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別宴
晚上下班后石曉磊先回家把自行車放好，伺候父親吃完飯，再把老人安頓好就急匆匆出了門，路上買了幾包好煙，七點前趕到了天龍食府。這是附近檔次比較高的一家酒樓，晚聚會的地點就選在這裡。
一打聽包廂已經沒有了，只好在大廳比較安靜的角落選了張餐桌。剛選好了酒，還沒開始點菜，工友們就陸陸續續地來到了。
石曉磊的領導章世斌走過來在石曉磊身旁坐下，陰沉著臉，看來情緒不好。石曉磊感覺奇怪，下班時還有說有笑，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章哥，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章世斌向隔壁一張桌子指了指，說道：「那張桌子坐的都是我原單位的同事。」
章世斌以前也是在機械廠的車工，這人性格比較直，說話不會拐彎，得罪了廠領導，被領導排擠，常給他穿小鞋。廠里是計件制論工時的，領導隨便動動手腳，把累活、難活都派給他，一個月忙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在廠里實在待不下去了，才被迫辭職離開。
這人頭腦靈活，技術過硬，還踏實肯干，來到現在的公司后很快就被老闆重用，現在是已經是生產部的副部長了。石曉磊覺得這個世道太沒有道理，這樣好的人才在卻在國營大廠混不下去，難怪機械廠的效益連年下滑，人才都跑光了，留下的都是只知道溜須拍馬、混吃等死的廢物。
章世斌性子直，有時說話不好聽，但都是對事不對人，別人工作生活中遇到了困難，他都會熱心的幫助，所以他在工人中的威信很高，年輕人都願意和他來往。石曉磊剛進廠時也得到了他的幫助，學到了好多技術，幾年相處下來，兩人關係很好。
章世斌指著一個滿臉富態、很有威儀的人說道：「那人叫丘思賢，是我原廠的車間主任，你別看他人模人樣的，肚子里全是壞水。廠里好好的設備，換個配件就能接著使用，卻被他當成廢鐵賣掉，中間不知被他撈了多少好處。他給廠里新進的機床，外觀看著美觀漂亮，精度卻根本達不到要求。好好的廠子，被這群**害的不成樣子。我技校畢業就進廠當工人，十四年了，多少對廠子都有些感情了，你不知道啊，辭職時我是含著淚把我那台車床又仔細擦了一遍的，捨不得啊！」
石曉磊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章世斌接過來沒有喝，就這麼雙眼望著杯中的茶水，接著說：「他身邊那個穿黃襯衣的是他侄子，叫丘遠新，是我們車工班的，廢品率最高，產量最少，還整天遲到早退。就這樣的人還要評先進，還想入黨！你知道我是個黨員，我投了他的反對票，公開提出了我的看法，就這樣，我在廠子里就混不下去了。」
石曉磊看他情緒很低，勸慰道：「章哥，別多想了，事都過去了，現在你混的不是很好么，你要繼續留在廠里，肯定還不如現在呢。來，你點幾個菜，挑合自己胃口的點。」說完，把菜譜給他遞過去，繼續說：「高興一點，章哥，你不會苦著臉送小弟離開吧？」
章世斌擠出個笑臉，對石曉磊說道：「看著老廠子這樣，我就是有點不甘心。算了，聽你的，不想了。你離開了咱們廠子，幹活的主力少了一個，廠里最頭痛的就是我了，不過還是祝願你以後飛黃騰達！」
石曉磊笑著說：「那就謝謝章哥吉言了，咱們今天吃好喝好，別理會他們。如果那邊不長眼來招惹你，我幫你收拾他們。」
這邊石曉磊忙著招呼大夥點菜、抽煙，那邊的丘遠新也認出了章世斌。小心眼的丘遠新對於章世斌當年壞了自己的好事還懷恨在心，看他和一幫穿著普通的土包子坐在一起，同桌有幾個人一看就知道是鄉下來的，覺得章世斌現在肯定混得不如意，就決定走過去噁心噁心他。
「呦，老章，你也來這兒吃飯啊？現在過的怎麼樣？好久沒聯繫了，還怪想的。今年上面又給廠子里撥了一大筆款子，廠里要生產轉型，你技術好，還是回來干吧！我現在是車間里的調度，你回來我一定好好照顧你。」
石曉磊沒等章世斌接話，自己就搶先開口說道：「丘遠新是吧？你放心，老章現在很好，是我們公司的高管。我也是機械廠的子弟，聽說過你。你和你老叔在廠里很有名，都臭大街了。我就想不通了，你怎麼還有臉出來丟人現眼，我要是你，早就躲在家裡沒臉見人了。」
說完沖丘遠新揮了揮手，沒看他，低頭接著說：「立刻消失，趕緊的！別壞了我們的胃口。」
丘遠新萬萬沒有想到會這樣，被石曉磊幾句話氣的嘴角直發抖，說不出話來。
石曉磊的聲音挺大，周圍人都聽到了，隔壁那一桌的人拿眼睛怪怪的看著丘遠新叔侄，想笑不敢笑。丘思賢氣炸了肺，他知道自己名聲不好，下面工人敢怒不敢言，上面領導自己刻意討好，和自己都是一路人，還沒有被人這麼當眾指著臉罵過。氣急敗壞之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對石曉磊說道：「你是什麼人，敢這樣胡說八道？」
石曉磊沒有理會丘思賢，和工友們說道：「大家想吃什麼就隨便點，不要被旁人壞了興緻。」
丘思賢見自己被無視，搞不清楚石曉磊的身份，大庭廣眾之下又不好發火，悻悻地被旁人勸著坐下，丘遠新也溜了回去。
見章世斌眉頭舒展開來，露出了笑容，石曉磊也很開心。不過看大夥沒怎麼點菜，點來點去，就只有幾個素菜，石曉磊又不高興了，拿過菜單自己親自開始點菜。他知道工友們經濟條件大都不太好，見這裡菜價挺貴，都不好意思點貴的菜，怕給石曉磊增加負擔。一邊點菜，嘴裡一邊說道：「客氣什麼，都和你們說了，我最近運氣好，發了點小財，一頓飯還是請得起的，大家兄弟一場，難得聚聚，今天都聽我的，放開了吃，別客氣！」
知道工友們喜歡吃什麼，不追求山珍海味，簡單的大魚大肉就好，你給他們精緻的野菜、燕窩，他們還覺得吃不過癮。點好了足量的大魚大肉，石曉磊把菜單遞給服務小妹，說道：「先這樣吧，不夠再加，菜快點兒上。」
小妹接過菜單，看石曉磊要了好多的菜，很開心，指著菜單繼續給他介紹：「這個金錢煲是我們店裡的招牌菜，很受歡迎，要不您們也來點兒？」
石曉磊沒看菜單，他知道這金錢煲就是用牛鞭煲的湯，據說有強腎壯陽的功效，能在這裡消費的大都是三十歲向上的成功人士，所以很受歡迎。石曉磊搖搖手，眼睛盯著小妹的臉，笑著說道：「姑娘，你看我們這一桌坐的大都是火力旺的小夥子，用不上這個，你給我推薦這個牛鞭，呵呵，如果把他們的火給挑起來了，你們負責滅火不？」
看著小妹紅著臉跑開，一桌的人都笑了。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丘思賢一直注意著石曉磊這一桌的動靜，剛喝了口擺在眼前的金錢煲，覺得味道鮮美，就聽到石曉磊的話，心裡覺得不是滋味。「什麼意思？這是說我年紀大了，現在不管用了？」想到這裡，他氣的又一拍桌子。
周圍的人對丘思賢忽然拍桌子感覺莫名其妙。這人看來剛才被氣糊塗了，現在腦子還沒轉過彎呢。
石曉磊聽到丘思賢拍桌子，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想：「這老傢伙有毛病，火氣這麼大，再敢拍桌子，老子給你好看！」
點完菜，石曉磊指著桌上的酒對一個年紀最小的小夥子說道：「小李，把酒打開，給師傅們倒上。」接著又對大夥說：「今天主要是吃好，酒嘛大夥就隨意，能喝的就多喝點，不能喝的大夥也別灌，我是無所謂了，你們明天還要上班，別喝醉了。」
石曉磊饞酒卻不酗酒，他覺得每個人的酒量是天生的，有大有小，酒量大的用酒去欺負酒量小的，口口聲聲把喝酒和感情聯繫在一起很沒意思。酒量是爹媽給的，沒有酒量難道就交不成朋友了么？酒喝到量，頭微微有點暈，舌頭有點大，這種感覺最是美妙，再多喝就是受罪了。喝醉後頭痛欲裂，胃裡翻江倒海，那滋味可不好受。
石曉磊指著工友里的兩個小夥子說道：「小趙，王強，你倆可是酒鬼，先說好，今天可別喝醉了，到時候還要別人送回去，麻煩！瞧，酒我買的多，咱們吃完了，你們再打包幾個菜，帶回去慢慢喝。在這桌上就別灌我了啊，我可陪不住你們。」
一桌人哈哈大笑，菜開始上桌，大夥一邊吃喝，一邊聊天吹牛，氣氛熱烈。
上來一份烤鴨，擺到了電焊工彭光的面前。這小夥子今年才二十齣頭，農村來的，能吃苦，人也老實，石曉磊平時對他很照顧。彭光以前沒吃過京城烤鴨，用筷子夾了塊嘗嘗，很對胃口，不禁又連著多吃了幾塊。
旁邊丘思賢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嘴角一撇，不屑地大聲說道：「烤鴨都不會吃，真是一群土包子。」
聽到這話，石曉磊這一桌安靜下來。彭光意識到是在說自己，這老實孩子羞得手腳都不知怎麼放，低下頭，臉都紅了起來。
石曉磊輕咳一聲，拿起一張麵皮攤在手上，用筷子夾了鴨肉和蔥絲沾了些面醬放到麵皮里，把麵皮裹好，遞給陳剛，柔聲說道：「這叫京城烤鴨，你第一次見，不知道一般人都是這麼卷著吃的，你試試味道如何。不過咱們不講究這些，怎麼舒服怎麼來，我就喜歡鴨皮和蔥絲一起直接吃，你也可以試試。不要把旁人的叫喚放到心裡，不過也不能怪他，這是教養問題，是他爹媽沒教育好。真是的，咸吃蘿蔔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監急！」
丘思賢被人這麼拐彎抹角的辱罵，如何受得了，氣的一拍桌子，就想開口回擊。
石曉磊說完話就料到丘思賢還會拍桌子，早在這等著呢。
在丘思賢手掌拍到桌子的一瞬間，石曉磊用念力在他對面把桌面向上猛地掀了起來，只見桌子上的湯湯水水全都翻向了丘思賢。整個畫面就像是丘思賢用力過猛，把桌子拍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