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壽堂公主展威儀,碧蒼院夫妻話家常
用罷了午膳,瓏玥與裴元修才自皇宮之內乘上馬車回裴府。
因是進宮謝恩,裴元修穿著藩王朝服,而瓏玥自然也是王妃大妝。只,這一身行頭的重量比公主朝服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了馬車,瓏玥整個兒人便癱軟下來,甚形象也不顧的歪在軟枕上。馬車輕輕震動,瓏玥以為這是要行進了,卻見車簾一挑,裴元修彎腰坐了進來。
「王爺不騎馬?」瓏玥急忙坐直,輕聲笑問。
「嗯,不騎了。」裴元修靠近她,伸長手臂便將瓏玥攬入了懷中,而後挑起窗帘向外道:「回府!」
隨著裴元修一聲吩咐,馬車「噠噠噠」平穩的行進起來。
「可是累了?」裴元修輕手輕腳地將瓏玥頭上的七尾大鳳冠摘下來,皺了皺眉道:「這般的重?」
瓏玥點頭,笑道:「可說的呢!」
「如此便不戴它了。」說著,裴元修嫌棄一般將鳳冠放於一邊,而後將瓏玥的螓首扣入自己懷中,粗糙溫熱的大掌輕輕揉捏她細嫩的脖頸,「靠著我歪上會子,到了叫你!」
瓏玥聽話的點點頭,隨著馬車的搖晃竟是困頓起來。迷迷糊糊間,忽然記起了何事,抬頭望了裴元修一眼,只見他此時也靠於軟枕上閉目養神,遂又將頭窩回他的懷中,模糊著咕呶道:「今兒個父皇若是說了何不中聽的,還望王爺念在慈夫愛女心切之上,莫要往心中去……」
裴元修挑起唇角,輕輕撫過瓏玥的發頂,輕輕應了一聲。
而後,瓏玥便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今兒個進宮,順啟帝做為被搶了閨女的老丈人,自然未曾給過女婿好臉色。若不是瑾皇後於一旁壓著,怕是有那將他丟出宮去的心。
馬車中一路無話,卻隱隱透著暖意。直至行進裴府二門,馬車停下,有下人上前迎接。
「爺!到了!」裴大隔著窗帘回稟,聲音不大,卻也令瓏玥醒了過來。
看著自己髮髻散亂的樣子,瓏玥蹙眉,方才光想著舒服了,倒是忘了此時應該如何。
「無妨!」裴元修看著瓏玥糾結的小模樣,薄唇縱容般輕輕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又將其上的兜帽給瓏玥戴好。粗糙的大手略顯笨拙的將她的頭髮收入兜帽之內,再看兩眼,輕笑道:「如此便好了!」
瓏玥如同一個布娃娃般聽話的任他擺弄,最後看效果不錯,笑著福一福身,「妾身謝過王爺!」
「淘氣,忘了我如何與你說的?」裴元修嗔她一眼,率先下了馬車,而後伸出大掌,將瓏玥親自扶了下來。
二人無話,往碧蒼院而去。
一路上,裴元修刻意放緩了腳步,遷就著瓏玥。待進了院門,卻聽身後腳步聲響,裴小追了過來,道:「爺,北疆有急務!」
「曉得了!」裴元修擺手,示意裴小下去。
「既是急務,王爺還是政事要緊!」瓏玥見裴元修似乎未有想要現在便去處理的樣子,叫住裴小,對他道。
「那,九兒先回房歇息,我去去便回!」
瓏玥笑著點點頭,目送裴元修遠走,而後回了暖閣之中。
「快著將這些勞什子卸下來,可累死我了!」瓏玥哀嘆。
瓔珞姑姑笑著,領著浣玉幾人趕忙幫她卸妝。
卻聽浣玉道:「這碧蒼院好不奇怪,除了我們這些自驚蟄殿中出來的陪嫁宮人,竟是無一個裴家下人!縱是小廚房中也是自宮中帶來的廚娘。」
「噢?」瓏玥聽聞眨了眨眼,這還真是怪事。卻也未曾多言,只想著待裴元修回來了問上一問,畢竟是夫妻了,許多事與其自己胡猜,不若直接問的好。
卸了大妝,梳洗之後,瓏玥歪在貴妃榻上閉目小憩,忽聽滌翠進來道:「主子,榮壽堂的大丫鬟香秀來了,說老夫人請您過去。」
「嗯!」瓏玥應了一聲,睜開水眸,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轉,道:「將那公主大妝尋出來與我穿上!」
「主子?」淘珠不明何意,倒是滌翠給了她一個「你是榆木疙瘩」的眼神。
「你們也皆換上宮裝,咱們今兒個去擺擺架子,噹噹惡人!」瓏玥壞壞一笑,而後吩咐了浣玉幾人將她慣吃的茶與點心,便是洗手、漱口的一應物什皆帶齊了,依著她往常公主出巡的儀仗擺開來,坐了步輦,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榮壽堂而去。
一路上,只看得裴家一眾下人跌破了眼鏡,他們何時見過如此陣仗?
榮壽堂中,上午被落了面子的裴老夫人此時正擺好了長輩架子,只等瓏玥進來,給這新媳婦一個下馬威。
縱是公主又如何,也不過是個剛及笄的黃毛丫頭罷了,還能辣得過她這老薑去?
她這裡正如是想著,忽聽得有下人高聲通稟:「公主駕到!」
而後就見,自院門處魚貫著進來兩隊宮人,隨後,才見到一身著大紅公主朝服的嬌俏玉人兒,被四名女官簇擁著下了步輦,往正堂行來。
「見了公主因何不見禮?」
裴老夫人及屋內瞧熱的親戚,見瓏玥進來,等來的不是客氣行禮,而是一聲宮人的呵斥,什麼長輩架子也皆拋於了腦後,慌亂的自軟椅上出溜下來,叩拜行禮。
「拜見公主,公主千歲千千歲!」
「嗯……」瓏玥拖了長聲,輕應,也不看眾人一眼,只由瓔珞姑姑扶著,坐上了首位。才慢聲道:「老夫人是長輩,以後這大禮便免了罷!」再掃掃跪於地上的眾人,道:「依我想著許是大家皆不曉得這宮中的規矩,所謂不知者無罪,諸位也都免禮罷!只是這往後,卻是要注意的!不要落了他人的口實,說我大昭國嫡公主的親戚沒規矩!」
說道「規矩」二字,瓏玥故意挑了挑聲。
「不敢!不敢!」以裴老夫人為首的眾人,唯唯諾諾的回道。何事先想好的應對,此時皆被瓏玥這公主的陣仗嚇的忘在了九宵雲外。
「嗯,如此便好!」瓏玥聽她們如此受教,看似滿意的點點頭,「給老夫人看座,這上了年紀的人是不宜操勞的。」
「老嫗謝公主!」裴老夫人也算是人老成精,瓏玥的話外之音,她還是聽得出來,這是在告誡她,老老實實的養老,別沒事弄點子有的沒的招人不痛快。
「快,快來人給公主上茶!」陳氏於一旁怔愣了半晌,忽然醒過昧兒來,道。
「不必!」瓔珞姑姑此時穿著四品女官宮裝,出聲阻止,而後接過浣玉自食盒內取出的幾樣精緻點心與套著棉錦的保溫銅壺,道:「公主從不吃外面的吃食!」
此一句話又給出了一個信息,爾等在座之人皆與公主是八竿子打不著之人,莫要有事無事的套近乎,也莫要於公主面前端什麼長輩架子。
「呃,是,是臣妾思慮不周了!」陳氏尷尬道。
「無妨!妾室行事終歸是有所不足!」瓏玥好似極為體量的道,而後掃了她一眼,眸光微冷只令陳氏有些無措起來。連瓏玥影射她是那上不得檯面的偏房小妾,也忘了心中動肝火。
「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有何事要囑咐?」裴老夫人欠了欠身,滿面堆笑,問道。
「噢?不是老夫人命人傳話?」瓏玥微眯了鳳眸,面上不悅,透出幾分皇家的威嚴。
「這……這……老嫗……」裴老夫人恨不得咬舌,她怎敢說是傳了公主來敬茶的嗎?
「王爺駕到!」
在裴老夫人暗恨搬了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之時,忽聽下人傳稟。而後便見裴元修大步跨進了正堂。
裴元修處理了政事,回到碧蒼院,卻不見瓏玥,縱是瓔珞姑姑與浣玉四人也沒了蹤影,且,院中下人少了一半,抓了個小婢女一問,方知是被裴老夫人請到了榮壽堂。
裴元修關心則亂,未曾多想大步便往榮壽堂來,唯恐水嫩嫩的瓏玥被那兩個妖婦欺負了去。
進了正廳卻見瓏玥一身公主大妝,安坐於首位,心情很是不錯的品著香茗,倒是這一屋子的人皆面有驚懼之色。
恍然大悟,曉得自己緊張了。只想著瓏玥乖巧如貓兒的模樣,竟忘了她一旦伸出爪子來卻是一頭不折不扣的小豹子。
瓏玥見裴元修進來,倒是尷尬起來。對於自己這一身公主行頭,坐在此處擺架子,面上十分的難為情。想自己當了十幾年的公主,正經端起公主架子的時候卻是少之又少,如今卻落在了裴元修的眼中,還是在他的長輩面前。雖說這幾個長輩待他刻薄,然而,與外人眼中也是一家子,她今兒個這般做派,會不會下了他的面子?招了他的厭煩?
如此想著,瓏玥紅著小臉兒,站起身來,向著裴元修微微福身道:「妾身見過王爺!」
卻見裴元修幾步行至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道:「自宮中出來那般的乏了,怎的不好生歇息,跑出來作甚?」
「老夫人說有事尋我!」瓏玥動了動,欲要自裴元修的大掌中將自己的小手抽出來,這般於人前太過親密,於理不合。在大昭國生活了這許多年,不得不說瓏玥被封建禮教同化了。
裴元修卻不給她機會,只將大掌攥得更緊了些,轉身問道:「老夫人可還有事?無事我與公主便告辭了!」
話音落,也不待人回,便牽著瓏玥出了榮壽堂。
外面已有軟轎候著,將瓏玥安頓入轎中,裴元修扶著轎陪著她一同回了碧蒼院。
進了暖閣,自是一番卸妝梳洗。
而後裴元修將下人皆打發了出去,攬著瓏玥進了碧紗櫥,歪在床榻之上,揉了揉她的長發,道:「累了這半日了,好好歇息一下!」
說罷,於瓏玥額前輕輕一吻,便嗅著她的發香,閉上眼去。
瓏玥就如同一隻布娃娃一般,被困於裴元修懷中。
她眨巴眨眼,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歇的算哪一覺?後來想想,尋了個好理由,想來這裴元修于軍中多年,行軍打仗自是食宿無定時,得了空哪怕時候不長也會閉一閉眼,趕緊休息一下。這怕是多年來已成習慣,倒是不拘小節了。
想到裴元修行軍打仗的苦,瓏玥忽然間記起當初於圍場秋獮之時見到的那雙滄桑大手。這一日忙忙碌碌的,也未曾仔細瞧過。此時得了閑,她自腰間將裴元修的大掌搬了起來。
與自己不沾陽春水的纖纖小手一比,裴元修的大掌就如同一棵老樹的年輪,記載了太多的故事。
攤開的掌心裡布滿了舞劍弄槍磨出的老繭。粗糙的手背上幾道傷痕,雖可以看出已是昔年舊疤,卻依舊明顯,可以想見當初應是傷得很深。左手小拇指根處還有些紅腫,瓏玥知道這應該是常年受凍留下的舊疾。
這雙大掌的主人吃過太多的苦,著實不像官宦人家的公子。
不知為何,瓏玥隱隱的有些心疼,她將裴元修的大掌放於唇邊,輕輕的印了上去。
裴元修閉目卻一直為曾睡著,在瓏玥抓著他的手來回擺弄之時,便睜開了眼睛。此時看著她櫻紅的小嘴兒吻上了自己粗糙的掌心,胸中溢滿了說不出的動容。
反手將瓏玥的兩隻柔夷扣在了掌心。
瓏玥瞬間便小臉兒飛霞,好似一個做了虧心事的孩子。
卻聽裴元修渾厚的聲音響起,「與九兒的青蔥玉指一相較,我這有些不像是手了。」
瓏玥輕輕搖了搖頭,不知為何,聽他說罷,有些心疼,道:「是手,是一雙寫滿故事的手。」她將裴元修的一隻手掌攤開,以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掌心,卻也只夠蓋上他的掌心。
「九兒不覺得丑?」裴元修將她的五指分開,與自己交握、糾纏。
「不醜,很厚實,也很安全。」瓏玥撫過他泛紅微腫的小指,輕聲道:「這凍傷應是許久了罷!」
「嗯!是許久了,于軍中打起仗來,不論冬夏少有熱水,天寒地凍的縱是腳上也有凍傷,已經習慣了,這兩年已好了許多。」
「嗯!」瓏玥點了點頭,忽想起一事,道:「瓔珞姑姑說,這院子里未有裴府下人,皆是我自宮中帶出來的陪嫁之人,這……」
瓏玥未有將後面的話講出來,只仰了頭望著裴元修。
卻見他笑著道:「我於這府中情形想來九兒應是曉得的。以往我常年于軍中,後來又就藩,這碧蒼院雖是我當初的舊時居所,卻也荒廢多年,我此次回京方重新修葺,自是沒有下人。別說這裡,便是於北疆王府之中也是沒有幾個下人的。」
「為何?」瓏玥輕問。
「于軍中簡單慣了。」裴元修望著瓏玥的小臉兒,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兒。其實他很想說:等你!
瓏玥於心中輕嘆,這哪裡像是世家公子過的日子啊!又聽裴元修道:「便是平日里的衣衫也皆是裴大裴小打理。」
「竟是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丫鬟嗎?」瓏玥聽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原先是有個奶娘幫著打理的,我念著她年歲大了,便於這京郊置了個莊子,前兩年讓她隨著兒女去莊子上養老了。再者,我常人住于軍中,要丫鬟作甚?」裴元修笑,也是向瓏玥表明心思,他只有她一人。
「以後有我來打理……」瓏玥自是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微紅著小臉兒,小聲道。
「好!皆交由九兒來打理,家中萬事皆由九兒說了算。」裴元修語帶縱容。
瓏玥聽了更不好意思,拱了拱小腦袋,抿了唇,閉上眼。
朦朧間快去睡去之時,忽然記起一事來,吞吞吐吐道:「那個……元帕哪……里去了?」
今兒個自宮裡回來,瓔珞姑姑俯於自己耳邊問過,早上收拾床褥之時未曾找到元帕。而瓏玥記得昨晚上浣玉明明是鋪在了床榻之上的,不過,好似行房之後,她被裴元修抱去了凈房清洗,再出來時便無印象了。那時她又累,又羞澀,也未往心裡去。此時想起,也只能是裴元修收起來了。
瓏玥紅著臉問罷,又如貓兒一般團成一團兒,只聽裴元修極大方的道:「我收起來了!」
那元帕他昨兒個半夜便同二人結髮的荷包一起,被他小心的收在了一隻沉香匣子中,當寶貝藏了起來。
「唔……」瓏玥小聲應著。
而後忽聽裴元修道:「睡一會兒罷,晚上還有得鬧……」
這話太過有深意,瓏玥不知作何回答,只閉了眼,悶頭任裴元修將她攬於懷中,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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