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胤礽身邊伺候的那些個丫頭婆子還是沒被賣了,賈母發了話,道說得給小輩兒積福,只將人攆了出去就是。
賈赦猶是不滿,只道:「那杏紅一家很是不服管教,兒子再是不敢用,請還了給老太太。」
賈母聞言氣得倒仰,迭聲道:「順了你的心意都買了吧!你這又是哪來的邪火,這麼個折騰法兒!」
賈赦低著頭跪在地上,任由賈母責罵,一言不發。
賈母瞧著賈赦油鹽不進的模樣,恨恨將人趕了出去。
賈赦也不理等在門口欲勸說自己給母親賠罪的賈政,在門口站定,只管揚聲喚了親隨將柴房裡那除了杏紅一家的都打了二十板子攆出府去,杏紅一家收拾了他們的衣裳給老太太送回來。
賈政瞧著賈赦暴怒的樣子也不敢說話,只悄默聲的站在一旁。
屋裡,賈母恨得咬牙:這個不孝子!
李平領著人將那一群哀哀叫著人從後門抬了去賈府後街上家生子的住處,看了看圍了上來看熱鬧的人,揚聲道:「這些奴才伺候主子不盡心,哪有主子醒著奴才就睡了的道理,這攆出來也是老爺和老太太發了善心,這般沒規矩的奴才該是賣了的!」
趴在板子上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叫喚,只閉著眼哼哼著。瞧了眼安靜下來的眾人,李平清了嗓子,道:「那杏紅一家住在何處,老爺讓收拾了他們的衣裳送還給老太太。」
有那伶俐的趕緊介面道:「李爺,這邊兒走,小的給您引路。」
李平領著人隨著那人去了,留下眾人竊竊私語。
不消片刻,眾人又瞧見李平一行人轉了回來,只見起中一人的提著兩個小包裹,其他人挺胸抬頭的愈發顯得胸前衣裳鼓鼓囊囊,李平瞧見眾人的眼神,笑道:「那王家擺設倒是還有不少能用的,你們去瞧瞧得用的就拿了去用吧。」
眾人諾諾應了,卻是不敢去。只待晚些時候聽說那杏紅一家被人牙子領了去,這才有人去那屋子瞧了瞧,卻見那屋子早已空蕩蕩的,只剩了土炕沒被拆去。
+激情小說賈赦這樣一番動作到底是震懾了不少人,至少府中僕役面上都老實兒的做著分內的事兒。
沒人插手,這次被賈赦的奶母李嬤嬤送進來伺候胤礽的家生子都是老實的。
賈赦愈發忙碌,也沒忘了讓趙嬤嬤不再擔著別的事情,只時時守在胤礽身邊,自己更是白日里忙過了,晚上還要來瞧過一回。
那日賈赦算是抄了杏紅一家的家當,賈母被迫退了一步,眼看著賈赦叫來了人牙子將人捆出府去。史老太太從熬成了這榮國府的老封君之後再沒受過這等氣,連著在屋躺了兩天才順過了些,在胤礽洗三禮上露面的時候臉色也不好,對著胤礽臉色更是淡淡。本來因為張氏的逝去這洗三禮就很是簡單,賈母這般撂臉色,更是瞧著慘淡。幸而賈赦現在已是不在乎這些虛禮,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兒子會被折騰累著了。
一番折騰,賈赦同親族眾人敷衍一回,瞧著眾人轉而去同賈政說話,暗自冷笑,抱著已然酣睡的胤礽回了大房那邊。
二太太王氏聽著身邊婆子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描述,皺了皺眉,撂下剛剛還瞧著順眼的細碎的嵌了紅寶石的金釵,低聲問道:「老太太可讓人準備了大姑娘的滿月宴?」
周瑞家的飛快的一撂眼皮覷了眼二太太的臉色,小聲道:「聽著賴嬤嬤的意思,老太太是打算等姑娘周歲時再大辦一場。」
王氏揪緊了手上帕子,片刻又笑道:「一切聽老太太的。」
洗三這日正好是陳太醫上門為榮國府上眾人請脈的日子,賈赦言說自己這邊忙亂,請陳太醫還似以往那般最後過去就好。
那傳話的翠菊木訥的將賈赦的話一字不差的帶到的時候,陳太醫正在賈母處請脈,賈母只覺得心苦,怎的就生了那個孽障,嘆口氣,苦笑欲言。
陳太醫已然收了手,起身去桌旁寫下方子,口中囑咐著些注意瑣事。
賈母只得聽著陳太醫的囑咐,又讓人將賈珠抱了來,讓陳太醫請脈。
賈赦借口人多吵鬧,將眾人攆去紗櫥候著,內室只留了梅芳伺候著。瞧了眼捻須不語的陳太醫,賈赦低聲問道:「陳太醫,小兒身子如何?」
陳太醫鬆開手,笑道:「將軍不必太過擔憂,小公子身子底子還好,只需用上幾副安神的湯藥就好。」
賈赦聞言很是鬆了口氣,接過方子,親手送上扁扁的荷包,又揚聲令王逸送了五十兩銀子來。
陳太醫出了榮國府,坐進轎子,想著那名聲莽撞無禮的一等將軍賈赦瞧著那賈璉小公子的眼神,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再想想那送了自己出府的小廝明裡暗裡的打探,陳太醫嘆了口氣,等瞧著那小公子妥當了,就將這來榮國府看診的事推給旁人吧。
如此,胤礽那又開始了日日同苦汁子相伴的日子,因那湯藥的安神作用,整日里只昏沉沉的睡著,只餓的時候哭鬧兩聲,連賈赦晚上過來都不知道,更是在心中氣惱著自己不長記性。
賈赦執意要留了張氏棺柩在府中燒過三七再送去廟裡,賈母不許,只道家中老弱怕衝撞了。兩人說了許久,最後定下張氏棺樞在府中停過三七便入祖墳。如此這番折騰下來,賈母同賈赦之間的母子情分已是磋磨的又淡薄了幾分。
張氏三七出殯那日,胤礽聽著前頭的喪樂,心中默念往生經。
因想著自己身為人子竟是未能為母親守靈,胤礽強打著精神默念經文,不肯睡去。
有些迷糊的時候,胤礽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又為自己的反應彆扭起來,暗自唾棄自己總是記不住教訓,竟還能辨認出來人的腳步聲是這一世的父親!明明這人也是言而無信之人,明明這人同他的皇阿瑪一樣都不是真的在乎他!
賈赦掃了眼屋子裡戰戰兢兢對自己行禮的丫頭嬤嬤,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眾人連忙躡手躡腳的退到紗櫥內候著,賈赦的親隨王逸自然守在門邊,另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半大小子撩了衣裳坐在裡間兒的門檻上,對那紗櫥中眾人露齒壞笑,燥的那等年紀小的丫頭紅著臉躲遠了去。王逸瞧見自家侄兒不著調的模樣,狠狠瞪了王誠一眼,王誠連忙作揖求饒,老老實實的坐好了。
賈赦在熏籠旁暖了暖身子,脫了外褂,這才走近了些伸手將胤礽抱了起來,溫柔的拍哄著。
胤礽身子僵住了,這樣溫柔的拍哄他還記得,每天晚上自己噩夢驚厥時都是這樣溫柔的力道拍哄著自己……這一世的父親,會不會是不一樣的?
賈赦察覺到懷裡孩子身子的僵直,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妥當,連忙將胤礽放回小床,搓了搓手,解開襁褓查看。
腰腹被賈赦摸摸捏捏的惱羞成怒,胤礽抬腳踹向賈赦。
賈赦手上被胤礽踹了一腳,卻輕笑一聲:「璉兒莫不是隨了你爹我好武?」捏了捏胤礽的小短腿兒,摸了摸襁褓里襯都是乾爽的,嫻熟的將襁褓包好,將胤礽抱在懷裡,捏著胤礽的手,「我瞧著璉兒這俊秀模樣隨了你娘,還以為你會和你娘一樣會是喜文的呢。」
胤礽擺脫不了賈赦,乾脆抓住賈赦的手指塞進嘴裡,磨咬泄憤:……我文武雙全!
瞧著難得搭理自己的兒子,賈赦鬱郁幾日的心情終於好了些,動動手指逗著胤礽,忽的低低笑道:「好武好,拳頭硬,再是沒人敢欺負!酸腐的文人敢拽文,就一拳頭打暈他,讓他再聒噪。」
胤礽聞言瞪著這個想當然的男子,亦驚訝這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殺人不見血?你明不明白最毒書生三寸舌!
胤礽這一眼兩份鄙薄,三分驚訝,五分怒其不爭,不知怎的,倒是被賈赦看懂了。
賈赦一陣恍惚,彷彿看見那嬌柔女子對自己嗔了眼,很是無奈的絮叨:「老爺是爽直脾性,可是外頭人可不是怎麼熱鬧著怎麼說,誰管那勞什子的真相,老爺且壓著些脾氣,咱們都熬了這麼些年,總有個頭……」如馨,你可知道,他們從來沒想咱們退了一步就罷手,他們只恨著咱們,想著咱們怎麼不死給他們騰地方!如馨,我不會失言,我會保護好咱們的兒子,至少讓咱們兒子自在的活著!
胤礽有點擔憂的舉了小手晃了晃。
賈赦回過神,捏了眼前晃悠的小手,親了一口,低聲道:「璉兒,父親會護好你的,你也得聽話,別被二房那邊慣會做表面功夫的哄了去……」
「璉兒,你的眼睛和你娘很像,你娘她啊,性子很好,飽讀詩書,最擅書畫……」
「只是棋藝不精,連我都能從她手裡贏來幾盤……」
胤礽聽著賈赦講述著他的母親的事情,很是不想睡著,他想再了解些為自己拼了命的母親。
賈赦說的入神,他想起他揭起張氏蓋頭時的動心,他記得兩人彼此心意相通,相互支持的辛苦,他不會忘記他們第一個孩子是怎麼去的,他眼前又晃過張氏族人那敷衍的態度,想起那張松冷淡漠然的表情……
低頭看著懷裡迷糊著卻不肯鬆開自己手指的孩子,賈赦千瘡百孔的心一瞬間止住了空洞的風聲,輕輕的拍哄著讓懷裡的孩子,賈赦再次發誓:璉兒,咱爺倆不靠別人也能過得很好,父親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天光微亮的時候,王逸睜開眼,掃了眼紗櫥中依靠在炕上打瞌睡的丫頭嬤嬤,輕巧起身,輕輕踹了腳抱著門框睡得香甜的小子,走近賈赦輕聲喚道:「老爺,天亮了。」
賈赦睜開眼,不舍的親了親懷裡孩子的額頭,將孩子安置妥當,走出房間。
門外,寒風正凜,賈赦抬手正系著披風絲帶,就聽見一個嬌柔的聲音:「老爺,小婢荷盈有事相求。」
賈赦抬眼看向那做妖嬈打扮的女子,不喜的皺眉,移開眼,沉聲道:「我說過今天就免了你們的奴籍,放出府去……你,不知足?!」語到末了,已帶上了怒氣,賈赦恨恨的想:如馨,咱們居然看錯了人!
荷盈勾唇一笑,抬手攏過鬢髮,正似那風過荷舞,帶出無限風情,櫻唇中吐出的言詞卻裹挾著焚天滅地的恨意:「老爺,從太太將婢子從婢子姑父家帶走,婢子這命就是太太的了,婢子知道太太放不下小少爺,老爺明面兒上留了梅芳姐姐照看少爺……婢子願做那等被富貴晃花了眼的背主奴才!」
賈赦眉頭一挑,眸中厲色盡顯,面上卻是笑著盯著荷盈的眼睛,輕聲道:「如馨讓我為你尋個好人家的。」
荷盈笑容嬌美,眼中卻是凄然怨憤:「老爺,荷盈哪有福氣等來老爺的籌謀,不說婢子那姑父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太太的恩典,就將荷盈買了……且荷盈要留下也並非無所求,」荷盈毫不畏懼的盯著賈赦的眼,眼中滿是怨毒瘋狂,「荷盈要讓那害了太太的蛇蠍人肝腸寸斷!」
賈赦沉默片刻,上前攬了荷盈的腰,將人裹進披風,下巴一抬,指了西側的房間,吩咐道:「在西邊廂房給荷姨娘收拾兩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