉起來，李同學瞬間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反應。
蕊蕊看李同學沒接話，小臉兒微紅，表情更是懊悔得像是要哭出來。「我知道學姐對我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但是我希望學姐能夠理解。我和阿進哥哥八歲那年就認識了，一直到現在他都是那個溫柔細心，對我照顧有佳的阿進哥哥。可是今天見到學姐，我突然意識到，阿進哥哥已經不屬於我了，就心裡有些不甘，耍了小脾氣。最後居然還瞪學姐，真是太幼稚了。」
李同學聽得迷迷糊糊，這位大小姐到底是走的哪齣戲，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剛才明明對自己還布滿敵意，現在居然掏心窩肺地在反省。難道像她這樣的千金小姐都是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嗎。
「其實學姐你千萬不用在意我。我真的只是把阿進哥哥當作自己的哥哥，剛才只是任性罷了。阿進哥哥能有學姐這樣的好女孩在身邊陪著，我應該開心才對。而且，我本來就沒有資格陪在阿進哥哥身邊了……」蕊蕊語氣到末尾時夾雜著無盡的消極，聲音也像深不見底的黑潭，好似要被浸末了一般。
「蕊蕊？」李同學以為她要哭了，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蕊蕊連忙抬起頭，努力維持表情，「所以學姐，你不會怪我吧。」
李同學趕快搖搖頭，生怕一個不小心這瓷娃娃就給自己迸出淚花來，「不會，況且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要怪你的意思。」
蕊蕊這時才如釋重負般表情開朗起來。
「學姐果然就像阿進哥哥說的那樣，是個很容易親近的人。」蕊蕊開心地笑起來，「那阿進哥哥就拜託學姐你照顧了。」
李同學嚇了一跳。像這樣沉重又要責任心的託付瞬間讓她倍感壓力。再說，過了今晚自己可以說就和車進分道揚鑣了，老死不相往來了都未可知，這姑娘一開口就是拜託她照顧車進。這樣的話要是隨便答應下來，以後非得被自己的罪惡感掐死不可。
李同學只好使出臉上所有表情肌肉，費勁地亮出自己平生最燦爛的笑容。希望能矇混過關就好，可千萬別讓她照顧車進什麼的，自己可擔不起如此重任。
還好，車進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趕回來。
「蕊蕊？你們在做什麼？」
車進和主辦方打完招呼，總算是折回來了。
「沒什麼，我在和學姐道歉。剛才是我太耍小性子了。」蕊蕊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手指，「還有，我還拜託學姐照顧阿進哥哥了。」
車進聽言不由得搖搖頭。不過不愧是身經百戰的主，他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好，知道了，你別擔心了。剛才閆皓還在找你，我們要先走了。有什麼話，下次再聊。」
蕊蕊失望得撅起嘴，央求著車進再多呆一會兒。
無奈車進很堅定地說要走，蕊蕊也只好妥協。
最後李同學被蕊蕊一個熊抱勒得差點兒斷氣，才總算和車進離開了宴會大廳。
回家路上，兩人一路無言。
畢竟宴會已經結束，李同學和車進的關係就算正是解除了。突然從男女朋友變成陌生人，李同學覺得，果然無比尷尬。
以往這種情況，車進一定會體貼地開口提起幾個話題，緩和氣氛。此時他卻好像陷入了沉思，視線固定望向車窗外，雙唇緊緊抿在一起。
讓人喘不過氣回程路總算到頭，車開到了李同學家樓下。
「今天，謝謝你……」車進回過頭來，只是視線下意識地躲避著李同學。
「沒關係，這是幫個小忙，不用在意。而且今天也算是不錯的經歷，我很開心。那我回家了，再見。」這位祖宗總算開口，李同學連忙順水推舟，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自己就能脫身了。以後都不用見了。
李同學說完推開車門。
下車的剎那，車進張口好像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能出聲。
李同學也就沒做任何停頓，輕輕關上車門，朝車進揮了揮手，跑回家去了。
腳上的鞋子實在穿不慣，上個樓還扭了幾回。尤其是幫她開門的老媽看到自己這麼一身打扮，差點兒下巴沒拖到地上。
李同學溜回自己房間，關上房門。
梳妝鏡前的自己閃亮的像童話世界的公主。做公主股讓受萬千矚目，富貴生活享之不盡，但畢竟只屬於童話世界，現實世界里，還是做回李同學就足夠了。
脫下這身讓人渾身緊張的衣服，快速地沖了個熱水澡，換回自己平日穿得睡衣。
李同學倒進自己的床上，熟悉的環境讓疲憊了一晚上的她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是個一如往常的上學日。
李同學拖著精神還算飽滿的身子，來到教室。
早課時很意外地，班主任打斷課程，走上教室的講台。
「抱歉打擾大家幾分鐘時間，咱們班在昨天轉來一位新同學，以後要和大家一起學習生活。」說著，班主任看向門外，示意那位轉學生近來。
轉學生這樣的珍貴物種已經不多見了，不知怎麼了，這樣難得的時刻李同學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整個後背傳來一陣寒慄，讓她心臟漏跳幾拍。
當李同學看輕站在班主任身旁的轉學生時，自己漏跳幾拍的心臟驟然回血，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
「大家好，我是趙沐凡，是從k高轉學跳級到這班的，希望以後和大家好好相處。請多指教。」
台下的學生在看到趙沐凡時早已興奮地議論開，女生們更是小規模地傳來尖叫聲。
「嗯，好了，那趙沐凡你就坐在……」
「報告老師，我想和她坐一起，原先也就認識，我有什麼不懂不明白的也好問她。」
趙沐凡舉起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李同學。
而李同學只覺得眼前一黑，深深覺得自己的噩夢就要從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