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My good girl

「現在？！」

「是的。」

「等等！」

不由分說，我立刻整理起了自己的著裝。我摸了摸領口，確定最上面一顆扣子也扣好了，又整了整衣領，然後拍一拍身上的白襯衫，讓它看上去筆挺筆挺的，然後是我的長褲，最後是一雙皮鞋。我很感謝這裡的人提供這些衣物給我，我在儘可能讓自己顯得嚴謹、禮貌一點后，將鬢髮捋到耳後，輕咳了一聲，這才對蒂姆說：「現在可以走了。」

「其實你完全不用這樣。」蒂姆驚訝地看著我一系列動作，然後好笑地說，「但是你能這樣重視，我也很高興。」

「這能不重視嗎，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正色道。

他被我現在的模樣給逗笑了。

「行了，要走快走！」

「你簡直比我還像一個少爺，明明是個女孩子不是嗎。」他說，「把籃子放在地上好了，會有人來收拾的，那本書……」他頓了頓，「先給我吧。」

「哦。」

我們兩個現在往主宅那邊走去，穿過那些隱在樹蔭下的小路，我們走到了明顯寬敞起來的大道上。兩邊的植物開始變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經過精心的修剪。這裡的環境真的很不錯，淡淡的花香配上清新的泥土與草地的芬芳，還有一些鴿子會在路上走來走去，機靈得簡直不怕人。我的左手垂在身邊，習慣性地揪住衣角，在左顧右盼后還是決定什麼都不看，目不斜視地盯著蒂姆的毛茸茸的後腦勺。這時候他的頭髮已經被梳整齊了，服貼而守禮，讓他看上去穩重了不少。

「你很緊張？」他突然出聲。

「才沒……」我一開口，沒想到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然後尷尬地閉上嘴，恨恨地聽著前面的男孩傳來爽朗的笑聲。

「行，少爺，我是緊張！」

我討厭別人這樣取笑我。

「放心吧，我父親人很好。而且就你目前的情況，他不會太過為難你。」他話語中都帶著笑意。

「哦。」

我悶悶不樂地回了一句——我感覺現在我們兩個的身份完全倒轉了過來。一開始是我笑他的大大咧咧，他現在倒開始笑起我的婆婆媽媽了！沒由來的，我討厭這種感覺，我討厭自己的「地位」一下子變了。

然後，我們兩個之間又逐漸恢復到安靜的狀態，繼續沉默著走到了主宅門口，阿奇伯德先生在門口站得筆直，很明顯在等待著我們。

「少爺，還有潼恩小姐（比起「道恩」這個翻譯，我更喜歡「潼恩」），老爺在會客廳那邊等著。」待我們走到他跟前時，又高又瘦的管家先生微微彎腰，恭敬地說，「請允許我為你們帶路。」

「好的，謝謝。」蒂姆說。

「我的榮幸。」

我有些不太習慣地跟在蒂姆後面，看著前面的阿奇伯德先生筆直的背影，悄悄跟上蒂姆的步伐，眼神示意他：『書的事情你說了沒？』

『當然！』他也朝我擠眉弄眼。

然後，他先是看了看管家先生，又看了看我，突然悄悄地動起嘴說了一句：「你們兩個真像。」這聲音很輕很輕，最後的尾音幾乎快消散在我的耳邊。很明顯，他看我不由自主的將腰背挺直，又看著前面一直如此的阿奇伯德先生，打趣地說道。

我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故意慢了一個步伐，做出客人樣子跟在他的後面。我看見他聳了聳肩，手垂在身體兩側，還俏皮地朝我擺了擺，我頓時對這個少爺無奈了。我微笑著。

「到了。」阿奇伯德先生突然說。

他站在兩扇緊閉的漂亮的雕花大門前，曲起手指禮貌地敲了敲門，門裡傳來一聲較模糊的「請進」，他才轉過身向我們點點頭，恭敬地拉開大門，站在一邊。

『走了。』蒂姆示意我。他這個時候正色起來，率先走了進去。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微微低著頭頭的阿奇伯德先生，看見他朝我點了點頭，我抿了抿唇，也走了進去。

「阿奇伯德，請在門外等候。」有個陌生的、略微有些沙啞的男聲說。

「好的，老爺。」門被關上了。

我緊張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會客廳是個非常寬敞的地方，地上有柔軟的地毯，踩上去會凹陷下去一小塊，腳離開時又會恢復如初。窗帘即使被拉上，房中依然明亮。這四周的牆壁都經過細緻的粉刷，呈優雅大方的白色。我能很輕易地辨認出這裡的「洛可可」（這個詞一瞬間跳進我的腦海）裝飾風格，牆邊牆角都有細緻的點綴，細膩卻不小氣。而且這間房間是對稱的，房間正中央掛了一幅大畫像雖然仍有宮廷貴族誇張的畫風存在，但已經趨於寫實。

而會客廳這個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幾張貴氣的有軟墊的長座椅，還有一張大長桌。坐在主人位置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應該就是阿什先生了。乾淨的面容，雖然身材有點走樣（人到中年變成這樣也正常），但是給人的感覺十分溫和，有種很儒雅的「教授」的感覺。儘管他的臉龐經過歲月的磨礪已經變的滄桑，眉眼很深邃，但是就是不會給人造成太多的壓迫感。

而且……

我的余光中出現了另兩個陌生人。

一個是那個中年醫生沒有錯，還有一個老頭就真的是一個陌生人了，見都沒見過，現在卻笑呵呵地看著我。

我感覺我的臉部發熱，呆立在原地，看著蒂姆打過招呼以後坐下來，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好，潼恩小姐。」阿什先生點頭朝我微笑。

「您好。」我感覺我的肩膀不自然地緊繃著。

「請先坐下吧。」他指了指他對面那個座位。

「好的，謝謝。」

我走過去，拘謹地坐下，腿併攏，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挺直。

——我瞄到蒂姆偷偷地笑了。

「不必緊張，潼恩小姐。」阿什先生溫和地說，「你的情況我已經大致了解——」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縮緊，「請不用害怕，我先跟你介紹一下另外兩位來客。」他抬手示意坐在兩側的兩個人，「這位是醫生馮克斯先生。」那天那個給我展示魔法的男人點點頭。「這位是從東方而來的李先生。」那位一直樂呵呵的老人點點頭。

我驚訝地看著他。

確實，這個老人的面部輪廓沒有這裡的人深邃，皮膚也偏黃。看到他，我心裡有一種淡淡的熟悉感，卻不強烈。

「今天這次談話的主角不是我。」他慢慢說，阿什先生的口音顯然比當地的傭人的口音要輕好多，聽起來也舒服多了，「我的兒子蒂姆只是偶然在那片樹林里（應該是莊園後面那片）發現了你，鑒於你的記憶、以及今後的去向，我認為潼恩小姐你更需要和李先生多還有馮克斯先生談談。」

然後他便什麼也不說，只是示意另外兩個人。蒂姆規矩地坐在一邊。

「首先，潼恩小姐您一定對我非常好奇。」李先生很直接地說，「我將現為您介紹一下這裡的情況，以及從東方來的我們目前在這裡的『位置』（這個詞也有地位的意思），請您做好準備。」

「好的，我知道了。」我嚴肅地點點頭。

「這個世界的大陸一共有好幾塊，而我們所在的這一塊則是最為主體的一塊。由於目前的技術所限制，這個世界上仍然存在連魔法都到達不了的領域，因此我們的地圖繪製得不完全，但腳下這塊土地可以說是記錄得很詳細了。這塊大陸主要劃分為西大陸和東大陸兩個部分，分別有不同的人種居住。」

他黑色的眼睛看著我，「我們，都是『本應該』住在東邊的人。」

「『本應該』？」我疑惑地問。

「是的，『本應該』。」

他繼續說了下去：「東西大陸上各有許許多多不同的國家。我們，」他頓了頓，表情嚴肅地看向我，「應該是屬於其中最大的那個國家的子民。」

「我們？」

「是的，這是我的判斷，從剛才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應該和我是一國人。」他突然又變得慈祥起來，「你說是嗎？」

——這種語言！！！

我瞪大了眼睛，雙手攥緊了膝蓋處褲子的布料，覺得腦海深處有什麼一直觸及不到的東西突然浮了上來。我愣愣地垂下眼帘看著地毯上的花紋，卻半天也觸及不到一點那豁然明朗的東西。

「是……吧。」

我拿舌頭抵著上牙床，發出了一個捲舌音，然後，終於，一直堵在喉嚨口的那兩個字終於被我說了出來。我一陣脫力，感覺一直以來腦海中那觸及不到的一點終於明了了——那竟然不是記憶，而是我一直以來壓抑著、抵觸著、說不出口的語言！

我抬起頭，看著李先生。

「well，mygoodgirl．」

他微笑著。