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奪命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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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奇異濃郁的醇酒芬芳越來越濃,宛若無形觸手,朝四面八方探伸。一眨眼間,華頂台上皆被酒香籠罩,就連一碗一碟、翠枝竹葉,彷彿都被薰染得生起了醉意。
白澤周身一顫,刺向穆青露的玉筆猝然停頓。他猛地旋身,竟丟下穆青露,便要朝穆青霖回撲。然而剛衝出半步,腳下卻突然一軟,「啪」地一聲,跪落在地。
穆青霖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只淡淡地說道:
「白教主,你醉了。」
白澤咬緊牙關,用力說道:「醉了?甚麼醉了?我哪裡醉了?」
穆青霖搖了搖頭,道:「你確實是醉了,只不過,這一場大醉,卻是會要你命的。」
他迎著白澤,朝前走了一步,他的聲音依舊很鎮靜、很威嚴:
「四色瓷瓶——黛青,土黃,蓮紫,煙灰,內中酒液相匯,可生異香。此香無致命之毒,但若是身具武功之人,聞此香或飲此酒後,即會周身酸軟,失去一切行動能力,短則兩三時辰,長則一日一夜。」
他微微一頓,又接著說道:
「當康穰酒,雖然無毒,卻自有玄機。不同色澤之酒,會將人誘入各種回憶中,繼而致幻,奪人心神。倘若誤中任何一色,則會陷於大悲大喜大驚大怖大狂中,輕易便被制服。當康前輩深諳釀酒之道,而鳳皇卻是一位音律天才。因此諱天的『喜怒憂怖陣』,便是鳳皇與當康聯手,將酒香與音樂揉合在一起,共同創造出來的。
「若是誤飲單色之酒,尚有解除之法——深紅或墨綠酒瓶中。裝盛的便是解藥,且解藥本身亦為佳釀。平日飲用,可延年益壽。然而,唯此四色酒液相混之方,卻無葯可解。
「當康前輩曾親自嘗試此方,只覺威力深重。她心知此方一出,必擾亂江湖,何況四色穰酒交匯之時,數量與順序稍有差錯,結局便會迥然而異。因此多年以來,當康前輩一直將它視作極端機密。牢牢封鎖,從不曾使用過。然而,今時今日,此四色穰酒,終被迫用於華頂之上……」
他抬眼望向白澤,鎮定的嗓音中含著隱怒:
「當康前輩入山之時,將此四色之方傳授於我。並明言吩咐——倘若你浪子回頭,她便保你一命;如果你遲疑不決,她則會全力勸諫;但你若是喪盡天良、拒不悔改,導致她不幸殞身,那麼便要我遵照她的遺志,重現所授之方,以四色穰酒克制住你——白澤!是時候了。去吧!你的母親與姨母正在九泉之下等你!」
白澤猛一支身。似想立起,卻又一軟。不得不以手撐地。他艱難地轉動脖頸,朝側後方的穆青露望去,卻見穆青露已收起朱弦,席地而坐,似乎也失去了行動能力。白澤震驚之下,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
「四色穰酒,只能控制習武之人?」
穆青霖靜靜地點了點頭,又淡淡地說:「『素空』被你破解,而山道之中,也有異象。想來你早已與殷寄梅商議,事先悄悄安插下諱天的人,想乘此約戰之機,裡應外合,一舉攻佔天台山。白澤,此次約戰,你我皆用了心計,已無公平可言,至於輸贏,亦成浮雲。如今華頂台上僅剩三人,你與家姐身懷武功,已被穰酒所控,就算再有援兵,一旦登台,也必癱倒。但我卻不然——此時此刻,我是唯一有行動能力的人。」
白澤冷冷地道:「為了制住我,不惜讓親姐姐陪同中招。穆青霖,你這樣的貨色若能提前幾十年出生,天台派又何至於凋落至此。」
穆青霖微微一笑,沒有應答。穆青露清亮的聲音卻在側後方緩緩響起:「反正這酒無害,我至多不過癱軟一會而已——為了替那麼多人報仇,為了要你死,我就當一回棋子又如何!」
她一番話說出,聲音顫抖,中氣亦有所不繼。那四色穰酒竟有極強威力。
白澤的嗓音也在發抖:「你倆的父親是我殺的。你們那些師長朋友的死,我也脫不了干係。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浪費口舌。穆青霖,你動作最好快一些,須知今日諱天戰力全出,若遲得片刻,就算你能殺得了我,也不一定能保住天台派。」
穆青霖淡淡地道:「多謝提醒。我自會提著你的首級,去替天台派助威。」
白澤想要狂笑,聲音卻軟弱無力:「哈……哈哈!就憑你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也想割我首級。好!我且拭目以待!」
他本跪跌於地的身子一晃,竟撐地而坐,不再動彈。他合上雙目,面有不屑之色,竟似在坐等穆青霖上前來。
穆青霖望了他一眼,緩緩自青石長桌邊退開。當康的竹籃仍然被擺在長桌之上,四色酒瓶端端正正陳列在側,四色交雜的穰酒已自青石桌面滴下,一滴一滴,混入華頂台上的泥土之中。
穆青霖一步一步,離白澤越來越遠,卻朝著那石亭走去。他來到亭前,抬起十指,朝楹柱某處一按,卻見那八角石桌之上的凹陷中,卻又有一架奇異的弓弩冉冉升起。
穆青霖迴轉身,平靜地道:「你並未說錯。十年地牢生活,讓我失去了與敵人肉搏的能力。何況,我也很不喜歡那種面對面親手殺人的感覺。所以,我醉心於研究各類機簧。這一架小型弓弩,便是專為今時今日的你而特製。」
他握住弩臂,那機關弓弩竟在石桌凹陷中緩緩轉動起來,尖銳的箭鏃徐徐露出,森然如利齒,閃動著寒光。
白澤的身軀幾乎不為察覺地震了一下。他似乎還想強撐,不願流露出畏縮之情:「你身為廢人,千萬要記得瞄準一些。不然,若是先誤殺了親姐姐,回頭可不易交代。」
穆青露在他身後冷冷地道:「不勞你費心。」
穆青霖亦微微一笑,道:「我雖然體弱,但長年陰暗的地牢生活,卻造就了犀利的眼力。至於瞄準射擊之事,恰也是我的特長。所以,白澤教主,很抱歉,你的願望是實現不了了。」
白澤盯著那弩箭,雙手一抖,玉筆「啪」地落地。他費力抬掌,彷彿還想去抓筆,卻因不住顫抖,動作無法連貫。穆青露在旁「哼」了一聲,道:「原來你也很怕死啊。」
白澤一言不發,放棄了抓拾玉筆,卻拚命按著身下的泥地,似想要讓不聽使喚的軀體挪動起來。
穆青霖搖了搖頭,淡淡地道:「白澤教主,不必徒勞了。這四色穰酒的威力,足以讓你在幾個時辰內無法離開原地。」
他不再說話。只專註地端著弩臂,將那鋒利的箭頭慢慢對準了白澤。
白澤渾身顫抖,忽然朝前一伏,企圖趴倒躲避,可是周身肌肉綿軟無力,一歪一傾,拿捏不住,反成仰天躺倒之勢,再也無法改觀。穆青露嘆了一口氣,悠悠說道:「何苦如此。一箭穿心,死得還能痛快些。你扭來扭去,難道是覺得被射成刺蝟會顯得更英俊?」
白澤目中射出憤恨之色,咬牙道:「穆青露,你有朝一日,也會不得好死!」
穆青露淡淡地笑了一笑,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反而生起無限疲憊:「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我早已不在意了。」
白澤無話可說,他奮力扭頭,瞪著石亭,頸中喉結不住滾動。
穆青霖已然將弓弩機關調試完畢。他放下手,抬目望了一眼白澤,平靜地說道:「白教主,永別了。」
白澤喉間霍然迸出一記嗚咽。穆青霖卻不予理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竟隱有失落之情,彷彿……動手殺人,對他來說,絕非甚麼賞心樂事。他微微一嘆,又徐徐抬手,便要去扳下那發動箭矢的懸刀機關。
驀然之間,他面色陡地一變。那一雙剛舉到半空的手,竟軟綿綿地垂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