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心事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不知不覺刺蘿失了荊軻和驪姬的下落已有一年多,兩個人似人間蒸發一般,在這碩大的疆土中消失的無影無蹤,高漸離和刺蘿從未放棄尋找,可惜天不如願,事到如今卻也無可奈何。
驪姬的懸賞風聲也漸漸淡去,現如今官兵追尋的便是那日與驪姬一同戲水的另一人,尋常百姓家都有三妻四妾之理,何況他一個萬人之上的秦王,怎滿足驪姬一人。刺蘿卻不知這是福是禍,若是嬴政打消念頭,便是福,若是驪姬已身處囚籠,便是禍,可這如今傲視天下的帝王之心能允許他如此輕易放棄么···
一身樸素青衫的刺蘿撥弄著房門口的花圃,望著這些蔥綠從枯萎到新生,心中的思念之情卻越發濃烈,從初見到別離,荊軻那不羈的浪蕩情懷如今似乎還在身邊,他是第一個會問刺蘿餓不餓、冷不冷,是第一個會因為刺蘿不一樣的表情而擔心的人,也是第一個讓刺蘿動心的人···
她自知荊軻的良人終是驪姬,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她將一切都隱藏的很好,只希望能陪伴他直到最後一程,有時竟也痴心妄想想要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到頭想想不免覺得可笑。可如今連陪伴的資格都被全數剝奪,她曾數次希望睜開眼依舊能看到他嬉笑的神情,依舊能看到他還在自己身邊,哪怕只不過是遠遠的望著就好···
刺蘿輕輕觸碰著那新開放的嬌嫩花朵,指尖在接觸花瓣的那一瞬間,粉嫩的花剎那間枯萎,刺蘿急忙收回手,可已經於事無補,看著無力耷拉在泥土上的花,眼眶不禁蒙上一層朦朧的水霧。
木門『吱呀』一聲,刺蘿紋絲不動蹲坐在那朵枯萎的花朵面前,輕聲道:「回來了。」
後者卻是沉默,刺蘿輕笑一聲:「還是沒有他們的下落對么···」片刻的沉默,只聽刺蘿聲音皆是疲乏:「也不知如今他們過的可安好,一年了···荊軻是否已經忘了我呢。」
「怎能忘。」
竹筒打落在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微風帶動一頭墨發輕輕搖曳。刺蘿僵持在原地,身子不自覺的輕輕顫抖。剛,剛才的聲音是···
「是我,詩虞,我回來了。」男子望向面前背對著自己的女子,沒有了從前的凜冽氣息,如同一個鄉野人家的樸素婦人般,一年不見,他若不是聽聞高漸離所說,根本認不出來面前的背影是從前那個盛氣凌人的夢詩虞。
刺蘿迅速轉過身,沒有了以前的浮躁,眼前曾經熟悉的男人變得有些滄桑,刺蘿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哽咽:「好久不見。」
荊軻快步上前,幾乎沒有猶豫,抓住刺蘿的手腕,猛的將她帶入懷中,絲毫顧不得那徹骨冰寒。看到曾經為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女子落得如此,怎能不憐惜。「詩虞···」
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強忍的淚水幾乎是一瞬間攻破防禦。為了躲避追捕,她一年的時間裡幾乎都頂著一張假臉度日,她都快要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了。
兩人堆積的言語在一瞬間似乎都化為了無言,片刻過後,荊軻鬆開懷裡的女子,看著那張陌生的面容,荊軻在她的脖頸上細細摸索,緊接著便將那張面具慢慢揭下,一張傾城容顏漸漸浮現在他的瞳孔中,一年間她沒有一絲變化,只是那異瞳中多了些許道不明的情愫。
刺蘿並沒有等到那熟悉嬌柔的聲音輕喚道的:「小虞。」
「驪姬呢?」刺蘿蹙眉,荊軻身邊形影不離的佳人如今卻消失的毫無蹤跡。
荊軻表情微變,無力垂下搭至在刺蘿肩膀的雙手,眼裡頓時湧出的恨意不免讓刺蘿有些驚詫,幾乎是一瞬間便被戾氣包裹,荊軻聲音充滿不甘與痛恨,「驪姬···驪姬被···被嬴政抓走了!」
「什麼?!」刺蘿不可置信的看著荊軻,聲音有些慍怒:「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呢么?你為何不護她周全!」
荊軻緊緊攥著拳頭,滿是愧疚:「我本是上山去找人切磋劍術,不過半月,在下山時房屋已毀,驪姬也不見蹤影。」
「劍術,劍術!你心中的復仇大義當真如此重要?驪姬的安危你竟全然不顧!」
「嬴政暴政,人人得而誅之!若是刺蘿你師門被屠,手足不知生死,你還會如此淡然么,驪姬怎能不重要,驪姬乃是我荊軻的結髮妻子,我何曾不顧她的安危!」壓抑已久的氣結之情,在刺蘿的逼問下一時剋制不住。荊軻何嘗不心痛,與驪姬新婚過後才不過半月,如今卻成為了嬴政的女人,他又如何能原諒自己。
結髮妻子···刺蘿只覺的一盆冰水從頭澆下。自己果真可笑,一年內嘗盡相思之苦,而他所想的男人卻已經娶了別的女人,共享天倫之樂,好一對新婚燕爾,她竟一時間覺得驪姬被嬴政抓走乃是一幢好事,至於手足親人···她卻是面露鄙夷:「淡然?的確,我是太過淡然,因為我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我的親人都是死在我的手下,所以若要真像你如此恨,那我不如早就自刎便好!」
荊軻一時間覺得刺蘿有些神志不清,開始說起胡話來了,「你胡說什麼!」
「胡說?可惜啊,從前與你同生共死的人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無情之人呢。」
荊軻無言以對,似是覺得面前的女子說是從未變過,可又與從前不同。
刺蘿只覺得渾身沒力,緩慢走到自己的屋前,不顧院中錯愕的荊軻,關上木門。
刺蘿面無表情,只覺得自己從九霄雲鼎上摔到無盡深淵,五臟六腑都擠壓在一起,沒了一切感覺,只覺得一陣恍惚。本該不是這樣的,為何會吵架呢?這一切都在正常不過了,佳偶如願修得共枕眠,自己早就該清楚自己的位置,把那些不該有的都淡忘了吧。
刺蘿靠在床榻前,眼眸空洞。
忘了吧,趁他還沒發現,留點餘地全身而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