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屋頂上的承諾
他見我叫住他，突然低下頭轉過身向前走去。我馬上又喊了他一聲，走上前去，左岸沒有把頭轉回來，而是停住了腳步，霓虹燈下的他，臉上顯得有些疲憊與傷神。他還是老樣子插著兜，卻沒有每次見到我那樣溫暖的微笑，他轉過臉不看我，劉海擋著他白皙的半邊臉，白色的襯衫那一塊兒臟髒的灰土還粘在上面，我猜想，他應該是一直跟著我來的。見他沉默不語，我開始走到他跟前，抬起頭學他歪著頭看人的樣子，笑著打量他
「你現在回不去了，剛才那是最後一班車。」他把頭轉正看著我的眼睛，還是沉默不語。見他不說話我站直身子，點點頭
「這裡可不比城市，看這樣子晚上你要去和大灰狼住一晚了。」他突然笑著哼了一聲
「行了，你不會這麼小氣吧？走了，進去吧。」我拽拽他的衣角，他被我拖著向家門口走去。
柵欄里散落了些許落葉，每年一到秋天，爺爺的院子里只有那棵桂花樹開的正是絢爛，淡黃色的小花香味很濃溢，走進庭院就陳香撲鼻，爺爺有時會摘一些拿它們來泡酒。這棵樹是在金色的秋天裡給這個小院添加的美麗獨秀。左岸緩緩地走在後面，說實話看我見他很驚訝，我回頭看看他，他的腳步走的很慢，眼睛環顧著這個小院子，爺爺從屋裡笑著喊我
「暖，你們快點進來吃飯吧。」我急忙跑了過去
「來了爺爺。」洗完手，我幫爺爺拿了碗筷，左岸走了進來
「爺爺，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左岸。」左岸瞥了我一眼，微笑著看著爺爺
「爺爺好。」
「好好，快坐下來吃飯吧。」爺爺示意讓左岸坐下，他坐在我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誰承認是你的朋友。」我沖他撇撇嘴，他順勢拿起了一個饅頭，我用筷子沖著他的手打了一下
「洗手去」他愣著看我
「幹嘛？」
「洗了手在吃。」我用筷子壓住了那個饅頭，他站起來甩甩胳膊乖乖的走去洗手
爺爺看著我笑了起來
「怎麼了爺爺，為什麼笑？」
「看你們剛才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你小的時候。」
「我小時候？」
「從我看見他起，突然讓我想起了南澈。小的時候，他也是總跟在你身後啊，呵呵。」說完爺爺又會心的笑笑
「我可不希望他是南澈。」我嘟噥了一下鼻子看著爺爺
「南澈是誰？」我起抬頭，左岸正一本正經的看著我
「一個超級大騙子，關你什麼事啊，不餓嗎？快吃飯吧。」他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
「你身邊怎麼會有那麼多男生啊？」他坐下來反問我，我吃了一口饅頭差點沒被噎住，看著正在笑著的爺爺，便使勁打了他一下
「你說什麼呢？我看你晚上還是去睡大街上吧」
「一個女孩兒家家怎麼總打人呢？你剛才的意思是我晚上能在這兒睡嗎？」
「我看現在是不能了，隔壁有個羊圈，你去抱著羊大媽睡吧，晚上餓了順便喝點羊奶。」
「我不去，我和爺爺睡。」他說完，笑眯眯地看著爺爺，我一臉驚異地看著他，變臉變得可真快
「爺爺，晚上我和你睡吧。」爺爺笑著點點頭
「你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這是我爺爺。」他沒理我埋頭繼續吃飯，我白了他一眼
晚飯吃過後，我和左岸收拾了碗筷，讓我驚訝的是，他居然從我手裡搶下正被我刷的碗
「我來刷，你先去陪爺爺吧，等我做完，我們去院子里，我有話跟你說。」
「你一個男生會做這些嗎？來者是客，我是不會管你要飯錢的。」他笑笑，眼睛彎成月牙
「讓你去就去，別管了。」我看他刷碗真是有模有樣的，很嫻熟。我擦擦手，沖他笑笑
「那就辛苦你了，左同學。」
我跑向爺爺那裡，爺爺看我過來，笑著讓我坐到他身邊
「看見爺爺，我心裡真踏實。」
「你的琴學得怎麼樣？聽你爸說你的鋼琴老師很喜歡你。」
「爺爺，你相信他說的話嗎？」我的臉一下變得不以為然
「暖，他是你的親人，你應該相信他。當然，我也很心疼理解我的孫女。你所想的爺爺心裡都清楚，但是爺爺想告訴你，不管怎麼樣，他們做了多少讓你傷心的事或者你不理解的事，你也要尊重他們。人都是要學習著承受一些不如意才會長大的，每一個人的命運都是不一樣的，如果覺得受了委屈就回家，爺爺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的鼻子很酸，爺爺知道我的性格是受不得一點委屈的，但是他說這些話，我也能明白。冷靜坦然對待每件事，也許是在我這個年紀很難做到的。
「我只有爺爺一個親人，其他人我都不要。他們除了給了我生命，從沒有真正給過我什麼，爺爺不要替他們說話了。」我低著頭不看爺爺
「我相信我們家暖暖就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姑娘，咱們今天不說這些了。回家就是要開開心心的，還有，你以後必須要好好吃飯，懂得照顧自己，不能讓我擔心那。」
我抬起頭看著爺爺點點頭
「好了，給你的這個好朋友介紹一下咱們家這邊屬於你的那些秘密基地吧。」爺爺站起來，笑著看看站在一邊的左岸。
我回過頭，左岸黯然的站在那裡，不動聲色。爺爺走到他身邊，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進屋子。深藍色的夜空還是一如既往的顯得那樣明亮而清澈，彷彿一直不會被任何烏雲渲染。我很敏捷的爬上屋子的房頂，坐在屬於我的那塊兒磚瓦上，左岸吃驚的看著我，隨後也跟著爬上來。他安靜地坐在我身邊，陪著我仰望著群星璀璨的夜空。
「你爬屋頂的時候，真像一隻身手敏捷的猴子。」我回過頭，看著他微笑著對我說，月色悄然的灑在他的臉上，把他本來就白皙的臉變得更加精緻，青澀的臉龐泛著一種銀色的光，很難想象這樣看起來溫柔的他，有時是邪惡的，會打架的。
「別這麼看我，會讓我覺得你心動了。」我立刻把臉轉到了一邊
「你跟我到這兒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知道你的秘密，忘了上次說的嗎？我們要交換秘密。」
「可以啊，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那要看什麼事。」
「這次你打架就是不對，回去寫檢查，然後好好的上課，還要保重以後都不能打架。」
「真像個大媽教育孩子的語氣。」
「不答應就從這兒滾著下去，別理我了。」他笑著把頭像后一仰，用手輕輕彈了下我的腦門
「成交。」
「我的事，你大體都應該知道些了吧？豎著耳朵在那兒聽半天。先說你的秘密，為什麼不喜歡穿校服」
他看看我，笑著對我
「很早以前的事了，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
『「說說吧。」
「小的時候，聽我媽他們說起以前的事，我爺爺是個孤兒，死得早，沒給我爸留下什麼東西，但是我爸算比較爭氣的那種男人，學習成績不錯。後來遇到我媽的時候兩人感情很好，只是我媽家裡人不同意，說我爸太窮了，配不上我媽。我媽也就不顧阻撓的跟家裡人鬧僵了和我爸在一起，最後他們生下我，因為我媽要照顧我，家裡只有我爸一個人工作，開始很窮，日子不是很好過。當我記事起，別人家的孩子有什麼玩具啊新衣服我都很羨慕。上學了，每個同學都有校服穿，只有我當時沒有交上校服的錢，老師總是催我甚至想去家裡家訪，我被同學們被罵成窮光蛋，當時的我自卑到什麼都不敢說，但是我知道父母的不容易，心裡從沒怪過他們。等我媽給我交上了校服錢，我穿上校服的時候覺得這下應該沒人在笑話我了。誰知道，那幫男生很壞，說我的衣服是偷來的，我氣不過和他們打了一架，衣服被撕破了，回家我媽問我怎麼弄得，我什麼都不說，只告訴她我以後再也不穿校服了，媽媽哭著打了我一頓。挨了打，我也不想說。說什麼？難道讓我說被人說成小偷嗎？媽媽肯定會更難過。」
他語重心長的和我說了這麼多，我一下覺得他其實真是一個很懂事的男生，我沉默著看著他
「所以我太明白，即使是以後過的很好了，住上了大房子，家裡有了車有了錢，我還是不喜歡穿校服。好像就是想告訴那些人，怎麼樣？我現在買得起你可能買不起的東西，我還是覺得你們穿校服的樣子比乞丐還可笑。」
「左岸，我覺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最帥的，我現在也算是你的知己了。」我笑著看他
「誰要當你的知己？」他回笑著看我
「其實我還是很羨慕你的，你爸媽感情那麼好。我從小什麼都不缺，他們卻沒怎麼管過我。過窮日子有什麼？沒有愛的家一點都不暖。」我低著頭笑笑，他用手輕輕的摸著我的頭
「怕什麼啊，我會答應爺爺，好好照顧你的。」
「我還沒有淪落到找保鏢的地步。」我轉過頭，他的臉突然湊過來，溫熱的呼吸撲到我的臉上，我瞪圓了眼睛被嚇了一跳
「告訴我南澈是誰？」我身子趕緊往後挪了一下
「我有沒有說過你，不能這樣轉頭嚇我。」
「你不說我就去問爺爺。」他的眼睛里又出現了邪惡這兩個字，我白了他一眼，把視線放空到夜幕中。
「城市是沒有這樣的星空的，那裡的燈火都太過浮華了，朦朧的可以覆蓋每個人真實的心。」
「蒲暖。」
「嗯？」我看著他被月光雕刻的很完美的臉上呈現出滿滿的認真
「我會好好守護你的。」
「左岸~」
「嗯？」
「不要輕易的許諾，它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
「走著瞧吧！」
這一刻，我們十五歲，第二個對我說會守護我的男生。我的心是那麼的平靜，溫暖卻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