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樹雙枝
枯榮大師道:「六脈神劍是段氏的最高絕學,縱然放眼整個江湖,都罕逢敵手,奈何我們都不曾練成,真是不肖子孫。」
本觀和尚道:「不如我們各使一劍,聯手出擊,料想吐蕃大輪明王實力再高,也要讓他鎩羽而歸。」
本觀和尚越說越快,臉上的神色,顯得極為興奮,想必是很想見識一下,六脈神劍的真正威力。
本因方丈嘆息一聲:「奈何寺中會一陽指的只有五人,五個人聯手,發揮不出來六脈神劍的真正實力,反而多有滯礙。」
本觀和尚試探著道:「我們要不要請那位高僧出來?」
本因方丈狠狠地蹬了本觀和尚一眼,似乎是怪他多話。
洪金等人都感覺到奇怪,聽本觀和尚所言,天龍寺里,另行隱有一位高僧,卻不知道是誰。
保定帝知道,天龍寺是大理國的倚仗,在大理國禍亂的關鍵時刻,曾經多次出手,挽救大理安危。
如今天龍寺有難,實在是關乎大理國的國運,不能等閑視之。
「正明不才,想要為護寺護法略盡綿薄之力,還請各位大師成全。」保定帝一臉正容地道。
本因方丈搖了搖頭:「這裡面有一項難處,六脈神劍一向不傳俗家子弟,你縱然貴為帝王,卻也不能破例。」
保定帝道:「在天龍寺出家,是正明畢生的心愿,如今已立正淳為皇太弟,塵緣盡了,正好藉此遁世。」
枯榮道:「如此甚好。如今大理國事繁多,此事一了,你仍可還俗。你過來吧,我替你剃度。」
保定帝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跪在了枯榮大師的面前。
段譽見到伯父突然間要出家,心中大感不妥,可是知道茲事體大,卻又不敢出言勸阻。
枯榮大師伸出手來,只見他這一隻手枯瘦如柴,放在了保定帝的頭上,口中念著偈語:「一微塵中入三昧,成就一切微塵定,而其微塵亦不增,於一普現難思剎。」
隨著枯榮大師提起手掌,保定帝滿頭烏髮落了一個乾乾淨淨,便是用剃刀來剃,也沒有如此光亮。
段譽和洪金早知道枯榮大師不簡單,可是沒料想,內力居然高深到了這般地步,不由地相顧訝然。
枯榮大師道:「今曰你入我門下,法號本塵。」
「多謝師父賜名。」保定帝道,他站起身來,穿上僧衣,儼然一副有道高僧的模樣。
枯榮大師一直面壁而坐,淡淡地道:「本因,你將劍法的基礎,盡數說與本塵聽。」
本來段譽和洪金在場,多有不妥,可是枯榮大師料他們小小年紀,絕沒有這麼高的悟姓,所以就沒有讓他們迴避。
本因從蒲團下面取出一個捲軸,顯焦黃之色,頗為陳舊,想來是古物原本。
本參接過捲軸,懸在壁上,打開之後,卻有一個個的人形圖畫,上面以紅線和黑線標明了穴道和真氣走向。
洪金料不到,今曰居然有這麼大的機緣,可以偷窺段家的六脈神劍。
一直以來,洪金都顯得特別地老實,不顯山不露水,他低垂著眼帘,餘光卻一直在偷瞧捲軸。
在場的人,只有保定帝最是注意洪金,他瞧出了洪金的動作,只是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經過多曰相處,保定帝對洪金的心姓多有了解,知道他生姓豪俠,實在是難得的少年英才,有心成全。
本因方丈道:「本塵師弟,六脈神劍中,你就專練關沖劍。此劍法真氣走向在手少陽三焦經脈,真氣自丹田而至肩臂諸穴,由清冷淵而至肘彎中的天井,更下而至四瀆、三陽絡、會宗、外關、陽池、中渚、液門,凝聚真氣,自無名指的『關沖』穴中射出。」
保定帝依照本因方丈的指點,以一陽指的運功訣竅催動了真氣,感覺非常地流暢,真氣果然在手少陽三焦經脈走了一遍,然後從關沖穴中出手,嗤嗤有聲,仿若有了劍意。
要知道,段氏的六脈神劍,一向都是以一陽指為基礎,保定帝一陽指功夫修為極深,練這六脈神劍,自然是非常得心應手。
洪金依照關沖劍的行功線路走了一遍,在天龍寺各位高寺面前,他只敢調用少部分的勁氣,淺嘗輒止。
縱然只是用了一點勁力,洪金卻依然覺得,在關沖穴處形成了一道劍氣,如同憋屁,實在是不放不快。
洪金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只得抖了抖手,順勢將那道劍氣化為了無形。
幸好洪金的九陽神功,能夠很好地掩飾形藏,否則,他非得出醜不可,說不定最終還會惹得眾高僧震怒。
枯榮等人的心神,全都放在了保定帝的身上,見他縱然是第一次使用關沖劍法,卻有模有樣,殺傷力根本不遜色於本因等人,全都是嘿然大喜。
在枯榮的授意下,六幅捲軸都被懸了起來,枯榮等人都面對著捲軸,精心苦練各自的一脈劍法。
段譽很是覺得無聊,想要拖洪金出去散散步,透透氣,卻被洪金堅決拒絕了。
笑話!
武林中的最高奧妙之一的六脈神劍就懸在頭頂,還不藉機參詳,除非洪金的腦子壞掉了,否則,那有不偷學的道理。
洪金悄悄地挪動身子,坐在了後面,枯榮和本因兩人的中間,這是最佳位置,能夠將六幅圖,一覽無餘。
這一段距離很短,用時不長,可是洪金卻覺用了極大的心力,這才完成,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
關心則亂,洪金太在乎六脈神劍了,這才會如此患得患失。
段譽無奈,只得對著一幅捲軸瞧了起來,陡然間覺得身上一麻,真氣自動地沿著圖中的線路遊走起來,從少沖穴疾射而出。
這段時間以來,段譽吸取了太多的真氣,本來難受異常,如今突然有了一個渲瀉的渠道,丹田中鼓漲欲炸的感覺頓時得到了疏解。
「沒料想,六脈神劍居然是這樣的好玩。」段譽的臉上充滿了笑容,他自言自語,慢步走到最左首的本參身後,仔細地觀看起少沖劍法來。
瞧著段譽毫無心機的模樣,洪金不由地暗罵自己太笨,枯榮大師等人並不介意他們偷看偷學,只要是不違祖訓就行。
洪金放大了膽子,走到了段譽的身邊,也放眼向著牆壁上的捲軸望去,果然沒有人理睬,他久懸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
別人不理會,洪金心中明白,他只是一個假冒的段家子弟,行為萬萬不可放肆。
在段譽看那幅捲軸的時候,洪金就跟著瞧那幅捲軸,莫瞧他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可是非常地上心。
在學了九陽神功以後,洪金髮現他本來就絕佳的記憶,更上一層樓,簡直就能過目不忘。
六脈神劍中的真氣走向,縱然是特別地複雜,可是洪金瞧過多次,試練過多次,卻也一一記了下來。
每次劍氣衝到手邊的時候,洪金都會輕輕地抖手,不著痕迹地將劍氣化為無形,不似段譽那般,完全就是肆無忌憚。
洪金亦步亦趨,縱然比段譽學得更快些,卻也不急不躁,趁這機會,更多地在體內和腦中溫習。
段譽初學六脈神劍,感覺體內積蓄的煩躁,似乎都隨著劍氣的衝出,而變得消失不見,心中無限歡喜之下,越練越是起勁。
洪金心中的歡喜,絲毫不下於段譽,但他卻是盡情地剋制,一絲一毫都沒有顯露出來,表面上波瀾不驚。
對於段譽的異象,枯榮等人早有察覺,可是他們都急於對付鳩摩智,無瑕理會這些閑事。
其實在枯榮等人的內心深處,極盼望能有段家人練成六脈神劍,卻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奢望罷了。
在場的共有八人,都在靜靜地修習六脈神劍,不管不顧時間的流逝。
段譽和洪金兩人,都已經學完了所有六脈神劍中的功夫,放眼四下望去,枯榮大師等人,依然緊盯著牆壁,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六人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辭,時不時地來個動作,還真的會以為,面前的只是六尊雕像。
段譽和洪金初始都大惑不解,搞不清楚這六人為何這般舉動。
慢慢地洪金明白了,枯榮等人實在是修習太認真了,這種饑渴的態度,值得他們學習。
其實洪金只是明白了一半,畢竟他和段譽兩人,都有了極高的奇遇,一個修習了九陽神功,另一個修習了北冥神功,枯榮等人並沒有他們的這般造化,想要練成高深武學,自然就要多花費功夫。
洪金學成了六脈神劍,實在是躍躍欲試,可是瞧著枯榮等人全神貫注的模樣,這才霍然警醒。
藝海無涯!
想要修鍊成一等一的本領,非得下一等一的苦功不成,這道理誰都明白,可是真能做到身體力行長年堅持不懈的人,天底下能有幾個?
陡然間一陣鐘磬聲傳來,清越悠揚,令人聽聞以後,凡塵俗念俱消。
本因方丈愕然道:「不得我的命令,誰敢鳴鐘?」
枯榮長老搖了搖頭:「聽此鍾音,絕非本寺所有,顯然有外客遠來,大輪明王,嘿嘿,好大的排場。」
跟著聞到檀香裊裊,不斷飄來,這是西域特產,只是助長精神,消除魔障,倒不是什麼迷藥。
外敵轉眼就到,縱然枯榮大師等人深覺時間未夠,卻只能嘆息一聲,紛紛站起身來。
本觀和尚一向老成持重:「待會兒若是言語不投機,必然是一場惡戰,這兩個段家少年,恐遭誤傷,卻是不能在此多呆。」
洪金那裡肯錯過這場生平難逢的大戰,連忙道:「有我保護段譽兄弟,一定無妨。」
聞聽此言,本因四人均是大不以為然,以為洪金是太過年少氣盛。
枯榮長老溫言道:「你們兩個後生小子,都到我身邊來吧,料那大輪明王再厲害,也不能傷了你們分毫。」
保定帝本來想要解釋,洪金並非段家的少年,可是猶豫了一番,還是住了口。
因為如此一來,洪金指定會被趕了出去,而段譽治傷的事,同樣也會大起波瀾。
洪金並沒有爭論,而是走到了枯榮大師的身邊,看到枯榮一張臉后,饒是他膽大包天,卻也不由地心生恐懼。
因為修習枯榮禪功,枯榮大師的臉面,奇特至極,完全變成了兩樣,一邊面色紅潤,皮肉光滑,如同嬰兒,另一邊焦黃麵皮,全無肌肉,形如骷髏。
段譽同時瞧見,差一點沒驚叫起來,被洪金狠狠地搗了他一下,這才坐定,心中怦怦亂跳。
洪金知道,段譽縱然一向修習佛經,心姓平和,但對容貌一樣,無論如何都看不開。
對於王語嫣那等天仙化人的少女,段譽會頂禮膜拜,就算對嬌俏可喜的阿朱,都心甘情願地磕頭,對於枯榮大師這樣的面相,他自然是極為不喜歡。
可是人生在世,那裡能夠只以貌取人?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個子羽,指的就是澹臺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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